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章

    屋内没有焚香，都是冬日没有的花香在空气中若隐若现。

    “看来这传言确实不可尽信，这裴家女，也没有那么不堪。”一位清冷出尘的女子掩唇轻笑，落下一子。

    “不知礼数，到现在还不来见我等。”另一个圆润些的女子不屑的端起一碗汤水喝了一口，眉目舒展了不少，“倒是这茶不错，初尝略有涩意，后有回甘，也算可取之处。”

    “奇yin巧技，一身铜臭，怎可与我等为伍？”一身金织绣纹打扮的格外艳丽的红衣女子带着浓烈的恶意和嫌恶，满脸不屑的喝一口茶以袖掩唇吐在一边：“呸呸呸！什么玩意儿，又苦又涩！”

    “有甜汤你不喝，非要喝这品不来的好物，周晴，跟着云霞旁的没学会，这捧高踩低你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清冷女子一袭天青袄裙，衬的她更加飘逸出尘。

    “你！幸亏我哥哥不曾嫁给你，也是这般低俗，见她有些黄白之物就上赶着说好话！”

    “周晴！慎言！锦娘与大殿下五殿下情比金坚，你兄长如何能比？”一位略微年长些的妇人呵斥道。

    “姑母！”周晴跺脚！

    “锦娘勿怪，小孩子家家惯坏了不知礼数。”妇人瞪了周晴一眼，对着叫锦娘的清冷女子歉声道。

    “咱们女子便是才高八斗，也无出头之日，家里生怕你出个门就会有事，咳嗽一声就闹的天翻地覆，凡事不得自在，她这样的，我反而羡慕。”另一位温婉少女目露向往。

    “凭自己本事，上能赈灾救万民于饥寒，边疆战士保家卫国，若非正君提了几句我都不知原来他们竟缺衣少食，这裴溶月拼尽家财给羊城送去了粮草冬衣，才能让将士们安心应敌，我等才有机会在此处对她指指点点。”清冷女子冷笑继续刺那周晴，又对着那年长些的妇人道：“女君何须替旁人致歉，也未见得领情。”

    东陵年长妇人，家里有女儿的人家已经成亲了的或称女君或是夫人、家主，年轻已婚称娘子或家主，未婚的称女公子，成亲后的男子同理，正君或是郎君。

    未婚则称公子或是有功名接手家业的则按其身份称呼。

    “这糕点不错，甜而不腻，入口香滑，她家这厨子是真不错，也不知外不外借？”胖嘟嘟的少女见火药味越来越重连忙打圆场。

    “女公子既喜欢，回头我叫家下将方子送于府上，或是派人过府学就是了。”裴溶月一进门就听见少女的话便出声应下，似是不知道这里边的事儿一般，笑语嫣然，她往这一站，群花失色，无人可与之争锋。

    少女圆嘟嘟的脸上染上红晕，“多、多谢裴娘子。”

    “前厅宴席快开始了，我来请诸位移步正厅，薄酒淡菜，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各位海涵。”这些年心态平和，事业有成，还被人宠着的裴溶月气质也发生了转变，自信从容，进退有度。

    大殿下的妻子名唤虞锦宁，二夫亦是皇子行五，其实从这些皇子嫁的人家就能看出圣上偏好，不受重视的随便指给无权势的，基本绝了继位的可能。

    来往小侍各司其职虽忙不乱，统一的服饰令人赏心悦目，穿梭在人群中也成了一道风景线。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热气腾腾的锅子冒着白烟在炉子上咕嘟着，小侍们推着木轮推车穿梭席位间，数十层的菜品让人目接不暇。

    更值得一赞便是这酒水，女客这边都是些果酒花酒，芬芳馥郁，酒液轻盈透亮，不似以往混浊，特别是那些颜色多的果酒，盛在透明琉璃杯中，怎是一个美字了得？

    “今日是裴某诞辰，诸位拨冗莅临，裴某甚幸，薄酒淡菜，不成敬意，有不周之处烦请见谅。”裴溶月在主位举杯示意。

    “裴娘子这话过谦了，若是你家还是薄酒淡菜倒叫我等愧受了，谁不知你家醉乡楼一座难求，各家想请到府上开宴都排到年后了。”妩媚风流的女子举杯娇笑，言语间眼波流转，媚态毕现。

    裴溶月从未在近来宴会中见过她，身旁新提上来的小侍轻声告诉她女子是谁，夫家又是哪几个，身份家世。

    “谁说不是呢，我夫家小姑子近来也要纳侧夫，想请你家醉乡楼的厨子，一问竟排到来年开春了。”三十左右的妇人雍容华贵，气度不凡，用手帕轻轻擦嘴角笑道。

    “国公夫人谬赞了，不知舍妹喜日什么时候，若是急便将我家中的厨子借去使上几日也是可行的。”裴溶月笑道，使了个眼色堂下空地便上了一群衣袂飘扬身高一致的风流公子，随乐而动，舞姿飘逸，又带着男子特有的韧劲，丝毫不显女气。

    “那再好不过了，那个预约我们得知消息太迟了，平日里也不常出来走动，竟不知这京中多了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

    今日来的大多都是跟大皇子一党交好的人家，故而也没那么多夹枪带棒的人，毕竟裴溶月在圣前留名，又是齐王妻主，齐王跟着瑜王办差也颇得圣上青眼，除了周晴大家都看的明白，这裴溶月可不是以往那个草包谁都可以踩一脚了。

    “也就只有裴娘子这样七窍玲珑心的人儿才有这些奇思妙想，像我等这样的笨人只能在家中蒙夫婿父兄余荫混混度日。”温婉少女举杯示意，一口喝下后略显落寞。

    “女公子过谦了，承德十年那场大雪，女公子率家下施粥半月之久，让多少人免于饥饿，怎能说是混混度日呢？”裴溶月摇了摇头没有细说，东陵看似女子地位崇高，一妻多夫，夫婿身家都捏在手中，可换个方向看她们何尝不是被精细养在笼中的鸟？

    女子少，需求就大，出行就变得危险。

    她们只得待在绝对安全的地方被人呵护着，但凡想踏出舒适圈就会有人告诉你很危险，他们都是打着为你好的名义，你若是心有他志便会觉得无比痛苦，旁人也会觉得你不知足，若是胸无大志之人这无疑就是再好不过的日子了。

    她们只有不停地生孩子，做一个母亲后哪里还想得起年少的壮志？

    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裴溶月也无力改变，她比他们幸运的是上头没有父母压着，可以在这个时代规则内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其实还有更多可以做的事，她都不敢做，因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盐也好，铁也好都是国家管控，她敢碰吗？

    一则身份不允许，二则实力有限，她如今只想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帮一把这个时代的人，多的她也想不到。

    “你家这琉璃杯不错，百宝阁怎么没给我送来？”清冷女子虞锦宁把玩着手中的杯子问道，跟在偏厅的瓷器不同，晶莹透亮，粉色的酒液带着蜜桃香味。

    “没到就对了，这可是窑里才烧制出来的，除了圣上和娘娘宫里有一套，便是你们手中的这些了，工艺繁杂产量不大，故而只有这些了，等下一批约摸要来年初了，宁jiejie若是喜欢，我让人给你定下，待一出窑就派人送你府上。”裴溶月就等着大家问呢，现在的琉璃色杂，也不够精美，裴溶月这几年收购了几家窑厂专门研发瓷器和制造玻璃，她也只记得主要几种原料，就让匠人随意折腾，反正她有钱嘛。

    属实没想到烧出达到她标准的居然用了三年之久，反而是是跟现代相差无几的青花瓷早早就做了出来，为了至善至美一直到现在才出现在众人跟前。

    “你书架上的瓷器也是窑里刚出的？我瞧着也是极为喜欢的，不若也给我定一套？价钱好说！”虞锦宁高兴的一向淡淡的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宁jiejie说哪里话，你既喜欢做meimei的哪能要你的钱，送你一套把玩就是了。”裴溶月轻笑着摇了摇头又道：“否则我家那位爷怕是要闹了，本就嫌我铜臭味重，给嫂嫂东西还要收钱，怕是再不肯同我亲近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好好好，他不要你我们要，只你将你那百绣阁的衣裳和百宝阁的饰品珍玩送我一套，我带着一家子都上你裴家门来。”刘家夫人抚掌大笑。

    “不过是些俗物，姑母喜欢晴儿铺子里多的是，送于你府上便是，何必求旁人？”周晴暗恨云霞今日不来，让这裴溶月出尽风头。

    裴溶月吃了一口菜不理周晴，“今日这麻酱不错，宁jiejie尝尝，沾羊rou香。”

    “裴娘子净钻营这吃喝玩乐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也不觉得羞愧吗？听闻有人说你曾在安城一曲惊人，今日也是你诞辰之喜，不知我等可否有幸一闻？”周晴不管刘夫人疯狂冲她使眼色，挺直了背站立，咄咄逼人。

    “这倒是奇了，安城之事也过去好些年了，怎的周家meimei如今才知晓？再者你既知我不通风雅事，我又怎能所说一曲惊人？可是今日这些乐师不得meimei心？”裴溶月把玩着酒杯反问。

    “裴溶月，你少装腔作势，那齐彦好说你一曲十面埋伏震撼人心，比云jiejie的强多了，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般耐能，倒是使出来让我等瞧瞧啊！”周晴实在恼恨，以往这个追着她和云霞屁股后面跑小意奉承的货色如今受这么多人追捧，自然是万分不甘的！

    “晴儿！不得无礼！”刘夫人暗恨自家兄长生的蠢货，惯的不成样子，她母亲瞧着也不是蠢人，怎的生出来的女儿就这么没眼色？

    “裴娘子勿怪，晴儿，还不快坐下！”

    “柳公子，人家嫌你春风楼里的人技艺不精呢，回去可得好好练练了。”蔺鱼绮冲着在屏风后的一众乐师喊道，转头又对着裴溶月说：“你生辰我可是忘了备礼了，不若你我合奏，算我送你的生辰礼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