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中原中也（微醺/舔手指/共鸣/颅内高潮）

    擂钵街外围的某处屋顶上。

    四下寂静，眼前就是直径两千米的巨坑形成的擂钵街。若是白天俯瞰，会看到密密麻麻的房屋，乍一看会让人心里发怵；但换成现在，能看到如排列并不规律的星子一般的灯光，与天空的星星遥相呼应。

    中原中也喝了口饮料，察觉到身旁望向他的视线，直率地说出声：“喂，你看我的眼神好奇怪。”

    “我刚刚有跟中也君交换名字吧？称呼上礼貌一点才是好孩子。”珀耳咽下嘴里的咖喱饭，并未立刻解释，而是懒懒地纠正他。

    两人并排坐在屋顶上，捧着刚才买来的咖喱饭，旁边放着用纸杯打包好的饮料。

    从尴尬对峙到冰释前嫌，只需中原中也一个坦率的低头。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

    珀耳看着橘发少年从兜里拿出钱包——按照定义姑且算是吧，从里面拿出仅有的几张纸币交给他的同伴，然后把一脸不情愿的对方打发走后，站到了她的面前。

    初见时气焰嚣张的少年垂下头，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抱歉，白濑他们最近……我送你出擂钵街吧，就算没有白濑他们，这边的住民对像你这样的外来者也会虎视眈眈的。毕竟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又一副很有钱的样子。”

    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很不错，橘发少年抬起头：“所以，我把你平安地送出擂钵街吧。当作‘羊’的补偿。或者，你提一个不算过分的要求也行。”

    ……好真诚，换个好心肠的人估计已经消气了吧。

    “那你请我吃顿饭吧，什么都行。”可惜遇到的是并没有多少良心的她呢。

    钱包里只剩下一点零钱的少年僵了一下，还是蔫蔫地带路了。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擂钵街所在的这片小岛边上的一家店门前，娇小的少年熟门熟路地跟人打招呼：“大叔，一份招牌咖喱饭。”

    交完钱后，他转过来解释道：“别看这里不能堂食，这个大叔的手艺很不错的，很多在附近工厂打工的工人们中午都会来这里买饭。”

    珀耳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你不吃？”

    橘发少年垂眼盯着脚尖，手插在兜里，闷声道：“出来前在基地那里吃过了，现在不饿。”

    金发的神明都不好意思给自己扣上“洞悉人心”的帽子，毕竟眼前少年的样子未免有些太好懂了。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她上前一步，把一张纸钞放在柜台上，叫住了正要往里走的店主：“再来一份咖喱饭，然后，我看看……特色饮料也来两份。剩下的不用找了。”

    回头正对上少年震惊的眼神：“看我干嘛，中也君……是叫这个名字吧。我叫珀耳。”

    “啊、是，”钴蓝色的眼睛被店门口路灯的灯光照得波光粼粼，少年反射性回复，又有些不知所措，“干嘛多买一份啊，我又不饿。”

    然后，说着不饿的中也君，三两口就把一大盒咖喱饭吃完了呢。

    珀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好、好吧，珀、珀耳，”被她注视着的少年磕磕巴巴地喊了一声，声音渐渐大了起来，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意思，“所以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啊？”

    “哦——”拉长了调子，金发女性随意地解释道，“因为中也君，让我想到了我一个弟弟。”

    中原中也抬头：“你有弟弟？”

    “当然。”

    “他跟我很像吗？”

    “怎么说呢，外形和性格都不是很像。”

    中原中也皱眉：“哈？那你看着我想到他，你是在耍我吗？”

    “怎么会，”珀耳略显诧异，“气质还是蛮像的，都像野猫一样。”

    按住闻言要暴走的小小少年，珀耳继续道：“那孩子小时候穿过一阵子女装，以至于我当时以为他是女孩子……因为不熟嘛，用这种‘啊，你真的是他jiejie吗，那人也太惨了’的眼神看我也太失礼了吧，中也君。”

    要是前几天有人跑到中原中也面前说他几天后会跟一个初次见面的女性聊家长里短，他一定会不屑嗤笑对方并让对方快点滚蛋，可惜事实就是——

    他咬着塑料吸管，问道：“那然后呢，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男孩子的？”

    “忘了。”

    ——这不是相当不负责任嘛！

    中原中也瞳孔地震。

    “不知不觉就知道了，可能是抱在怀里的时候，也可能是某次他察觉到不对跟我说的？”

    ——不，就是，很不负责任的jiejie，吧。

    好歹意识到自己现在吃喝都是这位不靠谱的jiejie付的钱，年轻的“羊之王”遏制住自己吐槽的欲望，继续喝饮料。

    说起来，这饮料里是不是……

    “加了点葡萄酒吧，这饮料，”喝了口饮料，珀耳拎着杯子晃了晃，“不错的做法，适量的酒精能让人振奋精神，像这样的天气还能暖暖身子。”

    “说到葡萄酒，那孩子长大后种葡萄很有一手，还会酿葡萄酒。”事实上，要按因果关系来说，是先有那孩子——狄俄尼索斯，再有葡萄和葡萄酒。

    “只要他想，世界各地都是他的酒庄。”

    “长大之后他还带着一大帮人跑来跑去，一边发酒疯一边旅行，足迹从希腊一直到埃及……”

    “偶尔碰到争斗，他也会试图从中调停……”

    “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拥有无数酒庄、擅长酿造葡萄酒的、爱好和平的旅行家弟弟吧。”

    金发神明抵着下巴，总结道。

    单论性格，这个少年跟狄俄尼索斯相去甚远。倒不如说，他跟所有希腊神都不一样，毕竟希腊的神明大多以自我为中心，个个都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她也不例外。非要说相似的，那大概要数那位为了人类而被吊在悬崖上被啃食肝脏的大怨种普罗米修斯了。

    嗯，被她睚眦必报的垃圾爹锁上去的。

    不过，若说中也君像普罗米修斯的话，那那群仰仗着他的力量抱团取暖的羊羔们，就像极了尼俄柏——因为些微不属于自己的优势自信心膨胀，从而自取灭亡。尼俄柏的惨剧在神代就被阿尔忒弥斯姐弟画下句号，至于这些小羊羔……

    珀耳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旁边的头羊安静了许久，她转头看去，橘发少年的脸在微弱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红润。

    不会喝了这么点就醉了吧……这孩子。

    “中也君，这里沾到了。”

    不知不觉中把饮料全喝完后，中原中也觉得自己的思考变钝了。眼前的景色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奇怪，今天应该是个晴天，怎么会突然起雾……还有那个叫“珀耳”的金发女性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她起身离开了？

    初尝酒精的少年还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醺醺然的状态，在隐约听到声音后，他慢半拍地转头去看她。

    看不太清，但应该是笑着的。

    和傍晚那种挑衅的微笑不同，应该是，很纯粹的笑。

    有什么软软的很凉的东西碰了碰自己的嘴角。

    中原中也下意识握住，定睛去看：啊，是珀耳的手指。

    指尖沾着一点棕褐色的东西，唔，好像是咖喱……是，他们买了咖喱，坐在不高的屋顶上吃。他本来以为对方会嫌弃在露天吃饭，还是坐在屋顶上——毕竟一副很有钱的样子嘛，结果这家伙上房的动作利索的不像话，甚至有闲情伸手让他握着借力上去。

    笑话！他可是能cao控重力的诶！

    “中也君？”

    被他握着的手动了动，中原中也想也没想，握得更紧。

    好碍眼的咖喱残渣……他皱着眉。

    还有从刚刚起，就在暗中躁动的某种冲动。

    珀耳看着少年像是作下重大决定一般，毅然决然地——

    凑近，伸出舌头，舔去她指尖的咖喱，然后，试探着含住了她的食指。

    ……不会吧，酒量和酒品都这么糟糕的吗中也君？

    英灵小姐大惊失色。

    中原中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温热的口腔将微凉的食指染上了相同的温度，他垂着眼一直含到指根，才动了动舌头。

    柔软的舌头包裹着口中的异物，在确定它不会离开后，舌尖贴着指根一直舔舐到指尖。喉咙本应对这样的异物产生排斥反应，但此时此刻却将其全盘接纳，不曾反馈丝毫不适。

    咕咚。

    吞下了，唾液。

    好像还带着点别的东西……是什么？

    不知道，但是好甜。

    还有股奇妙的香气。

    中原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坐起来，捧着那节皓腕，仍舔着那根食指，咂嘴声和吞咽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混沌的大脑失去思考的能力，像是一潭死水。

    反倒是不断吞下的唾液，微妙的异样从食道向下，蜿蜒曲折后来到胃，再飞快地流向四肢百骸。

    细小的异样不足为惧，但当它们如溪流汇聚成大海般汇入大脑后，就足以令他战栗了。

    不，不只是战栗。

    哈、像爆炸一样……

    但说是爆炸，又好像没有与之相应的破坏力。

    不是将地面炸出一个坑的爆炸，而是有着相似动静，却能给人带来喜悦心情的事物。

    哪怕是在擂钵街摸爬滚打的他也见过的，曾经在飘雪落下时，桥对面会升起的绚丽烟花。

    是这样轰隆作响，又给人带来喜悦心情的美丽事物，在他脑海中炸开了。

    橘发少年不动了，仍保持着跪坐着的姿势，表情一片空白。

    大概是爽翻了。

    珀耳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抽出手指，反手把人搂到怀里，珀耳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顺便借着少年的帽子擦了擦手），随后将手搭在少年颈侧的皮肤上，难得表情慎重。

    ……果然。

    许久，金发神明暗叹一声，收回了试探后安抚野兽的手。

    再看少年，他已经揪着她胸前的衣服，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他倒是睡得舒服。

    心里嫌弃地想着，珀耳抱着小小头羊的手诚实地收拢了几分。

    要是这事发生在属于她的那个时代，那干脆利落地把人抱走养大也未尝不可……金发神明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很喜欢这个少年。在她看来，被看似暴力的外壳包裹着的金灿灿的柔软内心，比那被所有人追捧的金苹果还要珍贵。

    可惜了，这终究不是属于她的时代。

    长夜褪尽，晨光熹微之际，拔地而起的藤条井然有序地串起屋顶上的垃圾，再丢进附近的垃圾桶中。

    珀耳抱着橘发少年起身，蓄力、纵跃，灵活地穿梭在巷道中。

    与象征着危险与未知的黑夜不同，黎明的擂钵街透着些许不设防的慵懒。忙碌一宿下了夜班的人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家，尚在睡梦中的人仍沉浸在或喜或悲的梦境，少数醒来洗漱的人，则仍未褪去不断涌上来的困倦。

    羊群抱团取暖的基地里一片安静，门口还有两个少年像模像样地抱着钢管。

    只是双双靠着墙打呼噜。

    珀耳抱着人旁若无人地从大门进去，并不复杂的室内结构令属于中原中也的小房间很快呈现在她眼前。

    进门，把少年放在床上，再盖好被子。离去前，珀耳想了想，在枕头下留下了一枚金黄的麦穗。

    这趟擂钵街之行，姑且还算有些收获吧。

    掩唇打了个哈欠，金发神明拾级而上，渐渐将直径两千米的擂钵街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