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的科举路 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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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石台上的浅浅水榭,则正有仆从在给里面摆放酒樽,隔这么远,何似飞已经能闻到酒酿的香气。 何似飞:“……”他还没喝过酒。 上辈子是物资短缺,没有酒喝,这辈子,他年纪还这么小,哪能饮酒。在自己身量长成之前,何似飞很注意养生。 更别提,半月后他还要参加府试,万一喝出个什么事儿,前面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不过,何似飞也没太为难,他喝不了,难道还装不了么?要是不得不饮的话,就倒在前襟上罢。 门童说:“公子,稍后在这里举办诗会,现在还有点功夫,您可自行歇息,或在熙园赏花。到时沿途岔路皆有小厮,要是找不到水榭,叫小厮带路即可。” “多谢。”何似飞给了些许碎银当赏钱。 门童收下银子,带着喜气道:“公子客气了。” 何似飞打算自行走走,他现在人生地不熟的,别人交谈他也插不进去嘴,赏赏海棠花还是挺不错的。 才走了一小段,何似飞就听到有几人在交谈,他正要避开,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个何似飞,不就是出去为那哥儿说了一句话么,何德何能,得到海棠诗会的请帖?” “运气呗,谁让这事被他碰到了。” “哎,我就纳闷了——行山诗社可是咱们府城最大的诗社,社长还是府学学政。咱们想拿到这请帖,都是废了好大劲儿才竞争得来的。那何似飞,何德何能啊!” “除了那何似飞,还有个姓宴的,也是外乡人,听说他好像会点武术,咱们学政大人在外采风归来,在府城外遇到个扒钱袋的,这姓宴的折了根树枝,远远打中了那小贼的腿,钱袋被追回来,学政大人就给他也发了请帖。这也是运气好,放我我也能追上那小贼。” 何似飞没再听了,举步朝回走,诗会要开始了。 这一场诗会来者众多,何似飞粗略一看,约莫有六七十人,难怪这么大的书案都准备了四张。 “今日学政大人来么?” “快到府试时间了,学政大人来不了,副社长会来。” “哇,那岂不是能见到花如锦花案首?” “诶诶诶,兄台,可是传闻中那位连中小三元的花案首?” “正是正是。” 乔影来得晚,站在岔路口,一下就看到那个身穿扁青色书生长袍的少年。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忿忿再次涌上——这人起初还亲热的叫自己‘哥哥’,后来又那么敷衍的说了句佩服就离开了。 何似飞对旁人的目光很敏感,寻着感觉看去,与乔影再次四目相对。 他微弯了眉眼,没有开口,好像在等乔影走近。 乔影心底的那点忿忿一下被这笑意击飞到九霄云外,脚步轻快的过去,站在何似飞身旁。 这么一站,乔影才发现何似飞好像比自己还高点——乔影已经比一些普通书生要高了,身旁这少年年纪不大,已经这么高,以后指不定要比他高多半个头。 花如锦案首还没来,不认识的书生们扎堆联络关系,介绍自己。 在乔影一阵紧张中,何似飞开口:“兄台,我姓何,名似飞,家在木沧县。” 少年人清隽中带了一点变声期微哑的嗓音传进乔影耳朵,他差点就要把‘乔影’二字脱口而出,临才想起自己有假身份。 “似飞贤弟,我叫晏知何,来自京城。” 第72章 乔影本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 他的身份让他在很多场合压根不需要开口,就会有人不断赶上前来讨好奉承。 但这会儿介绍完自己,片刻后不见何似飞搭话, 乔影绞尽脑汁想了个话头。 “木沧县,我去过一回。” 说出口后,乔影才想到这不是自个儿揭自个儿的伤疤么?两年前他拜师未遂,离开木沧县时, 暗下过决心说自己再也不要听到跟木沧县有关的消息。 没想到这会儿居然自己主动提了出来。 何似飞对此倒不惊讶。晏知何兄台虽说来自京城,但他有傍身武艺, 这样的人在话本子里都是经常走南闯北的。这会儿即便晏知何说他把大厉国各大州府都逛过一遍,何似飞也觉得正常。 看得出乔影是真心想闲聊,何似飞说:“木沧县县城临河而建,每到这个时节, 总有很多肥美的鳜鱼。我没去过其他州府,不晓得旁地如何。不过, 根据书肆里的游记来看, 木沧县最有代表的菜肴便是‘鳜鱼羹’。” 乔影原本还担心何似飞跟他讲前两年余明函回去收徒的事情, 觉得那真的就是在他心里插刀。 万万没想到何似飞说起了美食菜肴。 红尘万万人, 真没多少是不喜欢吃食的。 乔影听到吃的眼睛就有点放光,“诶,我上回去是芒种后了,当时有事在忙, 倒没留意这些菜肴。” 何似飞莞尔:“只是小粥小菜罢了,比不得八大菜系的美味, 而且那羹汤颇有地方特色, 其他地方的人可能吃不惯。” “还是想尝尝,”乔影咕哝一句, “贤弟,你既然是木沧县之人,为何到这府城来?” “木沧县属行山府,我来考府试。” 乔影愣了愣,在他印象里,京中学子一般是在十二岁左右就会考完县试,十六七岁去考乡试的。 何似飞这个头,看起来怎么都不像十二岁。 乔影从没违心的说过话,夸不出一句‘年少有为’,不过他是真的对何似飞印象很好,说:“现在距离府试还有十五日,我还会在此地暂留些时日。似飞贤弟,我们既然是邻居,我可以帮你温书,书册上你若是有不会的问题,或是想要争辩的策问论点,我们或许可以讨论一番。” 他话说得直白又坦诚,完全是一副前辈提携照拂后辈的姿态。 如果周兰甫在此,听到这话一定会扶额——他作为两年前就考中秀才的人,数月前在策问方面已经辩论不过何似飞了,并且有时还会借何似飞写的策问回去仔细誊抄背诵。 有次他誊抄的一片策论不小心被县学教谕看到,教谕当即就拿去批改,约莫一炷香功夫后,教谕在一些吹捧的话语上给他提了几点修改,后面那真正有思考的讨论方面则一字未改。甚至还给他说:“保持此水准,下场乡试便可试水参加。” 县学教谕现在都是举人出身,他们说‘你可以试水参加乡试’,那就是认可了自个儿的实力。 周兰甫苦笑,低声给教谕解释一番,说这并非自己所写。 何似飞当时听完周兰甫的话后,倒没有自高自大,说:“一般情况下,‘试水’只是重在参与,基本上很难中。” 周兰甫说:“那好歹也是被教谕认可的足以去参加乡试的程度。一次不中,就当积累经验了。” 自从跟周兰甫讨论策问论点屡战屡胜后,何似飞接下来的‘陪练’对象就变成了自家老师。 这小半年来,周兰甫也不知道何似飞已经达到了何种程度。 不过,对于晏知何的好意,何似飞欣然答应了。 “多谢晏兄抬爱,小弟却之不恭。” 此前他都是在闭门造车、纸上谈兵。这回出一趟远门,经历了那么一点事情,何似飞就能‘闭关四日’整理思路。 而晏知何可是来自京城的高手,有机会跟他讨论,定能开阔眼界。 “不用客气。”乔影摆摆手。 随着他的动作,稍薄的春衫袖口往臂弯方向垂落些许,露出他对于男子而言略微有些纤细白净的手腕,还有一点轻微突出的腕骨。 何似飞下意识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他最近一年身子抽条往高长,在少年中算体型偏瘦的,但他的手腕……也没有那么细。 很快,前面的书生们都在叫一个名字,何似飞的思绪被打断,再也衔接不起来。 他回头朝前看去,只见一位身穿月白色长袍,身量颀长,但面相上稍显稚嫩的少年正绕过繁茂的海棠树,缓缓走来。 这少年看着约莫十六七岁,却被一群比他年长些许的书生们簇拥、围拢,宛若众星捧月一般。 乔影拉了拉何似飞袖口,见他回神,问:“那个人就是花如锦,你们府城的……神童?” 何似飞:“应该是,不过我前几日才从木沧县来,对府城之事不大了解。” 站在他俩前面的书生终于听不下去了,回头道:“两位兄台,恕我插嘴,那位是我们行山诗社的副社长,花如锦案首。他在三年前就连中小三元,当然是神童了。” 乔影:“?”不,你想说就说,但你别叫‘哥哥’! 他和何似飞看起来可都比这个人小上不少。 “多谢兄台。”何似飞道谢。 乔影:“!”何似飞这人怎么见谁都叫‘哥哥’! 前面那人久不见乔影作答,本有些不虞,但看着乔影这张脸,却完全说不出任何重话。于是他看看乔影,再看看旁边的何似飞,闷闷的转头回去。 ——外地人,都这么好看的么? 来自京城的那个书生眉眼精致,鼻梁秀挺,别说是男人了,简直比他见过的所有哥儿都好看。只是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桃花眼中却不带丝毫柔情,刚随便瞥他一眼,就让他把所有话噎回了嗓子眼儿。 至于那个来自木沧县的,那简直是……是……所有年轻姑娘哥儿都会喜欢的长相。骨相流畅利落,高山根,双眼皮浅浅一道,在眼尾时能看得更加明显,整个人不带表情时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淡。 正好这会儿花如锦也走到最前面,宣布海棠诗会正式开始。 这个书生看着正在讲话的花如锦,心想,此前他一直觉得花案首年轻俊朗,是行山府一等一的青年才俊,这会儿再看过去,好像……也就那样了。 果然,人不能一下子看那么多惊艳的相貌。他自个儿该回去多照照镜子,不然恐怕会飘起来。 乔影气何似飞见谁都叫哥哥,这会儿完全没心思听那花如锦说了什么,直到大家各自扎堆,讨论起海棠诗会的主题来,他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言不发。 而他们俩前面那位书生刚在心里想不能一下子见这么多惊艳的面孔,这会儿就控制不住的转过身来,邀请两人:“两位兄台,我叫钱世义,见两位都是外乡人,不若一起作诗讨论,如何?” 乔影腹诽,谁要跟你一起。 何似飞伸手不打笑脸人:“好,那钱兄,知何兄,这边请。” 乔影的所有小脾气在听到‘知何兄’的时候一下子就消散了。 ‘钱兄,知何兄’,二者相比,孰亲孰不亲,一眼可辨。 三人一道往海棠林深处走去,途中又有一个落单的书生加入,四人居然组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小组。 大家各自介绍一番,钱世义今年十九岁,早已考过县试和府试,但院试两次都没中,打算明年再考。 最后加入的书生名叫唐悦山,今年十四,与何似飞同岁,户籍在宁水县,不过一直居住在府城,父亲是府学教谕,同样准备今年四月考府试。 乔影听到这个,才发现自己对科举学生的年纪有些错误认知。 京城那是什么地界——随便抓一个估计都是个不大不小的官。文风比府城、县城要强盛许多。所以他们的后代基本上都在十一二岁就考过了县试、府试、院试,随后安心准备乡试。 可行山府呢? 是小小一个从七品州判之子当街强抢良家哥儿都没人敢阻拦的地方,文风民风都远远比不上京城。 这教谕之子都十四岁才考府试,所以似飞贤弟并不算蹉跎了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