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博】未见碧空01（度假）

    夏天是最适合汐斯塔的季节，阳光充足耀眼，海天蔚蓝一色，柔软的云朵在椰子树的绿色树冠上方慢悠悠地飘着，像是一群不慌不忙的小羊。今天的气温恰到好处，很适合往微凉的海水里跳，也很适合啤酒、排球和日光浴。

    正在排队等待穿过城市关卡的游客们望着窗外的白色沙滩，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容。有几个孩子焦急地原地蹦跳，嚷嚷着要玩沙子要游泳。他们很快被家长拉住，小声叮嘱不可以在这里胡闹。孩子们闭上了嘴，但眼睛还是满怀期待地发亮。

    于是这群人里唯一一张平静得冷淡的面孔就非常显眼了。

    安检员拿着通行证，反复比对上面的照片和面前的人。

    这个高大的库兰塔穿着浅亚麻色的短袖衬衫，墨镜插在胸口的衣袋里，还背了一只略显老气的公文包。他的头发蓄得有些长，乍一看像是那些喜欢所谓新时代摇滚的年轻人或精神状态不怎么稳定的流浪艺术家，但从眼角的纹路看，他分明不年轻了，气质也很沉稳，于是安检员把他的头发归结为个人爱好。他也不像是来出差的，坐办公室的白领不可能有这样宽阔的肩膀、结实的手臂和能撑起宽松衣服的胸肌……

    去年的城市革新之后汐斯塔逐渐开始恢复活力，虽然今年的游客数量还是不如从前，但现在终究是旅游旺季，安检员在这个岗位每天都能见到成百上千人。这些人里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应有尽有，光是这星期他见过的俊男美女就已经够组四支排球队进行淘汰赛了，然而要将视线从面前的男性Alpha身上收回来还是很难。英俊不足以概括，迷人太过广泛，而性感……有点失礼，但十分准确。

    这还是我闻不到他信息素的前提下呢，第二性别为Beta的安检员遗憾又庆幸地想着，拿起印章盖在了通行证上。

    “下一个。”

    排在金发库兰塔后面的是个矮些的男人，样子年轻，穿着彩色的花衬衫，露出来的手臂线条很柔软，腕关节也小巧得像是能轻松环握。他的脸相当无害又漂亮，微微翘起的嘴角像是从花朵里伸出来的、黏着蜜的小钩子。那副笑容并不张扬，可他的目光有种魔力，被注视着就仿佛被拢进了密闭的花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在奇异的脱离感中无端升温。

    原本能凑四支队伍的热烈排球淘汰赛一下子变成可怜巴巴的双人决赛，安检员在心里啧地抽气，像是挣开铁钩的鱼那样强迫自己低头比对通行证上的信息——是个阿戈尔，难怪看不出明显的种族特征。还是个Omega，难怪……

    安检员做了两秒心理准备，谨慎地抬起头，却发现面前游客的目光已经掠过他落向了检查窗口的后面。他略微侧头瞟了一眼，看见那个俊美年长的库兰塔没有离开，并且也正在朝这边看。

    是一对啊，他想着，再次遗憾地盖了个章。

    果然好事成双是不可能的。

    “下一个。”

    博士收好通行证，快步往前走去抱住玛恩纳的手臂，踮脚啄了一下他的脸颊。天马的神色柔和下来，把一顶草帽放在博士头上，牵起他的手去隔壁取行李，然后迎着阳光和海风走进了汐斯塔。

    他们这趟公费旅行没有带其他人，离开前也只跟阿米娅和凯尔希打了声招呼。博士在收拾行李时兴致勃勃地说这像是私奔，玛恩纳没有反驳，只拧着眉毛把博士偷偷塞进行李箱的情趣玩具们翻了出来。

    即便是在年轻的时候，天马也没做过这样单纯为了享乐而专门跑去某个地方的事，后来又习惯了背负责任的重担，于是他对度假这件事称不上排斥，可也没多少兴趣。

    更何况高楼林立的汐斯塔市中心看起来实在是和卡西米尔没什么差别。

    这个念头只持续到他们放完行李离开酒店后。

    “咩咩，黑羊，你有羊毛吗?有的先生，有的先生，有满满三袋?一袋给主人，一袋给夫人……”＊1

    专门服务游客的观光小车载着他们两个，在轻快的儿歌声中灵巧地穿过车流，将高楼大厦投下的阴影甩在身后，一头扎进了五彩斑斓的外城街道里。

    这儿没有超过三层的楼房，每一栋小房子都像是积木搭成的，还都是不同的颜色，不擅长美术或设计的人在这儿能充分感觉到自己词汇的匮乏——红，浅红，淡红，呃，再淡一点儿的红？那到底算红还是粉？闯入视线的色彩太多，花里胡哨得堪比卡西米尔夜里的霓虹灯，但又远比后者温和可爱。

    博士拉着玛恩纳在一栋大约是湖绿色的房子旁边下了车，房子旁边种着看不出品种的花，它们开得生机勃勃，挤挤挨挨的花朵几乎填满了不大的花圃。

    正在给花浇水的女性埃拉菲亚看见他们，顺手摘下一朵天蓝色的花朵，和灿烂的笑容一起递了过来。

    “欢迎来到旧汐斯塔街！”

    博士接过花插在胸前的口袋里，道了谢后顺势和埃拉菲亚攀谈起来。在他愿意的时候他能讨任何人喜欢，几句话的功夫埃拉菲亚就热心地拿出笔，在检查关卡赠送的旅行手册上仔仔细细地画了一幅最佳游玩指南。

    “……你要是想玩排球那等下就可以去海滩那边了，游泳的话现在人太多，要么早点要么晚点，不过还是要等到救生员上班的时候哦。水上乐园是一定要去的，不急的话你等后天或者大后天去，找一个叫米娜的管理员，就说是朵拉介绍的，就不用排那么久的队了。哦对别在里面买东西吃，贵就不说了，还容易被水打湿弄脏。你喜欢冰激凌吗？街口那家店今年新出了椰子冰激凌，不，不是椰子口味的，是用整个椰子装的……”

    玛恩纳站在旁边，听着博士和名叫朵拉的埃拉菲亚两人你一言我三语地就把接下来一星期的行程都安排好了，每天都是不重样的项目，甚至所有要排队的地方都得到了朵拉的“熟人介绍通行证”。

    最后博士想了三秒，拍板决定：“先去沙滩。”

    这个时候沙滩上的人还不算特别多，一部分的游客还在市中心逛街，要等到晚上的棉花糖篝火舞会，沙滩才会变得人满为患。

    博士买了火山石烤肠，玛恩纳在他拿着烤肠张嘴的时候就条件反射地想到了什么，但博士只是普通地啃了一口然后细细咀嚼。天马脑子里的画面没有出现，他不自在地背了背耳朵，拿着烤肠反思自己怎么会有这种下意识的联想——答案当然是博士平时逗弄他太多次了，但比起漫无目的地放松，玛恩纳更不擅长把问题归咎于别人。

    “你不喜欢这个口味吗？”博士疑惑地看着露出苦大仇深表情的天马。

    “……不是。”

    “那是这里太吵了？”

    “……嗯。”

    玛恩纳这么点头，博士也就这么信了。他丢掉手里的竹签，说那我们去坐小船。

    汐斯塔提供给游客的观光船只能在特定的河流和被圈出来的浅海区域里行驶，博士挑了一只粉色绵羊号，启动之后小羊船的四肢开始有规律地挥动，慢吞吞地“游”了出去。

    从窗口往外看，他们被碧蓝的海水簇拥着，因为天气好的缘故，甚至能清楚地看见海底形态各异的贝壳和彩色的珊瑚丛。偶尔有小鱼游过，博士把手伸进水里，它们就倏地飞快逃走了。

    见他还想撩拨另外几条循着涟漪过来的鱼，玛恩纳皱着眉扶住了他半探出去的身体：“坐好，在船上别乱动。”

    “诶……好吧。”

    双人船的船舱不大，玛恩纳又人高腿长，他们面对面坐着，两双腿就亲亲密密地挨在了一起。天马不让玩水玩鱼，博士有点无聊地随着船只在海浪中的起伏摇晃脑袋，接着忽然用膝盖轻撞了一下玛恩纳的腿。

    这个小动作和Omega的眼神再次唤起了天马的条件反射。

    这次他没有想错。

    小船绕了一圈抵达另一个码头，玛恩纳先跨出去站在栈桥上，博士满足地舔着微红的嘴唇，抓住天马伸出的手臂，跳进了他怀里。

    “我们去吃冰激凌吧？”

    Alpha弯下腰，额头压着草帽柔软的边缘，用带着咬痕的嘴唇蹭了一下Omega的鼻尖：“好。”

    他们顺着木质人行道远离嘈杂的沙滩，踩着棕榈树的影子回到了旧汐斯塔街。冰激凌店在街口，还有点远，博士在一片淡紫色的花墙前停下，缠着玛恩纳要拍照。天马无奈地和他一起站在花墙前，等着被博士拜托帮忙的路人拍照。结果显而易见，每张照片里的他看起来都像是在拍证件照。

    好心的菲林路人甩甩尾巴，劝道：“这位库兰塔先生，笑一笑嘛。”

    “……”

    “不是冷笑啊喂！”

    博士噗嗤一声喷笑出来，他抱着玛恩纳的腰，一边笑一边冲菲林使了个眼色。等后者挑挑眉毛表示收到，博士毫无征兆地拽着玛恩纳的衣领拉低他的脑袋，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咔嚓。”

    菲林眼疾手快地压低身体捕捉到了天马惊讶的神情，虽然还是没笑，但总比刚刚板着脸的样子要好多了。博士对他道了谢，低头翻看一遍刚刚拍下来的照片后踮起脚，又亲了玛恩纳一下。

    “他把你拍得很帅！”博士满意地说，“等回去我要打印出来放进相册里。”

    在罗德岛的时候他就时常偷拍玛恩纳，每一次都被发现了，每一次都被默许了。后来变成光明正大地拍，各种角度各种状态的天马已经快填满他的第二本私人相册了——第一本是阿米娅和巴别塔的人。

    玛恩纳摘掉一朵掉在他帽子上的小花，把有些分量的相机接过来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走吧，不是要吃冰激凌吗？”

    旧汐斯塔街街口的小店有不少人在排队，但年轻店员工作的速度很快，开冰柜递冰激凌收钱找钱的动作一气呵成，没过多久就轮到了原本在队末的两人。

    “两位要什么口味？”

    “芒果。”

    “有矿泉水吗？”

    “好嘞！有的！”店员麻利地拿出一只顶上有芒果贴纸的椰子，又从冷藏层抽出了一瓶水。

    冰激凌带着椰香，还混了芒果果rou，质感柔滑细腻，一点冰碴子都没有。博士和玛恩纳分着吃完了整个冰激凌，天马对甜食的兴趣不比对假期的大，但他记得博士有次一口气吃了半桶冰激凌后头痛了很久。

    就是这种事导致你不论对阿米娅强调多少次自己没那么脆都没用，玛恩纳想着，喝下一口水冲淡了嘴里浓郁的甜味。

    之后他们去水上乐园外面转了一圈，发现里面真的挤到教人望而却步。

    “还是后天吧。”博士摇摇头，循着音乐声去了不远处名叫纯白火山的餐吧。

    餐吧小而温馨，老板娘也很热情。博士犹豫许久才做好决定点了闪光柚子海岸和软绵绵酥饼乐园，玛恩纳扫了眼菜单，选了看起来最正常的火山咖啡和熔岩披萨。

    在等老板娘调酒的时候，餐吧里的驻唱歌手轻拨琴弦，在午后的阳光下开始哼唱一首悠扬的民歌。

    “你会去斯卡布罗集市吗？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替我向住在那里的人问好，因为她曾是我真正的爱人?……”＊2

    她的歌声柔和动听，博士支着下巴，听了几句歪头看向身旁的天马。玛恩纳捉住他的另一只手，和他十指相扣。

    饮料先上来了，博士的是一杯闪烁着些许彩光的金色鸡尾酒，玛恩纳的咖啡则不停冒着小气泡。他尝了一口，脸色立刻古怪起来。博士看着好奇，也尝了尝，随即咋舌道：“气泡水？”

    “对啊，很有趣吧。”老板娘笑眯眯地回答，“这是隔壁那家咖啡馆的特色，它家老板不打算继续开店了，我觉得很可惜，就问他要来了方子。”

    和这杯咖啡相比，后面的奶油水果酥饼和辣味披萨都显得很普通了。博士看着玛恩纳不自觉拧起的眉头，一边在心里暗笑他古板一边把自己的鸡尾酒推过去和他交换了饮料：“给我吧，反正我对咖啡没什么品味。”

    他们吃过有点晚的午饭，花了一个小时沿着海岸栈道散步消食，又去海边试了试冲浪——主要是玛恩纳在试，博士负责拍照和天马抱着冲浪板上岸时跑过去用贝壳项链和热吻奖励他的精彩表现。

    他的吻比冰激凌还甜，但玛恩纳含着他的舌头，唇瓣紧紧相抵，在明媚的日头下厮磨出了一片guntang的温度。

    等在沙滩上看完一场排球赛，天色就渐渐变暗了。沙滩的管理员架起火堆，志愿者们开始分发棉花糖、巧克力和饼干，并欢迎每个人来参加棉花糖篝火舞会。

    博士吃完自己组装的饼干，拍掉手上的碎屑，转头问玛恩纳：“你会跳舞吗？我是说没有规则的这种。”他们在圣诞舞会上跳过舞，玛恩纳跳得很好，但那是交际舞，现在则是类似群魔乱舞的狂欢了。

    棉花糖也很甜，玛恩纳喝掉最后一口水，将空瓶投进垃圾桶，然后拉着博士带他走进了围着篝火晃动身体的人群。

    天马的头发、耳朵和尾巴都在火光中闪闪发亮。他勾着博士的手指，带他一起旋身、摇晃、小踏步。博士亲手戴上的贝壳项链在他解开一枚纽扣的胸口甩动，偶尔碰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跳得很好，远远超出博士意料的好。惊喜之余，某个酸涩带刺的念头忽然扎了Omega一下。博士抿起嘴，借着一个贴近的动作搂住天马的脖颈，带着心口冒泡的酸味咬了他一口：“你以后只能跟我跳舞。”

    他从不掩饰爱意，也不掩饰嫉妒和独占欲。玛恩纳迎着那双被焦躁烧热的眼睛，低头吻了下去。

    “嗯。”

    舞会持续了很久，结束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博士累得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玛恩纳索性背起他，往能打车的地方走去。

    路灯投下暖白色的光，海潮声在远处此起彼伏。玛恩纳放慢脚步，把有点下滑的博士往上托了托，同时突然想起上次这么背着人走的时候，他背上是崴了脚的玛莉娅，眼前是卡西米尔夜里永不熄灭的七彩霓虹，耳边是嘈杂的新一届赛事宣传和压抑的哭声。那个太早懂事的孩子克制地哽咽着说想jiejie了，玛恩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小侄女好受点而不是更加难过，只能沉默着加快脚步。

    后来被迫离家的姑娘和强忍眼泪的姑娘都长大了，她们能独当一面，不再是需要庇护的孩子。他也离开了刺眼的卡西米尔，那十年间被迫停滞的理想和情绪重新开始流动，催促着他去寻找曾经失去的路和人。如今他已经摸索到了前者的方向，后者却仍然藏在遥不可及的迷雾中，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适应不了这样什么正事都不做的懒散时光。

    但博士提出想度假时他没有拒绝，等真正走在了汐斯塔的街道上，他也没有觉得无聊和厌烦。

    玛恩纳心怀愧疚，可比起和博士出来度假，更令他愧疚的却是自己并不排斥这个假期的事实。

    ＊1：夏活关卡名字考据里提到的儿歌之一，名字是“黑羊咩咩叫”，儿歌可以在B站看，指路：https://www.bilibili＊＊＊＊＊/video/BV1Em4y1W7PS/?spm＿id＿from=333.880.my＿history.page.click&vd＿source=65e0ff03dfa949afe4c86d1d3e519166

    ＊2：就是斯卡布罗集市，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