给红包

    医生说性生活有助睡眠是准确的，这是兰乔这个月来睡得最好的一觉。

    第二天她早早醒了，体内的酒精已经代谢完，人很清醒，记得昨晚和床上这个男人干了什么。

    她明白这类都市白领缺乏社交恋爱的时间，有时需要粗糙的性来缓解需求，互为需求上的代餐。也明白彼此需要心有灵犀，下次见面不认识，或者没有下次见面的机会。

    她没有把心思花在这场一夜情上，掐算着从这里回家，从家到公司的时间。

    企业微信提醒兰乔今早有一个重要会议，可不能迟到，否则又要被新领导抓到把柄。

    思考这些问题时，她已经穿好衣服，背起包匆忙下楼，到门口找鞋子。

    “走了？”沈琅惟跟着从楼梯上走下来。

    “嗯。”兰乔好半天才看到自己的鞋被收到鞋柜里。

    沈琅惟习惯了把任何一件事善始善终，原本想过既然他们有一个氛围浪漫的开始，也该有一个温柔的告别。

    “不吃个早餐？”他主动问。

    “要迟到了。”兰乔把鞋子拿出来蹬上，手不停歇地在手机上约车。

    昨晚说浪漫俄语的女人没了，变成了冷酷的面孔，沈琅惟一时有些迷惑。

    她难道是怕尴尬？但如果连做一次爱也尴尬，那昨晚何必要开始。

    可沈琅惟不会再问什么，再问就显得他很上赶着。

    那要不要留一个联系方式？他们毕竟有过最亲密的关系，她是他的第一次，男人对自己的第一次总是会难以忘记。

    兰乔穿好鞋，约好了车。她回过头看沈琅惟的表情，她从他的表情中读到了犹豫。他在犹豫什么，她一眼就能看出来。都是这个时期过来的人，情感交际的方式永远是这么一回事。她想沈琅惟是要找她要联系方式，可她不相信这个时代的男人会对一夜情的人留情。

    猛地，她想起，最近那些年轻男孩流行起陪年长女性zuoai，事后满口的jiejie，处处关心，再借口讨要生活费。或许沈琅惟也是这样的人？

    一定是了，沈琅惟符合这个群体的画像。贴着留学归来却职场受挫的标签，锻炼出女性喜欢的姣好的肌rou线条，展现自己青春年少的一面，还有床上的温柔和野性。

    等加上联系方式后，他们会用甜言蜜语和不经意流露出的单纯去俘获年长女性的芳心，让女性甘愿为他们乐此不疲地掏钱。

    兰乔琢磨，与其让自己变成对方的日常钱包，不如给清这一次，从此不再交集。

    那她要怎么给这笔钱？线上转账，对方就会顺着转账账号找过来了，而且也麻烦。正好她包里有一千块人民币现金，是原先要去参加婚礼随份子而取出来的。

    她在包里撕下一页笔记纸，用纸张包好钱，把钱放在了鞋柜上：“这个给你。”

    “嗯？”沈琅惟显然不清楚那是什么。

    她不再说话，忙开门走了。她怕和人拉扯，谁知道他对那一千块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她内心盘算的是，不管他嫌多还是嫌少，总之她是给了，他就算觉得数目不符合他的付出，大不了咽下这次的气，总不至于处处找她。

    沈琅惟见她毅然走了，心中的想法只能不了了之。他看向她留下的那一沓东西，寻思会不会是她写的信，或者是联系方式。

    他走到鞋柜前，拿起那一包东西，打开。

    沈琅惟愣住了。

    紧接着，他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可想而知，他被这个女人当作了什么。

    他同时想不到，这个年代，还有人随身带这么多现金。

    兰乔回家换好衣服后就打车到了公司，好在踩点赶上了那场会议。

    新领导昨天让她做了一整天方案，刁难她好几次才让她的方案通过，并叫她做好今天开会讲述这个方案的准备。兰乔做了十足的把握，然而一直到会议结束，领导都没叫她上去。

    出会议室，兰乔直接到领导面前问：“薛总，你今天不是要让我讲方案？”

    薛总恍然记起这件事一般“哦”了一声，然后皱起眉头：“其实那份方案还是有很多问题，只是你自己不知道。我们不可能拿有漏洞的方案来实践，也就没让你讲了。”

    “啊？”兰乔知道这位新领导无耻，却还是会被他没下限的无耻震惊到，“可你事先怎么没和我说？”

    薛总交叉起双手：“我不可能每件事情都和下面的人汇报的。”

    兰乔被气笑了：“你昨天一整天都在这个方案上刁难我，搞得我都没空干其他的活儿，今天又直接把我的成果否定了，是不是有点？”

    她说得太急，没留意让薛总抓住漏处。

    “这个事情是你自己要处理好的，你为了这么个漏洞百出的方案而放弃其他工作，就证明你时间管理能力、工作能力、取舍能力和态度都有问题。你现在其他工作没完成，那要怎么搞？我没办法帮你背这个锅，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薛总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会要开，没空跟你讲这些。”

    兰乔这回连脾气也没了，回到工位上无奈笑着摇头。她入职这家公司三年，陪这个项目从无到有，一点一点搭建起了项目现在的成绩，却被新来的领导挤兑到如此份上。

    她对接下去的工作不免没了信心，正在这时候，HR给她发来消息，让她10分钟后去一趟会议室。

    当初老领导带团队出走，CEO进行公司内部改革，连带HR团队也一起换了。同事都说，新来这一批HR没有以前的随和有趣。

    和兰乔面对面的HR一看便是刚毕业没两年的女生，打扮高调精致，脸上的笑容标准却没任何亲和力，仿佛是她给自己定制的合规职业形象。

    “我是新来的，还没看过你的简历，你之前是做过这类项目吗？”

    兰乔听到这个问题不由来了火，她心说这年头真好笑，HR连简历都不用看就可以实施人力工作。

    “这个项目是我从0到1跟着做出来的。我的简历你现在电脑里应该找得到吧？”她口气难免不好。

    “我知道了。”HR微笑着说，压根没有去找兰乔简历的意思，“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最近有一个优化计划，主要是优化掉公司内部一些不太符合岗位的人群。

    “关于公司的这些岗位呢，有些人可能一开始就不适合，也有些人呢，她有可能一开始做得很好，但后来经历了变化……也可能是项目效率变快了适应不来……总之就是各方面都不合适了。嗯，然后经过我们的研究、讨论、对比和一些投票选决……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一份拟优化名单。”

    “你是要告诉我，我在这份名单内吗？”兰乔索性帮她节约说那么多话的时间。

    HR的笑堆起灿烂，当作是默认她的意思。她接着说：“其实在名单内，也不代表一定就会被优化，我们还有三个月的考察期，如果这三个月你能严格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且你的上司和同事全部都给你好评，以及没有更合适的人来顶替你的话，你还是可以从名单当中剔除的。”

    “我的上司和同事全给我好评是？”兰乔问。

    HR说：“就是对你的三个月考察期结束后，我会针对你们组做一个调查书，你的同事和直属领导都给你写一份800字以上的好评报告，就证明他们同意你留下了。换言之，如果他们连这么简单的报告都不愿意为你写，就证明你在这个组里也不是让人很愉快对不对？”

    这样的条件摆明是变相劝退，兰乔不至于听不出来。她直截了当问：“那就算他们都愿意为我写一个800字好评，你们找到‘更合适的人’，我也不能留下是不是？”

    HR笑着打了个响指：“是这个意思没错！”

    兰乔不懂对方打那个响指是什么意思，装亲和还是羞辱她？

    她只知道她现在脑子里没其他情绪，没有委屈、愤怒、不甘，她只想发癫，冲破礼教道德，纯粹地“我不好过其他人也别想好过”。

    但她最终还是没发作出来，至少在这张桌子上的时候没有。

    走出会议室时，HR在她身后边关门边“教导”着：“其实现在公司里很多人都有这种情况。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问题，就算工作比别人提前完成，也是会有问题存在的。如果自己不知道这些问题，就证明平时跟领导沟通不到位，那就是沟通能力不行。”

    兰乔麻木地屏蔽掉她无谓的话语，面无表情从口袋掏出烟和打火机点上。

    “喂！公司里不能抽烟！”HR大声喝止到。

    兰乔手指夹着烟，四周看了一圈：“这里有贴禁止抽烟的标志吗？”

    “这种规定是大家都该知道并且遵守的吧？”

    “没有贴就是你的失职不是吗？是因为你的失职，才会让我在这里抽烟。”兰乔学着她刚才的笑，“有时候多找找自己的问题，是不是和你的领导沟通不到位，所以连这点小工作都做不好。”

    HR忍着气说：“这些东西在你入职时的劳动法则上都是有写的，你还做就是违反劳动法则，你这样做，连考察期都不需要了，我们可以直接解雇你。”

    兰乔的脸顿时冷下来：“那就赔偿，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狐假虎威’？说的就是你们这种人，给老板当狗当久了，以为自己都成老板了。”

    HR再也忍不住：“那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厚颜无耻’！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总好过你‘又当又立’。”兰乔轻飘飘地抽了口烟吐出来。

    HR厌恶地驱掉飘到面前的烟雾，气急败坏地说：“那就祝你找一下份工作真的顺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