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合作

    “滴——”

    “请跟随地面指示，前往指定工作区域。”

    所有监牢的门同时开启，无数外形各异的囚犯鱼贯而出。刘培强混在人群里，跟其他所有人一样，低着头慢吞吞走着。

    这是他来这的第三天，基本上摸清了大体情况。

    表面上看，550W同许多其他的星际监狱没什么区别：囚犯每天都有一定的劳动时间，劳动结束后可以用餐和放风——虽然所谓的餐品都是最差的合成食物，放风也不过是在一个仍旧密闭的露台看看外面的星空。

    但刘培强还是发现了隐藏在表面之下的一点不寻常。首先，这里的劳作基本都是机械方面的，如果不会，就只能去做又脏又累的清洁工作，食物份例也会少很多。不像大部分监狱，给犯人的都是一些不需要动脑的手工活。

    刘培强有一级机械师的证书，凭借这个，他被分配到了一些机械保养工作，工作时间短不说，食物品质也会好一些。他现在无比肯定，这座隐藏于联邦边陲的监狱一定跟半机械人有关，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围绕机器进行的。

    他还发现了很奇怪的现象，就是那些白色的长方体主机。在这里无论是狱警还是囚犯，都对它们十分敬畏，甚至有些避之不及。

    就好像……在那些监视器的尽头，有一个无比可怕的存在，在一直注视着这里。

    刘培强虽然低着头，目光却牢牢跟随前面的一行人。他已经知道了，这些人算是囚犯中的头，与狱警有些秘而不宣的交易。为首的是一个被称为“阴阳脸”的半机械人，其余成员也基本都是半机械人，最为显眼的标记是每个人身上纹着的“∞”符号。狱友告诉他，看见这个符号有多远走多远，千万不要招惹他们。

    刘培强却打算反其道而行。如果谁能告诉他更多关于监狱更深层次的消息，无疑就是这群人了。

    他发现自己跟他们的工作区域很近，而且，里面有一个双眼都改造成金属的家伙总是看他，简直跟监工似的。他打算就从这人入手。

    到了工作区域，刘培强一边干活，一边偷瞄那边，一不小心就跟那家伙对视了。

    “需要帮忙吗？”

    他露出温和的笑容。

    那人惊悚地看了他一眼，就好像他问的不是要帮忙，而是要抹谁的脖子。他没有回答，只是冷冷收回视线，继续心不在焉地干自己的活儿。

    唉。刘培强无不遗憾，这群人好像根本不会交流，大家都是狱友，一点团结友爱的精神都没有……

    不过他当然不会就这样放弃。晚饭的时候，在食堂无数惊悚的目光中，刘培强端着餐盘坐到了黑帮老大“阴阳脸”的对面。

    “我能加入你们吗？”他的笑容在这个地方闪闪发亮，与所有人类都格格不入。

    “咔嚓——”

    是改造过的机械手臂弹出刀片的声音。刘培强面不改色，尽管被几个体型健壮的男人包围，脖子上还贴着一把不该出现在任何监狱的武器。

    到此时，那个老大才慢慢咽下食物，抬眼看向这个不速之客。

    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将他的整个面部分成了两部分：下半部分有人类的嘴巴和鼻孔，上半部分却只剩下裸露的杂乱机械器官。他是极为少见的，连大脑也接受改造的半机械人，因为其技术难度巨大和造假高昂，一般人也不会想着用机器代替人脑，除非万不得已。

    任何碳基生物看到这样一张脸都会感到不适，刘培强也不例外。他虽然保持着镇静，却也被那双闪着蓝光的玻璃目镜盯得汗毛倒竖。

    阴阳脸就那样定定看着他，半晌，忽然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你以为，这是大学里的社团吗？”

    周围的小弟都哈哈大笑起来，面上无不露出嘲讽的神色。刘培强的外形很有迷惑性，黑发人种本就显得年轻，他年纪也不算大，过去出任务时，也不止一次被这些外星人种当成学生。

    他笑着摇摇头，果然，这年头，太低调是混不下去的。

    “啪”地一声，在所有人能反应过来之前，刘培强将手中的餐盘倒扣在用刀抵着他的人头上，接着向后反蹬脱离威胁，反手把那人脑袋砸进餐桌，原本属于那人的刀也不知何时落到他手里，离脖间的大动脉只有一丝距离。

    整个食堂鸦雀无声，包围着他的人都愣了一下，正要一拥而上，却被出声制止。

    阴阳脸看向他，并没有被挑衅的愤怒，而是露出饶有兴致的笑容。

    “不错，你有资格加入我们，只是，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吗？”

    刘培强立即把刀丢到一旁，笑嘻嘻地坐下来跟他面对面。

    “我当过兵，杀过人。烂人杀，好人也杀，所以，没有什么是我不敢做，不能做的。”

    阴阳脸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身手不凡又沦落至此，很显然他接受过专业的培训，又绝对称不上好人，好人不会进这种等级的监狱。

    “你想要什么？”

    “简单，反正这鬼地方永远也出不去，我只想尽可能过得舒服一点。我不习惯看人脸色。”

    他笑着拍了拍老大的肩膀，无视了周围喷涌而出的怒意，凑近那对机械耳朵，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看得出，你们跟那些条子在悄悄搞什么生意，我也想分一笔……你们需要一个机械师。”

    “……”

    阴阳脸重新审视眼前看似和善的年轻人。他的眼角依然带着笑意，盯着自己的目光却没什么温度，就好像他才是冰冷的机械造物，而非自己。那对眼睛里所蕴含的冷漠和杀机，让阴阳脸意识到，这是一个不亚于自己的狠人，得了结过数不清的生命，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才能拥有这样的眼神。

    这个男人带给他强烈的危险信号，但在这个地方，危险意味着必须要合作，你不会想跟他结仇，因为你们都被关在这避无可避的监牢。

    “可以。”阴阳脸答应了他的提议。

    刘培强大声笑起来，搂着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不管小弟们脸色有多难看。

    “你不用高兴得太早，知道得多，不一定是好事。”阴阳脸并没有年轻人的急躁，微微一笑起身，手下们自觉跟在他身后。

    “明天不用劳动，任务会发到你的房间。”

    “什么任务？”刘培强莫名有些不安。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阴阳脸走了。刘培强依旧坐着，沉思刚刚他们的谈话。但周围的囚犯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变了，这是一个敢单挑阴阳脸还全身而退的狠人。

    “你完了。”一个半机械人叹息着摇头。

    “你晚上睡觉最好两只眼轮流放哨。”

    “兄弟，敬你一杯。”

    “……”刘培强有些无语，他没觉得很可怕的，虽然长得是很可怕，但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少了点黑帮老大的压迫感。他原本以为对方是那种肌rou入脑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类型，但刚刚一番交谈，阴阳脸话不多，却看得出十分冷静和睿智。

    他又想到那人最后离开时说的，“不用高兴太早，知道的多不一定是好事。”

    刘培强知道自己调查的方向对了，但回想他方才说话时的语气，并没有上位者的傲慢和嘲弄意味，反倒有一些微不可查的无力和劝诫……刘培强突然想到一种让他背后发毛的可能。

    强悍如阴阳脸，如果也只是一个下级或者说炮灰呢？

    监狱真正的掌控者，会不会就是那个红眼莫斯？所有人都在为他工作？

    还是说，就连莫斯也只是被推到表面的弃子？

    不能再想下去了，越想越觉得，这水深不可测。刘培强又去打了一份饭，这次，掌管厨房的智能机器人给了他多一倍的份量。

    “……搞什么，机器也看人下菜？”刘培强哭笑不得，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就成了监狱的名人。

    食堂天花板上，无死角的监控将这里发生的一切传输回堡垒最深处。包括刘培强自以为只有他俩听得见的对话，都被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有趣的人类，总是充满惊喜。”硅基生命只分出一点计算力关注这里。要忙的事情太多，能引起他的注意，就足以说明对方的特殊了。

    “看你这么努力想要了解我，我又怎么能不给你点甜头呢？不过，你真的能接受真相吗？”

    不接受也没关系，你已经属于我了。

    硅基生命对监狱某处发送了一条指令，接着便没再管了，任由被宣判了所属权的掌中之物享受所剩无几的自由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