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走吧，我们回家
没人比司言更了解司音，一旦他知道真相，便会和真凶拼命，她不敢拿他的命来冒险。 司言猜到沈老太爷会采用威逼利诱的方案，却猜不到他是来逼她答应嫁给沈清夜的。 面对沈清夜，司言还有他的爱这张底牌。 可面对沈老太爷，司言没有任何底牌，只能把自己交出去。 似乎早就料定，司言心中的答案。 沈老太爷看到司言伏在被子上，双手掩面失声痛哭的画面，只是不急不缓地起身撂下一句“看来司小姐是答应了，既然这样，好好休息”便带头往外走。 他走出卧室停下脚步，侧头对侯在门外的帮佣吩咐：“让她哭几分钟，以后就别让她哭了，对孩子不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交错的脚步声，以及一句明显流露出慌乱的话。 “二少，我也是为你好。老太爷说他有办法让司小姐答应嫁给你，你现在就别去捣乱了。” 这句话响起的下一秒，只见，沈清夜用一只修长结实的手臂按在墙壁上，脚步踉跄地朝卧室大步走来。 虽然立于沈清夜对面的五人，对他竟然能这么早醒来皆感到意外，但除了侯在一侧的两名帮佣，他们的神色都没有露出丝毫惊讶。 就在十分钟前，有道声音一直在陷入沉睡的沈清夜耳边说着什么，以至他的意识逐渐苏醒。 在一瞬间，他恍惚间发现身处一片如梦似幻的星辰，耳畔不断回响着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呼唤。 那呼唤很低，几乎都听不到。 他侧耳去听，还没听清，那道若有似无的声音便消失了。 而在那一刻，四周的星辰闪耀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在光芒中，有道纤弱的人影逆着光款款而来。 人影仿佛被一层nongnong的黑雾笼罩住，以至于他看不清是谁。 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他下意识快步上前伸出手想要触摸。 可在下一秒，人影一分为二，黑雾也随之慢慢散去。 当黑雾散去现出两道交缠在一起的人影时，他前进的脚步踉跄了下。 沈清夜看着司言依偎在曾经嫉妒过的男人怀里，那双潋滟凤眸流露出不曾在他面前出现过的炽热爱意，只觉心像是被人用铁锤子狠狠砸着。 那颗本就支离破碎的心，在一刻已经痛到了极点。 “不！” 伴随一声怒不可遏的咆哮，沈清夜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弹跳坐立起身。 他机械似的转动了几下布满血丝的瞳孔，过了好一会儿，失去意识前的记忆，才开始慢慢拼凑。 当沈清夜想起喝下韩哲送来的东西便失去意识时，额间拧起的青筋骤然变得狰狞。 能令韩哲这么做的人，除了沈老太爷沈清夜想不到其他人。 沈清夜清楚沈老太爷因为司言是那个女人的外孙女不会伤害她，甚至有可能会放了她。 思及此处，一股宛如骇浪般的惊慌于他胸腔中蔓延开。 沈清夜颤抖着手掀开被子跳下床，想去看看司言还在不在。 然而脚落地，他还没来得及走，药物引发的无力便令他身形晃了一下。 而后“砰”的一声响，他整个人重重跌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身体仿佛被抽干力气，他咬着牙挥拳在地板上狠狠捶了一把，试图以疼痛换取些许力气。 可似乎心里的痛更痛些，以至于他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摇摇晃晃站起身，一路跌跌撞撞地大步往外走去。 沈清夜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了在外的韩哲。 当韩哲意识到刚被注射过镇静剂的沈清夜已经清醒，吓得眼珠子瞬间凸出。 在那一刻，他脑袋里就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怎么不挨一顿毫不留情的胖揍。 就在韩哲慌乱无措的时候，身形不稳的沈清夜便已经快步越过他踏出屋外。 喝下韩哲送来下了药的补品，又被打过一针镇静剂的沈清夜，理应连挪动双腿的力气都没有。 可他却因为心中的执念，硬生生走到卧室前。 看到这一幕，沈老太爷苍老的布满岁月痕迹的脸庞，浮出一抹好似自嘲又好似感慨的笑容。 下一秒，只见，沈老太爷一边朝沈清夜走去，一边对他说：“她已经答应下来，至于原因，等你醒来就会知道的。” 几乎是沈老太爷说完的瞬间，沈清夜写满偏执疯狂的桃花眼猩红得能滴出血泪。 随后沈清夜跌跌撞撞的身形，便一下子失去平衡。 在韩哲的惊呼声中，沈清夜重重往前栽倒了下去。 面对这一幕，沈老太爷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他唯一希望的便是三代以来的孽债自他开始，也能自他手中结束。 沈清夜这一睡，便是整整一天时间。 而司言在这一天里，也几乎是在睡眠中度过。 她在哭了一会儿，便从照顾她的帮佣口中得知怀孕的事情。 对此她显得很麻木，只说知道了。 那时候，司言脑袋里只剩下想云轻言得到报应的念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理会这些事情。 在司言逃离的第四天中午，被她丢在健身房更衣室的手机，再度回到她的手中。 司言拿到手机，面对高琳和夏微无数个未接来电，回复微信说和沈清夜临时起意一起度假，手机在期间摔坏了。 司言住在沈家老宅的日子里，除了去私人医院进行全方面体检之外，没有迈出过老宅一步。 体验了一段时间，宛如当废人的日子，她内心深处便已经滋生出nongnong的厌倦。 她无法想象在以后的岁月里，日复一日过这种生活是什么滋味。 到了毕业论文答辩的那天，司言在宫管家派来保镖的陪同下，离开沈家老宅返回华南大学。 当车驶入熟悉的校园，看到很多人在以各种姿势拍摄毕业照，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眼前的一切是这么熟悉，又是这么陌生。 这天她的状态不是很好，论文答辩频繁走神出错，但这不影响答辩的结果。 因为沈氏集团四个字，没人会为难她。 离开论文答辩现场，她在心底自嘲着，就算不参加论文答辩，也能顺利拿到毕业证吧。 精神恍惚的司言并未过多留意，四周向她投过来的视线。 她一路走出来，面对司机提早打开后座车门，道谢后弯腰坐上去。 在回来之前，司言已经联系过高琳。 得知高琳忙着面试不在学校，司言应付完答辩就径直返回宿舍休息。 接连三天，司言都见不到高琳的面。 司言因为怀孕睡得很早，当她睡醒后，高琳早已经出门。 而整栋宿舍楼，除了已经找到工作的，大多数人的情况都差不多，以至于她在白天进出宿舍楼时都没什么人。 宿舍楼没什么人这点，倒是方便了司言。 司言在离开老宅之前，宫管家告诉她，会派专人送食物以及补品过来。 她不想惹人非议，所以吩咐他们送到离宿舍楼有些距离的位置，她下楼拿过来再返回寝室。 她以为这件事没什么人关注，却不知道有人盯着她很久了。 在司言返回学校的一周后，学校论坛一条标题为“司言已经怀孕！”的帖子被顶上热门。 帖子发布者名为“夜宵”，帖子里贴出几张司言去拿保温饭盒的照片，断言她已经怀孕。 也几乎是在同一天，微博出现一条在外人眼里堪称爆炸的贴子。 这条贴子在大数据时代，伴随时间逐渐发酵，一场针对她的风暴正在向她袭来。 明亮的寝室内，伴随阳台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司言纤细的十指敲动键盘，发出一阵响起噼里啪啦的敲击声。 当她在电脑上找到那条转发评论几乎快上万的微博时，勾起盈润朱唇发出一声极淡的冷笑。 只见，司言电脑屏幕显示出的微博里，洋洋洒洒的一堆字下，是两个男人的三张对比照片。 司言在返回宿舍的途中，面对陆续接收到一些写满“看好戏”的目光，明白华羽柔继论坛帖子后，又在背后做了什么。 她回来寝室打开电脑上网一找，很轻松便发现这条由营销号发出的微博。 微博第一张对比图中，左边是一张沈清夜出席慈善宴会的时候，被拍到的照片。 长身而立的他宽肩窄臀，身长腿长，一身黑色挺括的高定西装，将他的身形线条修饰得淋漓尽致。 他就算只是站在那里，也无形中散发着一种极具诱惑力的荷尔蒙。 而微博第一张对比图中右边的照片，则是一名一袭校服宽肩长腿的少年。 少年俊美的面容，浮出一抹极淡的笑，身上洋溢着一股还没被世俗侵染的青春与朝气。 两人气质截然不同，五官拆开没有太相似的地方。 然而五官组合在一起，两人从侧面某个角度看，却有几分相似度。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司言的初恋何琛。 而这条微博则是直指，司言将沈清夜当做死去初恋的替身。 司言点开第一张对比图看了一眼后，便径直滑动鼠标点了叉。 沈清夜不是明星，谢灵薇的热度也早就过去。 这条微博能这么热闹，司言猜到其中肯定有华羽柔指使水军下场带节奏，才懒得看微博里半天都拉不到底的评论。 如果说自愿当替身，是把自尊交到别人手里，任他肆意践踏。 那么将别人当替身，则是把他整个人肆意侮辱。 华羽柔这一招杀人诛心，不可谓不毒。 可惜华羽柔不知道的是沈清夜从一开始，就没讲半句实话。 在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她所有的算计都是白折腾，只能惹来他的报复。 司言一想到华羽柔偷鸡不成蚀把米，淡漠的星眸逐渐眯成小月牙状。 在这一刻，缠绕在她心底的些许不快烟消云散。 她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两步并三步“啪嗒”一声推开门，走到阳台舒展一对如白玉般的手臂，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名为“沈清夜”的锁链一直缠绕住司言，令她得不到真正的快乐。 可对现在的她而言，能尽情享受的只有毕业前的时光。 所以，她回到华南大学尽量不去想以后的事情，暂时得过且过。 在这样的日子里，司言过得几乎快忘记时间。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不断流逝，眨眼间就到了她不得不面对残酷现实的时候。 当司言和高琳拉着行李箱并肩走出校门，不经意间瞥见人群中一道鹤立鸡群的身影时，握住行李箱拉杆的纤纤素手微微颤动了几下。 沈清夜挺拔如玉的身形不论出现在哪里，都能悄无声息地夺走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论他出色的长相身材，便是沈氏集团继承人这块金字招牌，也足以令很多认出他的人蠢蠢欲动。 只是他周身裹着的生人勿近的气场，使无人敢贸然靠近。 各色视线聚焦处的沈清夜，在司言出现的瞬间，深不见底的黑眸便尽数褪去所有冰冷。 对上一双宛若被万丈之下寒冰浸染过的眼眸，他绯红唇角却是无法控制地溢出一个宠溺的笑意。 在四周递过来的道道目光中，他一边迈着修长双腿向她一步步靠近，一边用一种毫不掩饰得意的语气问道：“你觉得何琛像我？” 这段时间，沈清夜被司言当成替身的消息，成了校内吃瓜群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校内有很人在暗地打赌，赌司言会被恼羞成怒的沈清夜甩掉，甚至于报复。 可这一幕一出，使还想看好戏的众人，瞬间傻了眼。 原来沈清夜，才是司言的初恋！ 被当替身的人，是已经死去的何琛！ 这时没人注意到高琳顺着司言的视线发现沈清夜出现，继而越过他看到一个人的那一刻，脸色堪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看到这个男人，和那晚有关的零碎画面，便接连浮现在脑海，令她的脑袋瞬间乱成了一团浆糊。 脑袋乱成一团浆糊的她，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 司言一听沈清夜的话，便清楚他心底是什么打算。 在没有外人知道他们两人相遇时间的情况下，替身的谣言与其去澄清，不如换个方法解决，更为简单有效。 猜到他的打算，她清楚现在应该做出表情配合他演戏。 只是面对他一步步逼近，仿佛浑身的血液随之沸腾，她完全冷静不下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在这个毁了一切的男人保持冷静，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见他片刻间已经近在迟尺，她压抑着胸腔里翻涌的愤怒牵起唇角，想扯出一抹笑。 可脸蛋似乎僵硬得不像话，半点笑容也挤不出。 她只好低低调整一下呼吸，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道：“那是谣言，你和何琛一点都不像。” 司言自沈清夜出现，令人惊艳得移不开眼睛的小脸蛋，便失去往昔标志性的优雅淡笑，写满了生人勿近的冷漠。 然而这一幕，在惊愕得下巴快掉下来的人眼里。 结合他们的对话，这样子的她，看起来像是一个不想向男朋友承认爱极了他的小姑娘。 她生人勿近的冷漠，其实只是她怕被拆穿心意的一层外衣。 而此时，沈清夜面对司言的回答，注视她的黑眸中透出一种明显的宠溺感，仿佛是在看被戳穿心意正在闹脾气的女友。 连自他绯红薄唇中吐出来的话，都流露出一种说不尽的宠溺。 “好，不像。” 话落，他向她伸出手臂，温热宽厚的大掌自然地覆住她攥紧行李箱拉杆的温软小手。 “走吧，爷爷，等我们回家一起吃饭。” 在这一刻，无人知道司言是用怎样的力气，才能克制住在心底翻涌的情绪，拿水眸“温情脉脉”地望着身旁的沈清夜，说出一个“好”字。 就在这时候，只见，惨白着一张小脸的高琳大口调整一下呼吸，继而故作想起什么的模样对司言说：“言言，我突然想到还有东西落在宿舍，我先回去拿，就不送你们了。” 高琳说完不等司言反应，便拖着行李箱折身头也不回地冲回校门。 待到被多股情绪占据脑袋的司言反应过来，回头只能看到高琳逐渐远去的背影。 看到高琳脚步快得似乎要逃避什么的话，司言微蹙着眉眼将怀疑的眸光投向沈清夜。 面对沈清夜俊美得过分的容颜漾满宠溺的笑，接收到眼神只是回以一个完美无瑕的媚眼，司言便将眼睛移到不远处，俊脸带着僵硬笑容的韩哲身上。 在这一刻，司言想起高琳曾经说过的话，结合此情此景心里的那条线逐渐清晰。 司言清楚高琳和人相处，虽然看似大大咧咧，但其实心底对不是很熟悉的人有防备。 在喝醉酒的情况下，她能让男人送她去酒店。 那个男人如果不是得到她绝对的信任，那么便是她相信他不会趁机会动手动脚。 在司言看来，韩哲就是这么一个不敢占高琳便宜的男人，他不敢在这件事上得罪她。 这时候，司言忍不住想在那晚的事情里，沈清夜是不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于是，她移回视线再度看向他。 而他正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似乎从未挪开过。 在外人眼里，两人正眉目传情着。 没人知道司言看着沈清夜，这段时间她那些选择性忘记，却又是刻入骨髓里的画面，此刻正争先恐后窜入脑海里。 那些永远无法释怀的画面，就像是一只只无形的手勒住她的脖颈，引发一阵根本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窒息感。 她极力压抑着情绪，只是往昔那双如朝露般的眼眸，如今溢出的只有接近死寂的绝望。 沈清夜看着司言只剩下死寂的眼睛，那些想对她说出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生生咽了下去。 “走吧，我们回家。” 在看不到司言的日子里，泛滥成灾的思念差点让沈清夜失去理智，不顾劝阻前来找她。 可他只要一想到出现在她面前，也许会令她情绪受到波动影响到孩子，就害怕了。 孩子，也许是他唯一得到她的希望，他不敢冒一点风险。 遇上她之前，他从来没有过害怕、心痛的滋味。 可现在的他，却是再熟悉不过这种害怕、心痛的感觉。 因为在这三年间，他想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这种体验。 为了控制住，缠绕在心头可怕的念头。 于无人处，他拿领带一次又一次，将自己双手双脚死死绑起来，勒得手腕脚腕处触目惊心的红痕始终不消。 这样煎熬的的日子，于他而言，每时每刻都像一个世纪那么久，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压垮。 所幸每天借送餐盒观察她的心理师，今天评估她的状态比之前要好些，他终于能来见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