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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娇他在我死后疯了

    “小哑巴,你有多久没说过我爱我?”“小哑巴,我杀人了...”“小哑巴,我好想你...”

    “小哑巴,我好看吗?你娶我,好不好...”

    睁开眼的瞬间,眼中奢华的光景刺了我的眼。精雕的床梁,青花的瓷器,黄花梨的桌椅,满室萦绕焚香后消散的清新...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旁边瞌睡的侍女睡迷糊的头砸在了榻沿上,蓦地像是发现什么突然抬起头,倒是吓了我一跳,后倾了身体。她缓缓睁圆了那双杏仁眼,惊恐的看着我,我也不明所以的、紧攥着身上的被褥,眨着眼不解情况的睨她。

    然后我就听到她爆发出来的叫喊声,我下意识的捂住耳朵,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目光所及的地方站满了人,虽然不认识,但他们身上都穿着统一的服饰,不像是现代的,更像是电视剧里古代的装扮,那个侍女身上也是。虽不及前面那两个人穿的繁琐复杂,瞧着却也精致大方。

    倏地,视线被阴影笼罩,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扑倒在了我的身上,我还没反应过来,女人就已经哭成了个梨花带雨的泪人。

    我僵硬了身体,虽然对于眼前状况不解,但还是试探的伸出了手,安抚的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却不曾想,她哭的更大声了。

    我看着她如此模样不知想到什么,眼眶也酸涩起来,与她两人抱头痛哭。

    ...

    我蹲坐在水榭池边,手指搅动着潺潺的水流,里头的鱼儿被这紊乱的波流拍打的生气摇尾,身侧适时传来侍女的声音,“小姐,你在这呀。”

    我惊到的转过身去,下意识比划着手语,却又顿住,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不知想到什么又恍惚的低头垂眼。

    “小姐,你怎么啦?”侍女见我如此模样慌神的蹲下身来,抚着我的额头,一脸关心惊惧的模样。

    她如此惴惴的模样不是没有缘由,因为我,也就是这具身体的原身,在观星台上脚滑摔了下来,昏迷了数月才醒来。

    当时同行的只有四皇子,而‘我’,身为宰相之女,早已与太子定下姻亲,我虽与太子定下姻亲,如今却是四皇子母家当道,四皇子连同母家早就做空了太子背后的势力,只待有朝一日造势...可如今我的父家权益日渐增大,不为当前势力撼动,不忘当初与太子母后的誓言,许诺及笄便成亲,若真的两家联手,四皇子为登皇位所做的努力满盘倾覆,当然畏惧,所以有了那天的观星台之约。

    尽管原身的父亲将那天所有侍奉身侧的奴才都斩首,他们也只咬死是小姐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我勾起唇角,摇了摇头,拉下她的手揉了揉,“我没事,你的手...很凉。”

    喉咙震动发声的感觉很奇异,我有些不安也兴奋,脑海蓦地浮想起那张脸,不由得紧了紧心脏。

    白嫩的脸涨的通红,她抽回了手,声音柔柔的道:“奴婢没事,奴婢方才去洗衣裳了。”

    我点点头,想起她找我定是有事,便问道:“找我...有事?”

    她蓦地反应过来,“小姐,老爷夫人找你谈事,正在前厅等着呢。”

    我思忖片刻后道:“我现在,这幅身子骨...能否请你,搀着我去呢?”

    闻言她瞪大了眼,掸了掸袖角,“小姐你可别这么说,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只要好好调理身体,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我垂下眉眼含笑颔首,自是没有跟她说穿来这么些时日,因着这宅子太大我到现在都没认清路的事。

    侍女将我带到前厅,我朝她道谢后转身进去。

    在我进入前厅前,余光瞥见侍女身边围上来个热络的小侍女。她叽叽喳喳,一副八卦的热心肠,“总感觉小姐是不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侍女拍了拍她的头,“说什么呢,小姐就是小姐。再胡说小心把你舌头拔下来!”

    这句话吓到了小侍女,她吐了吐舌头,“就是感觉,不一样了嘛。”

    “据说人在经历了大的变故的时候,是会变性的。”说着侍女摇头喟叹,“就是可怜了小姐了。”

    没人怀疑我的转性,只是在联想到原身所经历的事情后,还是会感同身受的唏嘘起来。

    “父亲,母亲。”

    从嘴里喊出这两个称呼的时候还是有些生涩,但说出口的瞬间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女人坐在上位,指肚抵着帕子轻轻擦拭眼角,而后从绞着祥云锁边的袖角伸出手来招呼着我上前坐。

    男人开门见山的道:“你知道我叫我来所为何事。”

    我敛下眼,“与太子...成亲之事。”没等他开口我便接着道:“可是父亲,我不想成亲。”

    他闻言不可置信的瞪眼,掌心狠厉的拍在桌上。严丝合缝的茶盖都倾斜,发出当啷的声响,茶水淌下桌角,就听得一声。

    “胡闹!”

    “女儿没有胡闹。”我摇着头一字一句的道:“女儿身上发生的事,父亲也知道。如果执意将我嫁给太子,只怕女儿没有孝心在你们跟前养老。”

    我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这个身份如何躲得了,可是我重活一世,拥有了父母,代替他们的女儿活下去,我既穿越过来,就是想让我完成这具身体未尽之事。我不想让这一条好不容易得来的命再次任人磋磨。

    他们又何尝不知道,皇宫是虎xue,被送进去的女子从来只有进,没有出的份。

    可他们的身份,也注定骑虎难下。

    女人闻言终于崩溃的抖栗着身体,眼泪簌簌滑过仍见岁月不败容颜的下颚,花了妆,声音也颤抖,“是啊,我就这么一个孩儿,若是在碰上之前那样的事,我莫不是也不活了。”

    “父亲,如果女儿,能让太子自行退婚呢?”

    跨过宫门,脚下是一望无际的由鲜血与哀嚎筑成的路,我只垂着头,踏过一块又一块的青砖。

    一边往东宫的方向而去,一边听得侍女分享的消息。

    听说我那天摔下观星台没多久,太子也失足落进了冷宫的池塘里。

    这一切也未免太巧合了,我忍不住腹诽。

    太医院的人都以为他没救了的时候,他却奇迹般的苏醒了过来,也是这段时间,不过比我早些。侍女头头是道的说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小姐跟太子是被老天爷宠着的福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只笑了笑没接话。

    后福什么的我不奢望,自求在这乱世中能自保足矣。

    穿过月亮门来到御花园,我一眼便瞥见那立于楸树下的人,清冽出尘,御花园内精心娇养的花也没能压他一头,反而在这秾艳中显的泬寥。

    不过远远的便瞥见他如此清冷淡漠的模样,也不难猜想出他为何被四皇子欺压,得势之人最喜落井下石,还喜仗势欺人。温和没有攻击力的太子便成了他彰显权力的目标。

    只是在等到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听着身后传来的声响,太子转过身来。恰好此时吹来一缕微风,撩起他的青丝,描出他的下颚线条,阴冷中隐着一丝嗜血。

    在进宫前我叫侍女给我看过画像,那画像上的人虽与眼前人的皮相一模一样,却不知道为何,多生出了几分阴柔娇媚,叫人望的痴痴。

    他愣了愣,而后弯看眉眼,嘴角不可自抑的勾起。

    “小哑巴,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他的声音渐弱,被揉散在风里。

    声音落地的瞬间我睁大了眼,心悸的后退了半步,而后不知所措的低下头不敢看他。

    他、太子怎么知道...我上一世的外号。

    这个外号,只有他叫过,只有他能叫...

    上一世的我先天失声,所以被学校的人排挤孤立,无所谓,正好我也不喜欢人际关系。于是除了学习,别的时候我都在看书,看各种各样的书,却还是有人对我不满,他们挑我的刺,找我的麻烦,而郸海,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就像是童话故事般,英雄从天而降,救下公主,然后他们不知害臊的生活在了一起。可郸海不是英雄,我也不是公主。他只是一个有病的公子哥。

    有病,是真的有病。

    郸海就像是在药罐子泡大的一般,远远的就能闻到他身上的药味,浓郁刺鼻。

    他被推搡了一下就止不住的咳嗽,竟然还咳出血来,吓了那群人一跳,也吓了我一跳,我一把推开了那群将我围堵在角落的人,拉着郸海就跑向校医室。

    为了不被他们欺负,我早就练了一身大力气,还有短跑第一的速度。

    还没跑到目的地他就抽出了被我攥在手心的腕骨,我也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好似自天光里窥见惊鸿艳影,愣怔在原地。

    他揉着手腕,细看才发觉那藕节纤细的皮肌上浮上了一圈血色手环,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我叫郸海。”

    我掀眼看去,他微昂着头,眉眼轻佻的上弯。些许乖张还有些傲然。

    我比划着手语,却又意识到他看不懂的收回了手,沉默的抿唇。

    他些许丧气,“一句谢谢都没有啊?我刚刚可是救了你。”

    因为身体的原因郸海并不经常来学校,所以也就不知道眼前的女孩为什么会被霸凌的原因。

    救了...我?我歪着头不解的看他,只见郸海勾起殷红的唇角,他捂着嘴,唇瓣间吐出颗没咬完的爆珠。莹白的指腹抵上一碾,那爆珠迸裂的溅射鲜红,也将他的手指挂上惨烈的赩红。

    “...”

    一个哑巴,一个病人,立于悬崖边的两个人,却相偎一起,汲取温暖。

    郸海生气的时候不会喊我的名字,会小哑巴小哑巴的叫,我知道他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可我并不在意。因为我知道郸海不是真的讨厌我,什么叫做真的嫌恶,我再清楚不过。

    不过也因为他强硬的态度,我身边的人都被他吓跑了...好吧,其实是压根就没有。

    郸海挺双标的,明明自己可以喊我小哑巴,却不允许被人喊我哑巴,每次有人这样喊我,他就会生气,会带着滔天的怒气去找人算账,明明他这幅身板谁也打不过,他打不过,就花钱雇打手去打,直至学校里再没人这样叫我。

    我想说其实不用这样,可是还没等我先提出,郸海就瞪着双眼水朦的眼,色厉道:“你敢说看看!”

    我噤了声,抿唇不语。其实我说不了话的,郸海这么生气干嘛。

    也因为这个,我的身边更加没有人敢靠近了。

    也不是不好,可是我知道,郸海的身体rou眼可见的一天天差起来,他对我越好,死的时候,我就越难过。

    “小哑巴,说你爱我。”

    我摇着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说不了话,郸海明明知道的才对。

    郸海见状皱起眉头,不悦的神情显露于脸上。他想听的不是这个,明明只要想表达,就有很多办法才对。

    他的眼尾红红的,“你说不说。”

    “...”我沉默着低下头。

    郸海,你明明知道自己会死,还要接近我。有时候我想,我现在这么讨厌郸海,就可以抵消一部分的喜欢了,就不用喜欢的那么累了。

    他幽怨的抓过我的手按在他的喉咙上,喉结滚动。我看到他的殷红的唇瓣张合,却无声。

    他笑着放下我的手,吟吟的看着我道:“学一遍。”

    见我没有反应的模样,郸海变了脸,拧着眉头,悲愤也凄厉,“小哑巴,我生气了。”

    我张了张唇,发不出声音,只能学着他的口型张合。

    郸海笑了,笑的很开心,他将我揉进怀里,说些什么我听不清,我却知道,他很高兴。我也笨拙的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抚过他的后背,指肚触到他柔软的发梢,留下酥酥麻麻的刺痒...

    ...

    “我听下人说,宰相之女自那日观星台上摔下醒来后,就在比划着些什么奇怪的手式。”

    我低着头,声音沉闷,“太子说笑,不过是惊吓过后的胡乱比划。”

    “胡乱比划?”郸海挑眉,冷笑一声,好似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瞬间沉了脸。

    他步至我的面前愠怒的攥住我的手腕,比不得那时他羸弱的身体,此时他掌心传来的力量坚定有力,倒叫我慌了神,想要再后退却蓦然发现已然寻不到来时的路。

    “你为什么不敢承认。”

    “太子认错人了。”

    “呵,我认错。”他揉了揉女孩的耳尖,“小哑巴,你不想知道,你外婆过的怎么样吗?”

    他的话使得我身体一震,瞳孔不可控收缩的看向他。在他的目光对上我的瞬间垂下眼,将自己的情绪掩藏。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郸海却勾起意味深长的嘴角,没再逼她承认自己的身份。

    我没忘自己此番前来的诉求,低声道:“臣女今天前来是想请太子退婚。”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同意你的退婚。”

    我摇着头,“婚姻该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可是我并不...喜欢你。”

    郸海闻言痴怔,低低的笑起来,似想从中到丝缕不可信的依据,“我知道你不喜欢太子,可是...难道,也不喜欢我吗?”

    “...太子若是不肯退婚,这件事永远不会结束,直至我们两败俱伤。”

    “怎么会呢,怎么会...不会的、不会...”他不相信的摇头,“有我在,谁都别想伤害你。所有人,所有人...”

    我紧了紧拳,“还请太子果断行事,既是为我谋苟且,也是为太子谋退路。若是因为此事牵连了宰相一家,太子日后也会少一个扶持的忠臣。”

    他抓过我的肩臂迫使我的身体倒向他,他用双臂做枷锁将我锢在他的怀里,心颤的心眼,对上他愤红的双眼,他紧咬牙根,一字一句磨着喉咙碾出。

    “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我都没有退路了,你还想有吗!”

    “...”

    怎么...郸海怎么会是太子,那些为了应对眼下情况所做的准备,全都不起作用了。太子竟然是郸海!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郸海就站在那花海里,孤零零的,不被灿烈争艳的海棠染上余韵,那双眼溺亡在绝望的悲戚里。

    —

    “好痛啊...”

    青年低垂着头,白衬衫染血,浸出緅黑深红。

    “好痛...”他蓦然松手,紧攥着在手里的刀落地发出哐啷刺耳的声响。

    刀在地上翻滚,而后停下,左右摇摆着,刀腹映出半张带血阴冷的面庞。

    “小哑巴,我有在做化疗,医生说我不会死的,你别生气...”

    “你去哪了,小哑巴,我怎么...找不到你了,你生气了吗...”

    “小哑巴,我治不好了,医生说我的病情恶化了...只要你出现,我就去做手术,我保证乖乖的,听你的话,好吗?小哑巴...”

    “小哑巴,我生气了...我生气了...我真的——”

    他的声音猝不及防哽住,一声微弱的呜咽,他捂着脸,颤抖着肩胛。

    眼泪混着粘稠的鲜血滴落地板,从他脚底衍生的血河流向四面八方。血河的另一头,被鲜血包裹七零八落躺在地上的人,再无法在他们身上再探到任何生命气息。

    他的身体正在溃坏、枯萎,腐烂...病痛折磨他的身体,再慢慢啃食他的灵魂,他会躺在病床上,什么都记不起,直至变成一捧黄土,一点风吹就散的灰埃...

    他得趁着身体彻底坏掉之前...

    可是好痛...好痛啊...明明只要我生气了,你就会来哄我的...

    “小哑巴,你有多久没说过你爱我了...”

    “小哑巴,我杀人了...”

    “小哑巴,我好想你...”

    —

    密不透风的房间里,丝丝缕缕清凉的微风轻轻抚面颊,带来惬意的享受,我却骤然睁开眼,对上一双寂夜里漆黑的瞳眸。

    “...太子。”滚动喉结,声音像是从枯井里被挖上来的烂泥般干裂。

    他弯了眉眼,笑吟吟的道:“我想你可能饿了,带了吃的来给你。”

    他扭了扭腰,从我身上下了榻,打开从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始就放在桌上的油纸包。骨瘦纤长的指节一挑,那拧成麻花的细绳便被解开,油纸落下,呈现出里头的宫廷糕点。

    “是桂花莲子糕。”郸海笑嘻嘻的说着,而后捻起一块来到榻边抵在我的唇角,“我打听过了,你喜欢吃这个。”

    我掀眼看向他,黑夜里与他的双眸对望。他弯着眉眼,温柔的好似能掐出水,唇角却抿平,好似有不安在心中躁动。

    缀着月光的桂花莲子糕透出晶莹的波光,点在其中的桂花好似仙子在月间婆娑翩跹。最终我张开嘴,将那桂花糕咬缺了一口,月亮就此不再完整。

    什么味道我没察觉出来,咬下第一口的瞬间我就咽了下去,只留满腔馥郁桂香萦绕在嘴里,熏的人不知该如何开口。

    “太子找我,所谓何事。”

    “小哑巴,小哑巴...”郸海近乎痴迷的呢喃着,纤薄的掌心托着我的脸,爱抚的摩挲过,“我想过了,你对外可以说我们的定亲解除,但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还是会成亲。好不好?”

    我摇着头,对他道:“太子,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是我,不想嫁人。”

    郸海勾起夭秾的嘴角,“那我嫁你啊,我嫁你...好不好?”

    我愕然的抬起头,对上那张决绝的脸。

    他抓过我的手在他的脸上揉搓,用力之大,薄嫩的脸颊很快晕开片片红绯,他却全然不知的颤抖了声音,“小哑巴,我好看吗?你娶我,好不好...”

    没等我开口,郸海又抓着我的手往下,按着我的虎口掐在他的喉咙上,他笑着,湿红的眼尾碾出晶莹。

    我看他的唇瓣张翕,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慌神的抽回手,心跳震鼓。

    “你知道的,你明明...一直都知道的...”郸海黯然的垂下头,“好痛啊...小哑巴,好痛...”

    ...

    —

    听宫里的人说,太子自那日落水苏醒后就好似转了性,宫里流言纷纷。

    有人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想在这宫里活下去,必须圆滑处事,履薄临深。

    也有人说他忘了从前已逝皇后的教诲,叫他要做个不受大势影响,正直的人。可惜皇后死的太早,至于太子是否在这条路上越走越偏,无人得知。

    从前太子心性孤傲,不愿与人为伍,如今却主动拉拢所剩不多隶属皇后这边的忠臣,还摒弃了与皇上的隔阂,亲近了那层对外的父子关系。

    皇上虽对皇后的死抱有愧疚,可他终究是帝王,薄情无情,却最没可能长情。为了自己的孩子平步青云,四皇子母亲也没少在皇上耳畔吹枕边风,这才导致太子至今无所为多年。

    谁能想到,那场意外落水,没能要了他的命,反而将有些人的处境逼至绝境,自然有人在背地里眼红的恨不饮血啖rou...

    “小姐...小姐?”

    耳畔响起清脆银铃的声音,忽远忽近,我蓦地回过神来,看向她,“啊?怎么啦?”

    “小姐你忘啦?今天武小姐约了您一起上街,正在春风酒楼等着呢。”

    “哦、噢...”我温吞的站起身,又反应过来的一屁股坐下,铜镜里映出两个少女的身姿。我转过头去,对着侍女扬起了请求的嘴角,露出白洁皓齿,“你帮我梳妆好不好。”

    侍女难掩上扬的嘴角,垂着头低声,“好。”

    马车悠悠荡荡驶出了府外,我抚着繁琐花纹的衣襟,一时恍惚,曾几何时,我拥有过朋友...眼下如此这般倒像梦境般,只是这梦境里,郸海怎么还是不肯放过我的纠缠不休...

    我唤着马车外的侍女,她应了声,掀开帘子问我:“小姐,怎么了?”

    “现在几时啦?”

    “小姐,午时。”

    我笑了笑,拽了拽她的袖角,“那我们早去早回,赶着未时去趟布料铺子,给你打身衣裳,你看你身上这衣裳,都穿许久了。”

    她怔神片刻,低着头,将淡色的薄唇咬的涌血,声音细微渐弱,“小姐,快跑...”

    “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双手向我的面门而来,下意识的闭上双眼就感到一阵颠簸的动荡。有风在我耳边呼啸,肩上猛然传来一股力量,我被推下了马车。

    我皱着眉头忍着疼痛在地上翻滚,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传来。

    “小姐!快跑!那日观星台也是四、呃——”

    睁开眼的瞬间对上寒芒粹光的剑身穿过她的胸膛,瞳孔在眸中惊惧的收缩。原本驾车的马车此刻却成了杀手,他利落的拔出利剑,鲜红的液体顺着开刃的剑尖淌下。

    我使出全身的力气迫使自己停下翻滚,被石砾划破的掌心按在地面,鲜血与灰埃浸染,刺痛了我的神经。我拧着眉,努力撑起身体,可却在站起的时候瞬间失力的跪坐了下去。

    怎么、回事...

    男人一脚踹开阻碍他去路的女人,嗤哼一声阴冷的道:“我早就知道你办事不靠谱,所以在上车的时候就下了药。”

    原来上车时闻到的那股异香是...

    ...

    男人自言自语的声音忽轻忽重的传入我的耳中,我不悦的拧起眉头,缓缓地睁开了眼。

    一睁眼便看到那与太子有几分相似的脸映入眼中。

    “你醒了。”他阴恻恻的笑着,不停摩拭着手里的那柄剑。

    瞬间我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我问他,“你把我的侍女怎么样了?”

    “怎么样?既然这么关心,不如我送你上路与她黄泉作伴怎么样!”

    他尖笑着,声音刺耳,扬起长剑,剑尖从我肩臂处滑下,锋利的利剑将我的衣裳布料划破,一寸寸没入我的rou里与骨头亲密接触。

    我闷哼着,紧咬牙根,额角却渗落下颗颗豆大的汗水。温热黏腻。

    “那日没能要你的命算你走运,这次你可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咯咯的笑着,握着剑柄甩下一道弧线的血花。

    “怎么不说话?怕了?”

    我冷了半响,才像是反应过来般的作出一副抖栗的怂兢样。这像是满足了他的欺凌欲,眸眼里满是对权利渴望的贪婪。

    “我要把你一块一块的卸下来,奇迹倪炯在你身上出现第二次!”他如此说着的时候脸都扭曲,牙齿相抵磨的咯吱作响,“皇位,只有我一个人能坐,只有我够格!我才是,真正的、一国之君。”

    在他再次持着剑柄向我冲过来的时候,我挣脱了身后的束缚抱起沉木的桌子砸向他,他被突如其来的攻击给砸的半响没有缓过神来的愣在原地。

    这匕首,是郸海给我的。是那天他离开的时候给我的,我只说用不到,原想还回去,却不曾想郸海却那般执拗,我也只好收下。

    他走后我便把它锁在了梳妆盒里,出门的时候目光不经意的瞥见那上锁的梳妆盒才想起。却不曾想,它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我一脚踹开男人手里的剑,将手里的匕首转了个向刺中他的大腿,男人痛苦的仰天哀嚎,瞪着血红的双眼抓过我精心梳妆的发髻,迫使我昂起头身体也抽离他身上半分。

    他抓过迸裂的桌腿刺中我淌血的肩膀,我闷哼一声软了身体,他凶狠的钻着插在我肩膀里拦腰断截的桌腿,木屑也随之刺入rou里。

    我抬起止不住颤抖的手臂,对准男人的脖颈,拼尽全力的使出最后一击,男人的双眼瞬间被鲜血涌灌,他怒吼着,将我甩了出去。

    我看着在我眼中越来越小的建筑,那些不属于我的、属于我的记忆,霎时间充斥我的脑海。

    我无法思考,只能看着那些片段在我面前如走马灯般匆匆闪过。

    我记起来我是怎么死的了,跟原身一样,被人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

    是因为我的原因吗?他们将欺负的对象从我身上,转移到了郸海身上。可是他那么脆弱,怎么能被欺负,碰一下就碎了。

    我拽着郸海跑出那个一届又一届的学生从未改变过被霸凌的巷角。

    撑着膝盖大喘气,郸海的情况看起来也不容乐观。他喘的好像要抽过去了般,可没等多久,他就笑了起来,笑的酣畅淋漓,肆意盎然。不像是会被霸凌的人,更像我看的小说里远离尘世硝烟,独游天下的小王爷。

    我不了解他为什么笑的这么开心,便比划着手语问他:你为什么、要笑。

    郸海捻着我的耳尖,弯了眉眼,“因为你。”

    我不知道因为的什么原因他这么开心,却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起来。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郸海因为身体原因回医院了。

    放学下楼的拐角,我看着朝我逼近的人不由得攥着背包带后退了半步。

    忍一忍就好了,不能跟他们起争执,会让郸海担心的。

    我这么想着,他们大力的将我拽下楼梯。

    松开手的瞬间,我的身体踉跄着头磕在了墙壁上,额角渗流下的温热糊住了我的双眼,眼中的光景全被涂成了鲜红。

    他们大笑起来,拽着我的头发又扯着我的衣服,不知谁的一个推肩,我看不清路的、脚步停不下来的后退着。

    嘭——

    rou体重重砸在斑驳的水泥地上的声音。

    意识...控制不住的消散,我费力的掀开眼,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听到一声热烈却戛然而止的声音。

    “小哑巴!我看到你已经出教室了!怎么还没下——来...小哑巴、小哑巴!小哑巴!!!”

    歇斯底里的怒吼、伴随着无措惊慌的抽噎。

    ...

    听说因为没成年,而且只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他们父母也花了不少钱,这个事就这么过去了。

    经过病房门口的护士们讨论着前几天‘不小心’从学校楼梯摔下来的女学生的事情。

    坐在病床上的郸海神色平淡的将目光转向窗外,淡淡道:“我说我好痛,你会来哄我吗...”

    “好痛...”

    —

    “郸海...郸...”

    手上的匕首脱离,下坠半空之际,我嗫嚅着唇瓣,却渐渐的,听不清风中的声音了...

    “小哑巴!!!”

    男人赶到此就见到眼前这幅场景,他睁圆了那双柔媚的凤眼,脚踏地面飞身上半空接住了那不停坠落的人儿。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动作痴痴地摇头。

    “怎么会、为什么...”

    “小、小哑巴...”他终于慌了神,将女孩放在地上不停的揉捻着她逐渐冰冷的五指,声音颤抖的拼不成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别吓我、别...呜...”

    怀中的躯体体温逐渐温凉,他将毕生所学倾注于此却也只是徒劳。

    豆大的、guntang的泪水淌下鼻梁落在灰埃的服裳上,浸出深色的水渍圆点。

    天色渐暗,郸海只愣怔的抱着怀中的躯体不肯撒手,生怕没了他最后这点体温,她就会变成冰冷的、不会说话的尸体。

    “小哑巴...”郸海紧紧锢着怀中的人儿,不让夜风侵蚀,他的声音嘶哑,“我有好好照顾你的外婆,只是后来外婆得了老年痴呆,我也...没有精力再继续照顾她。我把外婆送到了养老院,外婆在那里过的很开心,有很多以前的邻居都在那。大黄也老了,我把它送到了提供送终服务的宠物店,呵,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老狗的样子。我最后一次去看它的时候,它还在跟人打的不亦乐乎呢。你放心,它们都知道我,不会欺负大黄的。”

    “你送给我的花,我养不好...对不起,它死掉了。尽管我想了很多办法,可是也没办法让它活过来。”

    “你的日记本,其实我有偷偷翻看过。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其实我能好的,我能好的...医生跟我说,只要我积极配合治疗,我就能好的,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如果我那一天,能早一点到的话,是不是结局就不会是这样。如果这一次,我没有听你的话,乖乖的离开你的身边,是不是...是不是...”

    “可是没有如果,可是...”郸海的声音逐渐微弱,哑涩无声,归于寂静。

    他终于崩溃的大哭起来,像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小哑巴,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了你二百八十六天,六千八百六十四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记得...”

    我梦到了...外婆。

    外婆拍着我的手背,叫我勇敢的去寻自己所爱之事,追所爱之人。大黄也在旁边兴奋的吠叫。

    我抚了抚大黄的头后站起身,对着外婆说再见。

    外婆的声音隔着远远的开始听不见,她说: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我不能陪你啦,我要先去布置你下一世的家了,正如我这一世先来...

    指节微动,我难受的咳嗽起来,将胸腔的淤血咳出。

    掀眼对上郸海惊惶的脸,颤颤巍巍伸出手来被郸海一把握住,拇指抚过他的面颊,我笑道:“郸海...等结束了,我们就成亲吧。”

    “去完成未完成的约定,代替他们活下去。”

    —

    “如若我没记错的话,四皇子并非您亲生,而是从某个不受宠的妃子那过继来的。”

    上位的女人面容些许扭曲,她也没想到,那四皇子竟是个如此不中用的草包,竟敢谋害宰相之女。

    “既然四皇子已死,您膝下再无别子,太后梦想必也是做不成了。”

    女人垂下傅粉施朱的柳叶眼,精心呵护的纤长五指端起茶瓯。捻着茶盖轻拂满溢而出的茶沫,抑制着翻涌的情绪道:“不知太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母妃聪明,母后已逝多年,太子无母有违国纲,罔顾人常。母妃若是不嫌,认儿臣为子,您认为,如何?”

    饶是女人困斗深宫多年,也不禁为眼前男人的话所撼动,“可、为什么。”

    女人眯起眼,凝睇着眼前这个自己小觑多年的男人。试问自己是否从一开始,就下错了注。

    他只笑笑,“母后应该知道我意思,独木难成林。孩儿若是想只手遮天,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

    郸海说着冷了脸,勾起无笑的嘴角,“所以我需母后帮我护着...她。她若受一点伤害,太后的这个位置,母后就难保坐稳。”

    —

    成亲那天,太子府上肆筵设席,鸟革翚飞。

    郸海勾着我的小指紧攥,垂首吟吟低笑,“小哑巴,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凿凿的点头,“我们的成亲之日。”

    闻言他的嘴角近乎咧到耳后,“还好,还没傻。”

    “怎么会啊...”我嘟嘟囔囔,惹的他哈哈大笑。

    远处传来急促的惊呼,“小姐小姐!马上拜堂了,可不能再腻歪了!”

    我看向小跑过来的侍女慌神跳起,不敢让她碰的往郸海身后躲着,“你、你的伤口还没好呢!快回去躺着。”

    “哪还有什么伤口啊,早好了。天天躺着也人没事也捂出痱子来了,”侍女捂着嘴打趣,转向郸海的时候变了脸,“太子也是,成亲前不许偷偷见面,快出去快出去。”

    “小哑巴...”郸海眼泪滢滢的看着我,嘴巴不悦的抿着,好似个油壶快要翘到天上去。

    “哎呀,你就听话,先出去吧。”我闭着眼,不被他的可怜扰了心绪的坐在梳妆台上,对着侍女局促的道:“你、再帮我梳梳妆。”

    侍女红了眼,揉着堵塞的鼻头道:“好。”

    郸海与我一同跨过火盆,越过门槛,站在堂前。

    蓦地盖头被掀开,我吓了一跳,也听得盖头外的世界传来讶异的轻呼,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却被横过来的手臂桎梏退路,郸海与我一同顶着这红盖头完成了夫妻对拜。

    “小哑巴,你听。”

    他抓过我的手覆在他莹润脆弱的喉管上,纤细的好似一捏就断,他却如此坦然的将命门展露我面前。

    我感触到他的喉咙颤动,喉结一上一下,唇瓣也张翕着。

    即便爆竹声摧残着耳朵,我也清楚的听到他将重复过无数遍的唇语加上声音在我面前重新说了出来。

    “我爱你。”

    小哑巴跟小病人在一起了。

    他们的爱即是对方的救赎。

    永远不会溺毙在世俗的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