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临终难寻亲 狐狸盼春苦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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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卷起碎雪,呼啸着从小木屋顶掠过。今日下暴雪,只一个下午便将竹林完全覆盖住,连天的雪花遮天蔽日,没有一丝日光可以透过雪花的缝隙照射下来。 听这寒风呼啸声,真怕屋顶就这么掀过去,也不知道兄长这屋顶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诸葛均盯着房顶担忧,他来的路上已经看见了不少流离失所的难民冻死在大街上,司马家掌权之后,人类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精怪怎么能当人类的皇帝呢,这真是荒唐,任凭任何精怪听了都要说一句造孽,会被雷劈的。诸葛均但没有听说司马家的人有没有被雷劈,但是他实打实的知道,兄长的老师因为这是遭了天谴——去年作为精怪的司马徽竟然老死了。精怪可没有这种死法,大概成人类了吧,人类的皇帝只有人类能做,想做人类皇帝就要成人,成人就会老死,诸葛均在庞夫人和熟人的碎片交谈中总结出这个道理。 估计兄长也知道吧,所以才一直扶持刘禅。诸葛均这么问过庞夫人,没想到耳朵立马被庞夫人揪住了,他二姐凶神恶煞地告诉他这只是一个次要原因,最主要的则是“孔明受皇叔托孤,怎么会推翻阿斗自立?” 诸葛均自然不敢反驳庞夫人,立马顺从,连说了三四句“记住了”,被揪的耳朵才逃离魔爪。真是疼死狐狸啦。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司马家真成了人类,怎么又会出现这生灵倒悬之象呢?诸葛均又听说,天水那边靠显示祥瑞养家的麒麟都破产了,怎么看这残酷的世道都要持续好一段日子了。 “听说,听说,让你在家读书写字,你倒好,处处听人说着瞎话胡话!”庞夫人训斥道。不过这话全是拿出来压诸葛均的,她不搞政治军事,不看当权掌权,可是直系血亲里有两个当官的,堂亲也有,尽管这些这些兄弟都随着时代变迁而卸任了,她仍然从这些兄弟口中听出了些世道变迁。其实不用听这些兄弟的所谓远见卓识,光是她雇佣的送信青鸟最近都不接飞往蜀地的业务了,就能看出些局势的变化。 要知道,她一个亲弟弟祁山演武时,青鸟都不曾断绝送信。 “钟会入蜀了,蜀地可能要重新划郡县了,我们得等这次变化结束才能重新划分谁送哪里。”青鸟这么回答。 庞夫人也只能叮嘱青鸟可以送信了再告诉她。 青鸟看看她,再看看跟在她身后的诸葛均,好奇的歪着头,“夫人姓诸葛?” “是啊。”庞夫人点点头,她在襄阳这一带的精怪中一直是出了名的人美心善,故而并不觉得青鸟认识自己有何不妥。 “您是那个……那个……钟会入蜀祭拜的武侯的亲戚吗?”青鸟不确定地问。他早就听说蜀地武侯原本是襄阳附近的狐狸,而襄阳附近只有一家狐狸。 庞夫人听得嘴角一抽,立马否定道,“不是,不是,我是刚嫁过来的。”说罢,拉着诸葛均赶紧走了。 诸葛武候,谁不知道,庞夫人深受其烦,心里感慨她那弟弟可是出名了,出名了就不是好狐狸了。庞夫人不由想起诸葛亮小时候,那是他们家好几代唯一一只粉尾双性白狐。等等,说不定这异变一早就昭示着弟弟的与众不同。庞夫人想了想,忽得生出一种“莫非真是天选之人”的怀疑,不过她再想一想,这天选之人有什么好的,非凡之人受非凡之苦,看她弟弟现在卧床不起的样子,她倒真希望诸葛亮是只平凡的小狐狸,这样就不会有什么七七八八的皇叔来请弟弟入世,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气运不气运的歪七八怪的邪门事。庞夫人又想起那刘皇叔,她早就说,刘备那个人长了两个大耳朵,看着就不是好人,这般想着,越是来气,气得庞夫人进门的时候多踹了两下木门,等诸葛亮好了,能折腾了,她一定要把这放刘备进来的门拆了。 她来看望诸葛亮了,前脚一进门,后脚就下了暴雪。她这弟弟从五丈原被雷劈没了一条尾巴,被她接回来,就一直生病。若只是照顾生病的弟弟,庞夫人还不会如此气愤,归根结底,庞夫人觉得,五丈原的雷把她弟弟的脑袋劈坏了。 瞧这儿,又不是昨天发烧神志不清的时候了,现在还现在窗户跟前吹风。这北风跟刀似的,能吹吗? “我看你要自裁,也不用非得站风口。你就,就拿那小刀,这么一划拉,咱姐俩就不用见了。”庞夫人没好气地说。快步过去,不管诸葛亮应对,两手一推,窗户一关,“这小风儿,吹得我毛都炸了。” 可惜她这一连套的动作并得到诸葛亮的任何反应。窗子关上了,诸葛亮就盯着桌子上的小碗,那碗里装着水,里面放着一条半死不活的小泥鳅。那是她弟弟的宝贝,除了要死了没有任何缺点。 庞夫人仔细瞧过,一动不动,灰不溜秋的,跟她弟弟一样,都开始散发一种死亡的臭味,像秋风里即将凋谢的花朵,现在还能在阳光和温室里勉强撑着,只要再有一阵强风,就要被发散,回归泥土,腐烂入土了。 她不愿意再多想,一手端着那小水碗,一手推着诸葛亮,还得招呼盯着屋顶看的诸葛均去厨房取药。 “先回床上休息吧。”庞夫人压抑着怒火。在小水碗的勾引下,诸葛亮跟着她挪动步伐,回到床上。庞夫人把小水碗塞到他的手里,又给他盖好被子。她四处看看,总感觉这屋子四处都在漏风,根本不适合养病,默默叹了口气,她不是没提议过让诸葛亮去襄阳修养。诸葛亮不愿意去,他不说,庞夫人也知道,她的弟弟在外面沾上了人类的情感,哪怕五十多年过去了,也还在幻想着哪天有同样大耳朵的人推开草庐的门。 根本不适合在这里生活了,放不下怎么避世,回到南阳只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在熟识他的人类都认为他已经去世之后,无法在出现在人类勉强的无奈之选。也正是这种无奈,让诸葛亮筋疲力尽。 庞夫人没有打听清楚,她也只在口口相传和些许书信中探知弟弟的过往。她自然不知那过往的情意如何在紧握的手里溜走,也不知道那自主放弃和无力抵达终点的力尽和绝望如何折磨着疲惫的身体。 他要被撕成碎片了,诸葛亮看着庞夫人在屋子里忙前忙后,他提不起精神,眼皮像是要贴在一起,手上也有些失力,不得不仔细看去才能看清手指在痉挛颤抖。怕把水碗打翻,他赶紧将水碗放在侧旁的小桌子上。 庞夫人的药没用,他深知,即使把全襄阳,全天下的大夫找来,也治不了他的病。那病在心里,随着武陵的春风,白帝城的烟香,扎根在心房里。无药可治了,他将双手藏进被子里,不是这样可以温暖,而是不想二姐发现他的颤抖。她肯定多想,觉得自己已经要离去了,下一步就是失去视觉,或者听觉,再一步就是真的离去。诸葛亮不确定这失力和颤抖是否为开端,但是他还不想庞夫人为这种可能而哭泣。 “喝药!”庞夫人没好气地说。这口气只持续一个喘息,她一看见诸葛亮苍白的脸色就缓和了语气,“昨日昏迷时请庞德公看过了,那南疆的诅咒都随着没了的一条尾巴结束了。你这春天要是再不好,我就拎着你的尾巴,把你扔进襄阳城河里。” 这话听得诸葛亮不敢出声,连没被批评的诸葛均都躲到了门外。 “二姐……”许久之后诸葛亮才出声,他还没说完,庞夫人就截断了他的话头。 “庞德公说了,只有逆鳞才能活命。就跟你没尾巴了,也活不了一样。”庞夫人叹了口气,她看着那小水碗里的“泥鳅”,又说道,“我托人去找他的家人了。常山附近是吧,我应该没记错,还没找到……” 诸葛亮低着头,盯着水碗里的白龙。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夺回逆鳞了,他不想白龙客死异乡,尽管不舍最后的离去,也还是拜托二姐去寻找白龙的家。现在还没找到,诸葛亮说不上是否心有窃喜,找不到就还能再留一阵。 “应该不会好找吧,听着也像是避世而居的家族。”诸葛亮低声说。这样才不容易让二姐听出他声音的虚弱。 “现在是冬天,不是很好找。”庞夫人说,“等春天来了,会更快一些。” 诸葛亮点点头,有很多精怪冬天都是不出来活动的,所以难找些也正常。这样最短也能将白龙留至春天了。 “你不是说他是离家出走吗?”庞夫人问道,“他家里人找过吗?” 诸葛亮听了这个问题,脸色有些难看,他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回到南阳,他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过去,那些忽视的,遗忘的,不曾注意的细节也都找到了解释。 “这么动荡,可能也有难处吧。”他说,可是他心里清楚,无论是凤凰落泪,还是银杏不答,身负气运流转使命的白龙一族真的对比毫无察觉吗?赵云自己也说过,他是四百年来出生的唯一一条白龙,综合起来,诸葛亮有了些猜测,也许白龙一族并不想为气运而损伤孩子,不承其务,便失去了天意赋予的繁衍的意义。 说到底,天道无情。诸葛亮不愿意多想,但思绪一打开便无法停住。为什么不来找离家出走的孩子,如果注定它要离世,角鳞成为他人撺掇气运的物件,找了也是徒增伤心。还不如就这样,就当做是远行,当做不知回家的游子,最起码他还给了活着的亲人留着一丝幻想。 “到春天吧。”诸葛亮说,他像是说给自己听,“到春天,大家都会容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