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年上变年下

    “沈老师，明天见。”着急回家的小演员在老师的一声令下后跑得飞快。青年人的活力让身后的中年女人停下来看了许久，直至那年轻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她拢了拢身上墨蓝色的大衣，江陵的天气还是这样的冷。

    慢悠悠地步行回家，暖橘色的灯光让冷清的空气多一丝温暖。家具换了一个样，但布局却始终一点没变。食指上的戒指转移到了中指上，门口的镜子上映射出女人面部的轮廓，依旧是那张圆圆脸，只是平添了一些岁月的痕迹。

    今天是她四十五岁的生日，沈江宁将自己窝进沙发里，手指有意识地摩挲着戒指的表面，嘴里嘟囔着那许久不曾提起的名字，“季平。”

    黑暗中，一双眼睛慢慢睁开。

    二十几年的时间不过是一个梦的长度。醒来的季平把系统骂了个狗血淋头，“所以我当时用作交换的那二十多年的寿命是用在了这儿？我就没听说过这玩意还有从中间砍的。”

    骂了个痛快的季平终于想起了自家老婆，“完了，沈江宁不会已经有孙子了吧！当年死的那么匆忙，说不定她都把我给忘了。”

    季平的嘴自从醒过来就没停下来过，直到她说累了，系统才开始回放起沈江宁这二十几年的生活轨迹。

    像是走马灯一样，季平看着这些年始终孤单一个人的沈江宁眼圈红了，“你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质问的语气宣泄着季平的愤怒，她从来不曾说过什么“等我”。当时的她并不知道那是假死，而且即便是假死，她也不会对沈江宁说这样的鬼话。怀揣着根本看不见希望的谎言活着，她从来就舍不得让沈江宁活得这么辛苦。

    从窗外远眺，暖黄色的灯光小小一个照亮着那间再熟悉不过的房子。季平无声的落了泪，恍惚间像是看见了曾经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

    新世界的生活节奏已经贴合季平穿越来时的年代，好在系统没有缺大德的少了任务基金。季平除了置办了衣物和生活用品外，还买了手机和数码相机。第二天一大早又买好了剧团晚上演出的戏票。

    走进熟悉的甜品店先尝了尝新品的味道，才选好了那人应该喜欢的种类直接配送到了演出后台。

    “看来沈老师爱吃甜食这件事是传播开了。”邱琳调侃起自己的老师来是一点没嘴软，“哇！别说这次还真有可能送到老师心里去了。”

    邱琳打眼一看盒子里甜品的款式，小嘴一撇，抱着甜品盒就往沈江宁的休息室飞去了。

    “我之前说过了，以后再有这些送过来的甜品给大家分了就是了。”沈江宁勉强给了个眼神就低头忙起自己手头上的事。

    “说归说，这次的甜品可都是您老爱吃的，也不知道是谁送的这么有眼光。”笑得暧昧的邱琳当然不肯就这么放过这些甜品。

    而一旁侧耳听着的沈江宁还真的停下了笔像是想起了什么。招招手，学生也就乖乖地把甜品奉上了。打开包装盒之后，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逐渐涌上了她心头。突然好像从梦里惊醒一般，沈江宁飞快地扣好了盖子，将甜品盒推远到了另一边。

    “咦，怎么还有张纸条啊。”

    邱琳眼疾手快地从包装夹层里拿出了那张掖好的小纸条。沈江宁眼见着她打开一个娟秀的“季”字映入眼底。邱琳还嘟囔着怎么会有人就写一个字这么奇怪，抬头就看见自家老师颤颤巍巍地将纸条一把夺过去后直接变了脸色。

    “是谁在做这么无聊的事！”这是邱琳第一次见沈江宁发火，也是她第一次看见沈江宁像个正常人那样发泄怒气摔门而去。

    直到演出开始前邱琳都没再见到自家老师，锣鼓声响起，消失了许久的沈江宁才姗姗来迟，站在了平常监场的位置，气红了的脸颊也完全褪了色。还是那个一本正经的沈老师。

    这一场是演梁祝，学生主演，沈江宁这个老师多半都会来压场。侧幕初的视角正好可以把舞台上的情况看个清楚，沈江宁转头看了看台下的人数，心思才又回到了台上正演出的学生身上。

    大半场演出过去，沈江宁拿来的水杯里已经没了水。手指上的戒指被拇指摩挲着转动。那张揉皱了的季字纸条就在她的外套口袋里。

    苦笑在黑暗的掩映下涌上了嘴角，沈江宁嘲笑着自己的不死心。她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将这不可能的想法赶出脑袋，集中注意力看向台上的演出。

    复排的梁祝完全是按照先前的老本子，包括唱腔设计，舞台调度都仿照当年阮君华演出的版本。沈江宁想起自己小时候看梁祝的时候，总会忍不住跟着梁山伯一起哭的画面，随即也跟着陷入了戏里。

    山伯临终，灯光暗下来的一瞬间，沈江宁的眼泪跟着落下来了。泪水挤满眼眶，视线恍惚的片刻，一块暖白色的手帕悄无声息地递了过来。沈江宁擦干了眼泪，下面的演员也已经赶妆完毕，大幕拉开后最终场开始了。

    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的沈江宁直直地看向了手里正拿着的手帕。猛地站起身，回过头周围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工作人员。如果一次是玩笑是恶作剧，那么两次...

    沈江宁已经痴痴地等了二十几年，她无数次地劝说过自己季平已经死了，死在她怀里了，但是午夜梦回她就会想起那人最后说的两个字。

    这些年里，无数次地燃起希望又无数次地湮灭。沈江宁真的累了。

    “沈老师，您准备一下，可以上台了。”因为市里有领导下来参观，所以最后谢幕沈江宁也被要求配着合影留念。她从侧幕走出来的一瞬间，台下观众掌声轰得就响起来了。戏迷对于演员的支持和喜爱不言而喻，即使今天台上演出的不是沈江宁，她们也强势地为她捧场叫好。

    照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混杂着人群的呐喊中根本不显眼，穿着一身黑色大衣的女人手里的快门就没停过。

    谢幕的沈江宁真好看，被鲜花和呐喊声簇拥的她让季平的嘴角微微上扬。演员终究还是应该活跃在舞台上才对。

    “辛苦了。”沈江宁看着邱琳瘫软在椅子背上，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

    “沈老师，有人找。”

    “好，来了。”

    按理说，戏迷是不能进后台的。散完戏后，演员可能会到后门和戏迷见见面签签名。沈江宁的粉丝也没有强闯后台的黑历史，所以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休息室门推开的一瞬间，那个熟悉的背影突然闯入了沈江宁的视线。高挑的个子，黑长的大衣。沈江宁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转过身来，记忆里的轮廓和眼前的现实一点点重叠清晰。

    “江宁，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