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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二十四)



    高一我很喜欢逃课,不清楚为什么要逃,总觉得不在学校就能开心,但其实不管在哪都不开心。后来被林盛拎回学校的那次,我爸让我给魔王赔罪认错,魔王当时稀奇地打量我爸,问了句您是谁,林盛的脸霎时白了,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回家路上什么也没说。我牙都快笑掉了,亏他还是我爸。

    等我上了高二,他信誓旦旦承诺要出席我的家长会,出发前特意给我展示他精心做的造型,仿佛要去参加好爸爸颁奖典礼,兴奋的不得了。他确实是去了,给我找了个后妈和继弟。

    这会儿我大老远就看见林盛徘徊在办公室门口,领带被他扯开一点,沉着脸打电话。易矜揪住我的衬衣下摆,一边擦眼泪,一边提防我逃跑,我说别扯了!你妈的你又哭林盛等会又骂我!他肿着核桃一样大的眼睛,眨巴眨巴,那我就告诉林叔叔是我自己要哭的,不是筱姐欺负我。林盛能信他的话我就把他吃掉。

    要不是他,我现在应该已经去找包彩云了。我抬脚踹他的屁股,恨不得把他踹飞:

    “蠢货!滚!”

    林盛挂了电话走过来,拉住我的衣领(他真的好特么烦,总是提我的衣领,我又不是狗崽子,提来提去的像什么样子),我说干吗,我欺负他了你要来打我吗?我看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深呼吸了几次,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嘻嘻,我真厉害。

    “你自己说你丢不丢人!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一看就是不学无术的人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平常都是演给我看的吗?!你知不知道已经好几个老师都说你成绩退步了?你这什么眼神?别说没有!我好吃好穿供着你,你不花心思在学习上,只知道臭美,嫉妒一个成绩比你差的混混,有什么用?!你再这样下去以后还能干什么?!”

    声音从转角传出来,碍于是公共场合不敢放大自己的音量,几乎压抑着情绪从喉咙里发出的。但我们都能够听见,林盛沉默听到最后,低声问我,你同学?我皱了一下眉,是个屁的同学。这时我感觉有鼻涕从鼻腔里流出来,我用指节一刮,弄得上嘴唇黏糊糊的。

    易衿呆呆地看着林盛帮我擦鼻血,眼泪又嘀嗒往下掉,林盛激动地问我是怎么弄的,好像我下一秒就要死了一样。

    我听着烦死了,就那样弄的!我没……别碰我!你要骂快点骂,我还有急事,没时间在这耗。他问我这是什么语气,还按住我的肩不让我走,有话好好说,是不是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他喊了好几遍我的名字,我没理他转身就走。

    “林筱!你再这个态度就不要回家了!”

    什么?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有那么两秒,我犹豫了。

    “小彭,别让她上车!”

    我将钥匙一拧,锁上车门,老彭刚好坐进副驾驶位。我眼皮狂跳,握着方向盘的手抖得很厉害,林盛怎么敢……说出回家这个词的?他不知道只有他才把那个鬼地方看成家吗?后视镜里易衿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我,直到他融进最后的日光里,我收回注意力,用力踩下油门。

    电话铃一直在响,我感觉鼻血又开始流,后来流到嘴里,一股锈味。前方红灯一闪,我没怎么停就冲了过去。

    “给我挂掉!”我狂躁地捶打方向盘,“不要吵我!挂掉!不要吵我!”

    车厢内仅存的噪音迅速断了,空气沉闷得叫我发晕。我凭着记忆寻找去包彩云家的路,顺手抹了一下鼻子,抹得整个手背都是血。妈的妈的妈的……我真的要烦死了!

    我感觉自己一会在玩赛车,周围都是灰蒙蒙的高楼,挡板上水哗哗地流,一会在电玩城打游戏,三种颜色的交通灯来回闪烁,故障了一样。难得的暴雨天,车窗很快被雨水糊住,雷声从地平线一声一声炸过来,低着头的行人犹如群蚁往马路上涌。我下了车跟着人堆一起移动,雨浇在身上的时候嘴里终于尝不出血腥味,淋透的衣服冰凉地贴着rou,财运棋牌室在昏暗的街道中更像一个老鼠洞,红色剪纸掉了“财运”两个字,剩下孤零零的一条字腿。

    我停在小店的推拉门前,才发觉自己已经跑了这么远。

    周围空荡荡的,空气中飘浮着不知从哪溢出的腥sao味,整座城市像是完全被灰茧包裹,阴沉得不像话。我拍了拍推拉门,门吱吱呀呀地叫,一分钟过去了,没人来应门。

    “人呢!开门!”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烦,我现在只想快点把事情解决掉,蒋慕然、魔王、易衿、林盛、包彩云,这些事就像钢板一样把我挤得喘不过气,挤得我的大脑快爆了,我总是会把自己想象成一滩黏液状的透明的胶,不断被人用手挤压,快爆的时候又松开,每每想到这我就又烦又闷,而且今天还下雨。我真的最讨厌下雨天了。

    斜入门廊的风将雨吹到地面,形成一滩不规则状的积水,我刚要抬脚踹,余光瞥见一个黑影立在我身后,有物体一闪而过,一下敲在了我的后脑勺上。

    世界霎时失聪了。

    我分不清自己在往哪边倒,能看见的画面越来越黑,应该是滚下了台阶,然后雨点打在我脸上,麻麻的。

    我感觉今天运气特别好。蒋慕然早上来接我给我带了我最爱喝的饮料,他帮我拧开瓶盖我看见上面印着四个字:再来一个,然后我们在车上做了才去的学校。学校一个纪检也没有,我到了教室发现易衿已经在乖乖帮我写作业了,我夸奖了他一句,他只是腼腆可爱地抿着嘴笑,没有来嗦我的舌头。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连魔王都请了假,我可以二十四小时都不用看见她!欧耶!所以后来易衿问能不能到我家去看看小猫,我同意了。林盛没有上班在家里做运动,我说易衿是我的同学,他也没有骂我,还问我今天开不开心。但是我发现小猫在我床上拉屎了,易衿过来说没关系,筱姐你今天跟小衿睡。我想我他妈为什么要跟你睡,然后就发现关越歆在楼下和林盛卿卿我我。

    筱姐……筱姐……林筱,舌头被某个东西顶住,不知是什么从我嘴里流出来,我以为是易衿或者蒋慕然把他们的jiba塞我嘴里了,我动了动喉咙,发现只有我的口水。

    我没法将口水咽下,只能任由它流,接着我意识到自己已经睁开眼睛了,只是这个地方漆黑一片。我的双手被铐在身后,是金属的手铐我没办法挣开,我一用力,后背和脑袋就裂开一样疼,好不容易坐了起来,我一迈腿,就有铁链丁零当啷地响。我有可能是瞎了。这个猜测让我的心莫名地跳了起来,甚至没有心思去思考自己身在哪里。

    我含着嘴里的球,一点一点摸到墙角,刚要喘口气,光线突然从某处地方射进来,刺得我赶紧闭上眼,我下意识躲着光源,不过一秒又被人扯住头发。

    “醒了?”

    这个狗逼谭风卓,我要剁了这个狗逼的手煮熟了挂在他家门口三天三夜然后喂给野狗吃!他妈的活腻了敢拽我头发!还不赶紧给我放开?!

    “唔唔唔……唔唔!”

    他厌恶地看着我:

    “闭嘴。”

    我沉着眸子,用刺痛的眼睛盯了他几秒,然后对他轻笑。他果然被激怒了,将我的头踩在地上,接着拉住绑在我脸颊两侧的皮绳,我感觉我下巴快脱臼了,原本就张到极限的唇角再次撑大,圆球直捅喉咙,我干呕了一声。

    “啧,口水好多。”

    我嘴角破了,他松开手,蹲在我身前,露出一双病态的眼睛,目光扫着我嘴里的球:

    “好好含着,你不想看见包彩云死的,对吗?”

    我虚脱地瘫在地上,身下的地毯厚厚的,我看见地毯的尽头,房间的另一边摆着一张椅子,椅子上就是包彩云。她被灯照得全身通红,好像血从头到脚淋下去。其实这个房间就是红色的,而且不小,房间中间有辆小推车,谭风卓正在挑选工具,不知道要干什么。

    仿佛想到必要的,他低下头笑眯眯地向我确认,我可以送给你一件礼物吗?

    我看着他,又闭上眼。

    ——蒋慕然送给我的12岁生日礼物是一只很爱叫鼻子湿湿的小狗。其实我不喜欢这只小狗,太黏人,我对他说养不活,又送了回去。虽然是蒋慕然在养,但他每个星期会带着它来找我玩,我每次看见那只小狗就厌烦,它朝我扑一次我踹一次,后来它被我欺负怕了,遇到我就躲。

    直到蒋慕然的生日聚会,那时我对它已经有一些免疫力了,除了不能靠我太近,它想怎么打滚怎么跑都可以。但我依旧讨厌那只小狗。

    谭风卓可能也看出来了。他微笑着叫我跟他去浴室,说有礼物要送给我,即使当天并不是我的生日。蒋慕然和陶音在客厅聚精会神地看电视,我没多想,跟着谭风卓一步步走到浴室门口。

    他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到最里面,你讨厌的狗死了哦,喜欢吗?

    我被他推得一个趔趄跪在那具鲜红到一团糟的尸体前,膝盖砸得生疼,口鼻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一时间我甚至感觉不到我的心跳……他都干了些什么?

    我讨厌的小狗死了,他问我开心吗?

    背后有人倒吸一口气,但很快捂住了嘴,林筱……

    “我cao你个jiba的谭风卓!”蒋慕然撞开陶音,跪在我面前,忙将我的双眼一遮。

    谭风卓若无其事地拖长调子,我可没动它,是这只狗自己跑到外面被车撞死的,林筱,该不会是你放出去的吧?

    “闭上你的臭嘴给我滚!看老子到时候不弄死你!”

    陶音突然插了一句:

    “蒋慕然你干嘛这么凶!”

    “你也滚!都他妈给我滚!滚出老子的家!”

    谭风卓在身后低低地笑,陶音,走吧。陶音小声嘀咕了句,应该是“疯子”之类的话,跟着他走了。

    温热的手掌很快捂出了汗。蒋慕然将手拿下来,愣愣地看着我。后来他就没说话了,帮我擦掉眼泪,帮我按摩痉挛的手指,检查我膝盖上的伤,都是我的错,以后就我们两个一起过生日,我有你陪着就够了,以后谭风卓再找你,我就把他的脚砍了……

    他又将我紧闭的唇掰开,放了根手指进去,咬这个,别咬舌头。我不想把蒋慕然咬伤,但是我的身体好僵硬,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他没喊疼,还安慰我没事了,别怕。

    隔天蒋慕然把小狗的骨灰埋在院子里,埋得很深,我们只对蒋文暨说是它擅自跑出门,被车撞死的。可我知道根本没有什么被车撞死,它还小到连门都跳不出去。

    我昏昏沉沉地想,哪怕一次就好,不能让这个疯子得逞,我不能让包彩云死在我的面前。

    再睁开眼时嘴里的球已经被拿出来了,我的鼻息很烫,喉咙又干又涩,我趴在地上,看着对面的包彩云垂下的脑袋。整个房间像洗照片的暗室,被血红色铺满。很久很久以前我一点也不讨厌红色,不讨厌和人接触,不讨厌猫和狗,害怕了躲到爸妈身后,和正常人一样。

    我不敢眨眼,哪怕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我目光跟随谭风卓拿在手里的器械,看他有模有样地准备,最后将针头塞进了包彩云的嘴里。

    “你……”

    一开口才发觉声音嘶哑难听,我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往下说,谭风卓却听见了,他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在包彩云嘴里注射着什么,嗡嗡嗡,然后他又回到小推车前,换了针头,转身朝我走来。他的背后,包彩云终于动了一下脚。

    “包彩云……她,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其实不难猜到,如果不是他那个残忍的癖好,那就是因为谭家的秘密被发现了。但谭风卓讨厌我是有理由的,我曾经报警差点暴露他们家的会所,那就是包彩云没有断了和他的往来,还发现了谭家贩卖毒品的证据?可这也只是我的猜想,要真的说出来那就是连放过我的机会都没有了。谭风卓他不怕被抓吗?还是说他有把握不被抓到?这已经是第几天了?有人知道我们被绑架了吗?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也没有很想吃东西,是因为才没过多久吗?

    器械在谭风卓的指节上一晃一晃,他端着一个椭圆形的银盘,放到我脸前,盘里有一层浅浅的水。话说得太早了,虽然不想吃东西,但一看到在盘子里晃荡的水,我瞬间就觉得自己口腔渴得能掉渣,好想喝水啊,我抬眼看谭风卓,他唇角带着一点笑意,喝啊。

    我拱起腰,低下头就要去喝。他轻轻把盘子往他那边拉了一下。盘子本来就很浅,能装的水大概就半杯的程度,这一拉一小半又没了。

    “你什么意思?”

    他惊讶地挑挑眉:

    “你不喝?”

    “你这样我怎么喝?!”

    他很苦恼的样子,指尖还在盘子里划来划去,妈的不给喝就倒掉啊!恶心死了我还怎么喝?

    “你想我喂你?”

    老娘要吐了,谁他妈要你喂,我就是渴死也不会喝这里的一滴水,不给喝滚!

    铁链丁零当啷了一阵,他感到好笑似的把食指伸到我唇前,那你舔吧。

    “把这些都舔完,包彩云才会有水喝。”

    我刚要怒骂出声,舔个jiba,舔了能把我俩放了还差不多!要人舔手指你是不是有病!不过……好像还是活命要紧,我偷偷瞄了下包彩云,因为暗室的缘故,我也看不出她的脸色怎么样,是不是还能再撑一会。

    我恶狠狠地看着谭风卓,他眯眯眼,舔吧。

    入嘴的时候我好像尝到了血腥味和消毒水味,差点呕出来,不过我知道呕到谭风卓身上他肯定会立马杀了我,好不容易才把胃里的翻腾给压下去。他沾了沾水,又拿指头沾了沾我的嘴唇。

    “奖励。”

    “继续舔,舌头伸出来。”

    “含住。”

    我冷冷地看着他,他说你最好不要打翻这盘水,否则你会看到包彩云死在这里。继续。

    我忍着吐意含住他的大拇指,他点点头,下一根,含深一点。

    妈的这样要喝到什么时候去?我恨不得下一口就把他的手指咬断。这么想着他突然收回手,然后把盘子推过来,喝吧。

    “包彩云呢?”

    他扯住我头发把我脑袋往下一按:

    “我说,喝水。”

    这个贱人已经在我脑中死了千万次了。我一边用嘴唇汲水,一边想待会怎么才能让他说出现在的时间。结果他又突然把我脑袋扯起来,我的思绪一下被打断,他的目光掠过我的嘴巴,又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看得我浑身发麻发怵,幸好我膀胱里没有尿。

    “干……干嘛?我喝了。”

    “张嘴。”

    这个贱人其实根本就不想给我喝水,他就是觉得这样很好玩,但我还被他铐着,除非我的手能够到什么东西……他不耐烦地掐住我的脸,张嘴!

    我立马张开嘴,他又让我伸舌头,我也伸了,他说我的舌头还算好看,可以刺点东西,我一听连忙把嘴闭上,他被我的反应逗笑了,你怕死?

    我被问得一愣,我怕疼。

    他莫名又很不耐烦,似乎不喜欢别人回答出他不喜欢的答案,又让我张嘴伸出舌头,这次拿出手机,扶住我的脸正对镜头。闪光灯亮起我下意识眯起眼,我听见他在确认照片之后说了一句什么跪姿很好,像狗。于是我就像狗一样怒吼,奈何铁链把我四肢都锁住了,否则我会把那把器械插进他的脖子里。

    他把手机收回去,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把我们关在这里想干什么,让包彩云说话,你是不是把她弄死了,你就不怕被别人发现吗?

    我看见他把用来刺青的器械往身后丢,刚好丢到小推车旁边,什么意思?他不准备刺我舌头了?

    然后他搬了把椅子坐到我脸前,我觉得真特么的恶心,他用鞋尖一下一下顶着我额头的时候,我发现他竟然勃起了。啊啊啊啊啊啊呕,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个变态,这种情况下都能勃起,我感觉五脏六腑都恶心得要命,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兴奋?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