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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她驘了。 她得到最后胜利了……吧? 依照高人近来对她的态度来判断,她很肯定高人是喜欢她多于那个美术系的—— 虽然高人早已表示比较喜欢她的身体,而不是表示比较喜欢她,虽然她察觉到自己在这段关係里变得越来越卑微,虽然还有很多令人难受的虽然…… 她还是会因为得到那点近乎微不足道的爱而欣喜若狂。 只要再努力些,她便可以再一次拥有高人—— 一定可以,世上没有什么是她丁佩佩做不来的—— 所以,她一定可以把高人争到手! 她是这样跟自己说的,真的,可腰侧那双持续紧握的拳头却一再洩漏了她内心深处最晦涩的情绪,对前境没信心的真实情绪。 只要高人不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只要以往在高人唇上出现的笑意少了点,她就会开始胡猜乱想…… 她会担心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惹高人不快,也担心自己误解了高人的想法,以为高人喜欢自己多于那个美术系的,更担心那个美术系的跟她一样正在实行某个她不知情的大业,打算从她的手中抢走高人。 当她的思绪又陷入一片紊乱的时候,一把霸气的男音破空而至。 「喂。」 丁佩佩稍嫌烦躁地循声看去,结果讶异的对上了一个强壮结实的胸膛,眸光逐往上移,便对上一张阳刚味十足的脸庞。 对方不是不认识的人,而是皇上。 眼前的人是她曾经即使牺牲一切都要得到的男人,可她现下却一点感动都没有,更遑论说是激动之类的情绪。 「皇上?」他不是经已毕业了吗?「你怎会在这里的?」 「我是来找——」皇上反射性答话,一发现自己说漏嘴,就恼羞成怒:「我怎会在这里是我的事,干你屁事——」 皇上的态度向来都是这样的,高人曾在指导她追求皇上那段期间提醒她要多加注意这一点,亦曾对她耳提面命跟皇上相处时,绝对不能跟皇上顶嘴。 纵然如此,这刻的她还是捺不住牛脾气反击回去,懒管此举会否惹皇上不快:「既然不干我的事,那你唤我做什么?!」 不曾料想到自己会受到不友善的对待,有感天威受损的皇上立马气得两臂环胸,气势十足的唬人:「我唤你是因为我凑巧看到你的人在这里站着——」 可丁佩佩压根儿没被唬到,也没被铺天盖地的霸气给萌到。 「不是来找人吗?」 皇上闻言一怔,本能地反驳:「找、人?!屁啦!我哪里需要找人什么狗屁不通的——」奈何欲盖弥彰的话说了一半,他就儼若鬼拍后脑勺似的不打自招,神色惶张的双瞳偏生闪着一丝欣赏:「你——何时变得跟王儿一样会读心的?」 「我不会读心,只是我刚刚听见你说了个『找』字,才猜你是来找人的——」 皇上这下才恍然大悟,俊脸上多了几分不自然:「哦……原来如此……」 「果然是来找人的——」丁佩佩篤定地道,一双宛若能看穿灵魂深处的清澈眼睛盯得皇上浑身不自在,使得他反射性别首躲避丁佩佩的视线,外加虚张声势拋下一句:「我——屁啦!我就算真是来找人都不干你的事——」 「既然不干我的事,就别唤我啦——」 「什么?你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丁佩佩有什么不敢?丁佩佩想这样反驳回去,但皇上却在她开口前夺去她的发言权:「先别说这个,你跟王儿和好了没?」 不曾料想过对方会挑敏感的来问,丁佩佩慢了大半拍才找回自己迟疑的嗓音:「这个……都可以这样说的……」 「屁啦,什么叫做『都可以这样说』?『和好了』就『和好了』,『还未和好』则『还未和好』——」 「……」 「怎么了?被我说一两句就垂头丧气不顶撞我,可不像我认识的女王子——」 轻叹了口气,丁佩佩自厌地道:「……没什么,只是我都不知道这样子算不算得上是『和好』……」 「即是怎样?王儿没跟你在一起吗?」皇上不耐烦地问,英眉紧蹙。 用力咬了咬牙,丁佩佩纠结晌久才能溢出喉间的声音来:「不是……」 「既然有跟你在一起,你刚刚为什么不直接答我『已和好』?」 「这个……」 「这个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就……他不是只跟我在一起……」 「什么?!不是只跟你在一起,还跟谁在一起?」 「……」 「该不会是他还跟那个美术系的在一起呀?」 乍闻那个宛若禁忌般的代号,丁佩佩心下一沉,沉吟片刻才娓娓应声:「……嗯……皇上都知道那个美术系的?」 「屁啦!这还用说的?这个世上会有什么是我不知情的?我要知道的都有办法知道——」 「嗯……就是那个美术系的……」 「什么?!即是劈腿?!王儿在搞什么鬼东西?王儿先前都不是这样子的——他何时变得跟天地线一样?一定是天地线趁我不在带坏王儿——」 「……是这样吗?」还是高人从来都没打算重新考虑她,纯粹是因为她来强的,他唯有勉为其难接受? 忽然间,她感到很徬徨。 可惘然的负面情绪没持续多久,教训意味浓重的关心循着空气而至。 「你又怎么了?垂头丧气的——一点都不上道,一点都不像你,你这样子还算得上是我认识的『女王子』吗——」 「欸……」 「去你的究竟怎么了?该不会是打算放弃王儿吧?」 丁佩佩听罢一愕,惊问:「咦?!你怎会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什么?你真是这样想的?」皇上一脸难以置信,兇巴巴的模样兇得丁佩佩一阵怯懦:「……刚刚是有这样想的……」 事实上不只刚刚,每当高人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都是这样想的…… 「你怎可以放弃王儿的?我很清楚知道王儿他是很喜欢你的,你这样是始乱终弃——」 「我没有始乱终弃!」 「但你刚刚才说你打算放弃——」 「我没有放弃的意思——」 「但你刚刚确实承认了你打算放弃王儿——」 「我不是——我只是——」 她很想否认,却讶异的发现脑袋未能奉上半句否认用的句子,呈献的就只有一片比先前还要来得混乱的杂思。 「其实我好混乱,不知道该怎样做才是……」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屁啦!有什么好混乱?!随心所欲就可以了——」 「随心……随心所欲……」这四隻字……她从来都不会感到陌生…… 皆因这是她其中一个人生观。 但可笑的是她近来的所作所为跟这四隻大字背道而驰,不乾不脆的。 「我们是同一类人,你不会把我当成是维基要我来解释这个四字成语是什么意思吧?」 「不会……」 「不用考虑这么多,随心所欲,紧随自己的心意行事就行了——想东想西想这么多只会想到肾虚,到头来什么都没办成还要得赚取医药费治疗自己——」 「但是……」 「还有什么好但是?你依照我的意思办就一定不会有问题——」 「我……不是不想随心所欲,而是我不知道高人心里是怎样想我的……」 即使寧寧有替她分析过高人的心态,她还是没法安下心来…… 不是怕寧寧分析有误,就是怕自己在复述自己和高人之间种种时不小心加入了自己的主观情感,而间接令寧寧判断出错…… 换作是过往的她,绝对不会质疑自身的判断能力…… 可近来的她却变得越来越不信任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他现下怎样想是他的事,你要令他想你想他想的事才是你现在需要烦恼的事——」 「这……即是什么意思?」 「什么?这样都不懂?看来我高估了你的智商——」皇上揶揄道,本是想过过嘴癮,再顺道激起丁佩佩的斗志,怎料他的言语刺激非但激不起一丝波涛,还换来一句死气沉沉的。 「……对不起,我很蠢。」 听得皇上错愕不已,不住伸手探向丁佩佩的额,覆上,探热。 「什么?!你真是脑壳坏掉,竟然会承认自己比猪还要蠢——」 「我没说我比猪还要蠢,我是说我很蠢——」 「随便啦,差不多意思——别岔开话题,我刚刚说的是你最需要烦恼的是要怎样做才能引导他朝你希望的方向想,而不是揣摩他在想什么——」 「但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要怎样引导他朝我希望的方向想——」 「王儿的脑袋每秒鐘都在转,你认为你有把握能够完全揣摩王儿的心理吗?」 「这……没把握……我不可能做得来……」 「那就是——所以我刚刚才会说与其揣测王儿在想什么,倒不如令王儿想你希望他想的——」 「下……」 「下还什么下?依照我的指示办自然水到渠成——」 「我不可能做到……」 「这么快就认输?这可不像是女王子的作风——」 「的确……」 「既然清楚,就豁出去尽全力令王儿想你希望他想的——只要相信自己做得到便无所不能——」 只要相信自己做得到便无所不能—— 只要相信便能—— 「皇上,谢谢你——」丁佩佩感恩道,一双清澈的眼眸在日光底下一闪一闪亮晶晶,险些闪瞎皇上的眼睛,可真正炫了皇上眼目的不是感激之情,而是雋印于她眼底的那份自信,那份仿能隔着空气感染他实践没信心一环的自信。 「你这样跟别人道谢的?一点诚意都没有——」皇上故作高姿态地道,态度挺傲慢,但未有影响到心结已解开的丁佩佩。「要怎样才有诚意?」 「叩头谢恩吧——」皇上高高在上地道,下巴仰了仰。 「哈,小女子在此感谢皇上的大恩大德——」丁佩佩表情浮夸地道,但未有遵照皇上的指示办。 「叩了头啦?」 「叩了啦,在这里叩了——」丁佩佩天真无邪地道,还淘气地搥了搥自个儿的左胸口。 「这样也行?我看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这样敷衍我——」 「我没敷衍你,你刚刚没规定不可以在心里叩——」 「你!」 「我什么?」丁佩佩明知故问地反问,一双桀傲不驯的明眸盯得皇上忘了扳回一城的句子。 「真是好心没好报——」 「不会啦,我相信好心是会有好报的——所以你跟邪——啊不,所以你跟米米一定可以和好如初——」 没想到心中的盘算被识破,高壮的男躯猛烈一震,儼若遭到雷击似的。 「谁说要跟她和好如初?我——」皇上本能地出言论反驳,却在话说了一半时遭到一记敲打他胸口的小拳头所打断。 「你这里说了。」丁佩佩意有所指地道,因心境豁然开朗而绽放的笑花染满唇畔。「我都听见了,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所以我听得非常清楚——」 灿烂的笑靨如耀眼晨光,于瞬间炫了皇上的眼目,致使他不住对眼前的男人婆更添了几分好感,礼尚往来的握拳搥了下对方健美的一肩:「你——这傢伙竟然懂得举一反三——」 「当然啦,因为我的学习能力超强——」 「强个屁——」 「绝对比不敢承认自己是来找人重修旧好的人来得强——」 「你!我道你这个男人婆简直是找死——」 一样米养百样人,每种人勉励的方式都有所不同,而生性乐观的二人则你来我往的呛来损去,以获取奇怪的鼓励,压根儿没发现到彼此的互动已落在远处的人眼里。 更不曾料想过那个人不是不相关的路人甲乙丙丁,而是话题中的男主角。 ※※※ 由于体能不佳难以迎合其他人的期望,他从小就很会察言观色,长大后甚至能够轻易透过观察别人的表情小动作来得悉对方的想法。 这种近乎读心的技能几近是他的本能,他习惯使用这种能力,也仰赖这种能力,故他从没像现下这样不断质疑自己的判断。 他从未试过判断失误,所以当他的女孩和情敌双双出现在他的视线框框里时,他久久反应不过来。 她为什么会跟皇上在一起? 她回来找他后跟皇上復合?抑或是她从没跟皇上分开,一直跟皇上保持男女朋友关係?要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要回来找他?为什么要跟他…… 她不是说爱他的吗? 她不是说要使尽浑身解数勾引他,要他离开他的现任女友吗? 她不是呷他女友的醋吗?那她现下为什么会跟皇上单独在一起? 她前来找他之前不是经已决定好选他吗?那眼前的状况又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她嘴里说的爱全都是骗他的? 难道一切都是那个叫寧寧的教她的?不只教她勾引他,还教她骗取他的信任吗?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难道是为了跟他上床? 为了跟他上床啊…… 为了跟他…… 他怎会忘了她有多爱上他的「指导课」?怎会忘了?连她自己都曾表示很喜欢他的吻…… 她回来找他是为了上床…… 只是为了跟他上床…… 满嘴的爱什么都是骗他的,都是骗他的—— 他怎会这么笨?怎会笨到相信她会是因为爱他才回来找他?怎会? 他不是总是自詡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吗?怎会忘了她是那种为了得到一个人或事就可以没底线的?怎会忘了?既然她可以为了得到皇上的爱而跟他进行过于亲密的演练,自然可以为了跟他上床而对他说爱啊……他当时怎会没想到这一点?怎会这么笨?怎会这么失策? 失策…… 真是该死的失策啊…… 无他的,皆因他太自负了,自以为能看一眼看穿她的想法…… 他太自以为是了……所以得到这样的下场都是他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 爱上一个不能爱他的女孩都是他自作自受。 今次,真是伤到底,彻彻底底。 也许是连上苍都鄙视他这么笨为同一个女孩再次受伤,头顶上方那片天阳光普照,彷彿要拱照远处那对金童玉女似的,刺眼到让人受不了。 受不了…… 受不了…… 实在太刺眼了。 逼使他挪动沉重的两腿转身离开,不再让耀眼的画面继续刺伤他的眼睛,并且直接越过那个一直佇立在他后方的女人,越过那个…… 无论是外表抑或是气场都不存半点存在感可言的女人。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吉米米以平静得不可思议的口吻问道,怨恨的眸光始终投放在远方那对有频繁肢体接触的男女身上。 王子轩闻言脚下一顿,不忿抿了抿唇拋下一句,便准备再迈开脚步离开现场:「……并不,但已经不再重要。」 可他没走上两三步又被那把隐含着怒气的女音给勒停:「不再重要?不再重要?可能吗?有可能这么洒脱吗?」 頎长的男躯听罢又是一震,俊美的脸上神经微绷,但很快便恢復过来。 「……可能。」 吉米米冷吭一声,以近乎挑衅的口吻反问:「可能?」 闻言,好不容易才恢復平静的心间再起波涛。 「米米,你都是时候学会洒脱了。」王子轩故作平淡地撂下一句,便逕行离开,丢下那个执着程度不输给他的女人不管,压根儿没将那把几乎要散落于空气中的飘摇女音听进耳内。 「这……是自然的。」 更遑论说是将对方刻意隐藏的心音收进耳内。 「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 ※※※ 或许,她骨子里是懦夫,只是她一直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不然,她的满腔热情不会被几句冷冰冰的回应给浇熄。 「高人——」 「嗯。」 她想用她的热情感染他的…… 「高人?」 「嗯。」 真的…… 真是想用她拥有的热情感染他…… 「高人高人——」 「嗯嗯。」 但还是会被那张冷漠的侧脸与及冷冰冰的语调所吓怕,得暗地里深呼吸一口气才能保持笑容。 「……高人,你怎么了?」 她极力维持脸上的笑容,压根儿不知道这刻的表情比哭还要难看。 难看,相当难看,不只她没发现到这一点,就连他都没注意到这一点…… 无他的,皆因他由始至终都没给予她一记正视。 不仅仅没给予正视,连瞟都不愿瞟她一眼。 说时迟那时快,冷漠的男音循着空气而至。 「没呀。」 语调依旧是冷冰冰的,分毫不差。 不,是比刚刚的还要冷,冷得她得再吸口气才能溢出喉间的声音来。 「没什么?」 她顺着问,已是顺着他的话探问了,可得到的还是等同没回答的回应。 「嗯。」 他明明没说什么,明明不是伤人的话语,可她却感到受伤了。 莫名其妙地受伤了,宛若是被他的冷漠刺伤了。 故她得再吸口气才能将内心过多的不安感压下来,颤出经过修饰的担忧:「但你的态度有点怪怪的……」 岂料她鼓起勇气的回应仅换来冰冷二字:「没呀。」 冷得她再次尝到挨了一记冷枪之感,得再用力深呼吸才能逼出喉际的嗓音:「但你平时不是这样子说话的……」 「没呀。」 战战兢兢……相当不争气的嗓音。 「但你的态度很冷淡……」 「没呀。」 她的内心深处很是忐忑,亦期望高人今次的回应能够抚平她内心的突兀,奈何得来的依然是宛若一盘冷水的回应。 「没呀。」 「……没?」丁佩佩眼带质疑的盯着王子轩看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探问:「难道是我太多心?」 「嗯,是你太多心。」 多心?真是她太多心吗?丁佩佩不住质疑,但深怕惹高人不高兴的她未敢开口追问下去,仅将不安存放于心间。 既然高人说是她太多心,就一定是她太多心,她要相信高人,因为高人是不会骗她的——不对,高人是会骗她的—— 邪恶灰姑娘的事是第一次,而之前在饭店里发生的则是第二次—— 所以,高人是会骗她的—— 既然高人是会骗她的,那……高人现下是骗她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她?难不成高人已不再喜欢她的身体? 惊恐的眸光神经兮兮的投向那张轮廓忽尔变得有点冷峻的侧脸上头。 高人是不是打算不要她了?打算不要她,又不知道怎样开口?现下会这么冷淡待她是希望她知难而退主动退出吗?是这样吗?会是这样吗? 她很想问,但不敢问,她很怕,很怕答案会是她担忧的…… 很怕,真的…… 所以唇将开了,却挤不出半点声音来,惟能做到的就只有任由恐惧不安化成一把利刃将她的内心切成一片片。 一片片…… 一片片啊…… 怎样都没法拼凑回原来的模样…… 越想越纠结,她已拚命叫自己别再想,可来到翌日,脑袋还是不受控的反覆冒出相同的疑问。 高人真是打算不要她?抑或是她太多心?是她太多心吧?正如高人说的那样,是她太多心吧…… 太多心…… 太多心…… 一定是近来逼得自己太紧,这种折腾自己的想法才会不断冒出来…… 一定是……但她不能阵脚大乱,绝对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阵脚大乱—— 正如皇上先前说的,高人心里怎样想,她不可能完全知道,唯一可以做的就只有令高人想她希望高人想的—— 所以,她一定要冷静下来,绝对不可以阵脚大乱的! 纵然明瞭自己一定要冷静,但脑袋里头的紊乱还是没有丝毫整顿的跡象。 试了好几回,思路还是没法明晰,她决定离开大楼,到外头散心,好生调整自己的思绪。 她一直走着,一直漫无目的走着…… 不知不觉间,便来到比较僻静的音乐大楼草地。 随着阵阵凉风拂至,擦过耳际的除了风声外,还有她不可能会感到陌生的男音。 「依依,你觉得我待你够不够好?」 纵然嗓音里载着她未曾听过的诚惶诚恐,但她还是有能马上认出嗓音的主人是那个她非常重视的男人。 是高人! 丁佩佩循声看去,结果瞥见一对男女。 男的是高人,而女的则着…… 光是瞥见那把随风起舞的柔顺乌发,她便晓得对方是谁…… 不是不认识的女孩,也不是她的天敌邪恶灰姑娘,而是…… 高人的女朋友…… 那个美术系的。 几乎是在瞥见二人同时出现在她的视线框框的那刻开始,脑袋停摆罢工,她非但没法思考,连耳朵都没法接收半句话语。 听不见,真是一句都听不见……徘徊于耳畔的就只有紊乱的风声。 她很想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很想走上前听清楚他们在聊什么,但双脚犹若偏要跟她作对似的,牢钉于原地,任她如何费劲都未能挪移分毫。 既然想知道就要走近一点,既然想知道就应该…… 是丁佩佩就会这样做,是丁佩佩就…… 但身体始终不听使唤,僵立在原处…… 她已经命令自己用心偷听他们的对话,已经反覆命令自己很多遍了…… 但他们交谈的声音仍是被不断刮来的乱流和脑中的迷惘声音给盖过。 为什么?为什么?高人为什么会和那个美术系的在一起? 他们是名正言顺的情侣,会在一起亦是很正常不过的事…… 不像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 不像啊…… 即使她比那个美术系的早一步认识高人,但在这一段感情关係里,她是第三者,不折不扣的第三者。 不管背后动机为何,依然摆脱不了这个见不得光的身份……所以,来到这个当口,即使心里再焦急,亦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处,眼睁睁看着一切的发生。 眼睁睁看着他们进行她听不见的交谈,眼睁睁的看着高人向那个美术系的递上璀璨动人的鑽戒…… 纵使跟他们的距离有点远,但她还是清楚瞧见高人手上拿着的是一枚鑽戒…… 鑽戒,是一枚鑽戒……怎会是鑽戒?怎会是…… 她很想衝出去质问高人,甚至想疯狂摇晃高人的双肩,很想、很想,但双腿始终胶在草地上,未曾挪动分毫。 丁佩佩在干什么啊?赶快走出去,赶快……她拚命催促自己,但双腿仍是没法移动分毫。 赶快啊、赶—— 几经辛苦,儼若巨石的两腿终能离开原处,奈何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皆因,她清楚听见一句自己充其一辈子都不想听见的…… 「依依,我会带给你幸福的,可以嫁给我吗?」 高人向别的女孩的求婚。 高人向…… 换作是平日性格大剌剌的她,一定会衝出去破坏本应属于她的一切—— 但当沉重如巨石的腿得以挪动的时候,她却悲催的发现自己往他们的相反方向走…… 那一刻的她只想逃,只想远远的逃离眼前这些叫人难受的一切。 那一刻的她只忙着逃,压根儿没发现到有两道漠然的眸光紧随她而去,也不知道这是他的报復,对她的报復。 更不知道这也是他给予她的爱……扭曲的爱。 纵然是扭曲的,但亦算是爱的一种。 ※※※ 她总是以高人什么来称呼他,事实上,他没她想像中来得高人一等…… 皆因连他本人都不晓得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他不确认这样做对她而言算不算是对的,但对他哥而言,就一定是对的。 正如他哥之前说的,一个分辨不了他们谁是谁的女人不值得他们为她掏心掏肺……所以,他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为他最重要的哥哥除害,让他最重要的哥哥对那个配不起他们的女人彻底死心,别再因为那个女人而萌生出半点伤人的希冀。 如此大费周章,都是为了他最重要的哥哥,为了别让最疼自己的哥哥受到伤害,为了别让最疼自己的哥哥在一个不值得爱的女人身上花心思。 他一直都是抱着这样的打算,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一直…… 纵然如此,有一点还是得承认,他是有私心的。 既是为了哥哥,亦是为了报復。 为了报復那个一而再、再而三伤害他的女人。 报復她之馀,也报復自己。 报復那个对她仍有期待的自己。 几近是不由自主的,他仰望天际,轻叹一口气。 即使来到现在,他仍对她抱有期待。 期待自己所看到的通通都只是一场误会,期待自己误解了一切…… 无奈现实是残酷的,她口中的爱、口中的在乎亦不过如此。 要是在乎的话,就不会给跑了。 而是会现身破坏他的演出,甚至不管他意愿,直接擒过他的手腕离开。 但她那天的反应却让他深深明白到……她根本不着紧,一点都不着紧他。 要是着紧的话,就不会捎一个故作成熟的烂讯息给他来擅自结束一切。 「高人,我想得很清楚了,我不可以因为我的任性而令你难做,所以我决定放弃了,祝你和你的女朋友幸福快乐。永别啦,高人!」 要是真的深爱着的话,就不会说放手就放手,还说转身就转身这么果决。 所以,她的反应仅意味着一件事。 她之前对他所说的、所做的,全都是一时心血来潮的。 就他这么笨,竟然对她的三分鐘热度有所期待。 现下会落得如斯田地,是他自招的…… 是…… 猛的,一股不祥预感于脑底闪现。 眸光下意瞟向对面的舞蹈大楼,但未有见着那抹叫他魂牵梦遗的身影,走进他的视线框框的就只有一抹仿若被黑色气场包围着的倩影。 黑色、黑色…… 该不会是……米米吧? 这样的臆测刚跃上脑际,倩影的主人已经大门走进大楼,致使他未能证实自己的猜想是对是错。 米米……若然对方真是米米的话,为什么要来舞蹈大楼? 米米是戏剧系的人……为什么要—— 可怕的联想甫成形,两腿便自有意识的往舞蹈大楼走去。 即使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在这段复杂纠结的关係里参上一脚,还是没法勒停自己的两腿,没法…… 一如他即使来到这一刻还是没法完完全全放下那个不再着紧的女孩。 ※※※ 舞蹈大楼。 在设置了背景佈置的舞台上,一名舞者正在舞台上不停熟稔地旋动着、旋动着,向无人的观眾席展示最优雅完美的舞姿,无奈任舞姿再完美无暇都摆脱不了跳舞的人心不在焉的事实…… 高人向那个美术系的求婚…… 高人向那个美术系的求…… 换言之,高人快要跟那个美术系的结婚…… 快将成为受眾人注目祝福的一对…… 这些,她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但胸口为啥还会这么难受的?为什么?她明明已经强逼自己接受残酷的一切,明明已跟自己说要笑着面对,明明……但……为什么?为啥胸口还是会这么难受? 相似的问题不断自脑际冒出,几乎要挤破她的头壳。 她持续被问题折腾着,压根儿没发现到一抹黑影经由侧门慑手慑脚的窜进来,更遑论说是发现到那抹诡譎的黑影移到其中一块佈景板去。 当她意识到周遭貌似有股阴沉气息的时候,已太晚了,身后的佈景板往她的身上倒下。 事出突然,丁佩佩反应未及,仅能眼巴巴的看着那块挡去大半灯光的佈景板倒下来,等候痛楚的到来。 砰啪——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于耳畔暴起,但预知的痛楚迟迟未有到来。 佈景板不是倒了下来吗?怎会不痛的? 丁佩佩甚是不解,但最叫人费解的是—— 「你还好吗?」 那把几近耳熟能详的醇厚男嗓。 ?! 是高人! 她不可能错认,那是高人的嗓音! 丁佩佩睁开一眼察看,果不其然,马上迎上一张熟悉的容顏,即使容顏因为背光的关係而显得有点阴沉,她还是一眼认出那张脸,与及那双总能教她心跳莫名的忧鬱眼睛。 ?! 是高人?!及时出手救她的人是高人?! 始料未及,丁佩佩慢了大半拍才反应过来,找回那把忽尔显得有点飘摇的嗓音。 「你……为啥会在这里?」为啥要出手救她?她连这个都想问,但声音却卡在喉间不上不下的,拒绝让问题见天日。 为此,她感到很是纠结,大眸里里外外尽是挣扎和纠结的复杂情绪,而最令她纠结的是他没答腔,仅表情略显痛苦的左手擒着右腕,右手则紧握成拳的顺时针扭动着。 这个动作似曾相识,她不会感到陌生—— 跟他们初相识时高人为了救她而力度错用一样…… 高人一定是弄伤了手腕!弄伤了用来拉小提琴的重要手腕—— 这项认知方跃上脑际,她便清楚听见自己慌忙失措的嗓音。 「你弄伤了手吗?!」 亦惊见自己出手擒握他的右腕,也瞧见他表情相当复杂的瞅着她看。 下意认为他脸上那些复杂情绪源于痛感,丁佩佩心焦不已,复问:「你弄伤了手吗?!」 问的同时,手亦忙不迭取代他的左手,接手扭动受伤关节位的工序。 突如其来的温柔教王子轩为之一怔,未能即时反应过来,鲜少地愣着看她一脸焦躁难安的替他松开因扭伤而变得绷紧的手腕。 这样的情况似曾相识,一如他们在日式料理店那天…… 恍惚间,一切回到那天,一切都能够重头来过…… 只要他处事再谨慎些,一定可以得到她,得到他所憧憬的完美结局…… 从小到大,她的温柔、她的专注,他一直都渴望得到,一直渴望得…… 不对! 他一直渴望得到的是她专属的温柔,而不是她的友人亦能得到的温柔—— 她现下给予的只不过是对待朋友的温柔,只不过是对待朋友的温柔—— 他怎么会以为她现下的付出会跟过往的有所不同?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自嘲般的负面情绪甫跃上脑底,王子轩便在两道惊愕的眸光底下抽回自己的手,拒绝接受半点施捨给朋友的温柔。 「没事,我没事——」 他亟欲摆出一副没所谓的模样,但迅速逃离的眼光却出卖了他,致使平日神经再粗的丁佩佩亦能察觉得到他的异样,强行把他的手抢回来。 「怎可能会没事?」 「就——」王子轩本能地想要把话说反,奈何到唇的谎言通通都在她关心的眼神下自动自发滚回肚子里去。 她的温柔、她的关心乃是出于对朋友的,不是对情人的—— 他不是不知道,明明不该再对她存有任何希冀,明明,但这一分、这一秒,他却放任自己溺死在那片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温柔里头,欺骗自己那是他渴望得到的关心,直到他再次听见她询问的嗓音才猛然清醒过来,忆起自己不能再沉沦下去。 「你怎么没——」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去,即使心里清楚这样的自己表现得相当狼狈,还是选择这样逃离那个总能轻易让死灰復燃的女人,远远的扬长离去,不理会她的表情有多么错愕,也不理会自己那颗早已遍体鳞伤的心再度被自己摔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