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木村慧人快步离开的同时，身后传来男人“等等”的声音，下意识地停顿了脚步，又绷紧下颌重新跨出更大的步伐。即便理智知道现在停下来好好谈谈才是最正确的，但情绪就像点燃的火药，不到烧尽的一刻就没有办法阻止它继续沸腾。

    结果就干脆这样走回家。木村慧人走到半路上，感觉累了才想起书包还留在活动室。在路口张望和徘徊后，还是选择拿出手机发消息给好友让他代拿。等了一会，传来“OK”的消息，才算安心。

    家里没有人很安静。木村慧人关上房间门，吐出胸口情绪燃尽的郁气。

    不管怎么寻找，都没有生气的正当理由。八木勇征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相比其他学生在学校和他简单的交谈，木村慧人有信心自己是更特别的那一小部分。他笨拙的一面也好，还是单纯的一面也好，木村慧人都近距离了解过。这些和“受尊敬的老师”应该拥有的特质相矛盾，但实实在在地组成了八木勇征这个独特的存在。

    但说到底也只是自己的单方面认定。只是之前还没有明确地意识到，之前看似与众不同的经历，其实也只不过是“老师”和“学生”的正常相处。如果不是自己恰好在场，也有可能会落在其他人身上。

    就像不经意间吹出的大团肥皂泡，不禁期待它慢慢升上高空的场景，现实却是破碎开的水珠落在脸上，还残留皂角的气味。

    甚至情况更差。自己只能很偶尔地碰到他，而那些学生还能和他共度绝对的课堂时间。

    越是思考越是烦躁的木村慧人，另一个疑问逐渐占据脑海：为什么我会这么在意和他之间的关系？

    晚饭是meimei做的咖喱。在父母加班没回家的日子里，兄妹会轮流准备食物。上次木村慧人准备了没煮熟的芋头，被念叨了好久。

    “哥哥今天回家特别早，是有发生什么吗？”落座的meimei把勺子递给他。

    “也没什么。啊！”木村慧人毫无意识地把咖喱放入嘴中，结果被烫得舌头一阵疼痛。手忙脚乱地倒了杯凉水灌进嘴巴。

    meimei轻吹咖喱上面浮起的热气，慢慢地舀起边上的米饭和酱汁融合在一起：“笨蛋哥哥不想说也没关系。想说的时候我再耐心地听。”

    “……好吧。”木村慧人叹气，开始慢吞吞地解释。

    meimei含着勺子点头，最后咽下米饭说道：“哥哥有点像争夺注意力的小孩，希望那位八木老师注意到你。”

    “但是我为什么希望他在意我……”

    “肯定是因为喜欢他。”

    “诶？！”木村慧人惊讶地大声叫，“喜、欢？”

    “哥哥，你仔细考虑一下，如果八木老师叫你的名字，你会高兴吗？”

    木村慧人开始幻想这个可能性。“慧人”。仅仅是被这么呼唤，心脏就喜悦得不停颤抖。

    这就是——“喜欢。”木村慧人咀嚼着这两个音节。

    不管是要道歉还是做什么其他的事，都必须见到本人才行。第二天木村慧人试图见到八木勇征，但反而没能看到他的行动。去办公室肯定能碰到，但是在其他老师面前，木村慧人没有合适的说话理由。

    一整天除了上课就是在外面晃，不知不觉就到了放学时间。木村慧人委婉拒绝好友的游戏邀请，又不想去文学部，就打算走去车站的巧克力店给meimei买点吃的。正回想到上次在这里的偶遇，木村慧人又看到了熟悉的侧脸，

    八木勇征排在自己前数五个人的位置，身穿休闲便服没戴眼镜的外形完全是年轻男大学生。优越的外形果然引起了附近女性的窃窃私语。木村慧人本想上前，但怕被人认为是插队，就勉强按捺下来。

    “你好，方便交换一下邮箱吗？”有女性大胆地与他搭话。

    “不好意思，本人是homo。”歉意的微笑，但柔和的嗓音说出了令人心碎的语句。

    怎么会这么巧！昨天才认清心意的木村慧人惊讶地瞪大眼睛，受到冲击后的双腿也摇晃起来，稳住身体时差点踩到后面排队的大叔。

    大叔大声叫嚷着抱怨：“你小子好好排队啊！”小小的sao乱惹得八木勇征也扭头注意到了木村慧人，两人对视间都闪过慌张和诧异。

    两个人不得不从队伍里走出来，一路沉默着到了边上的公园，坐在长椅上。

    八木勇征先打破僵局：“等等……知道homo的意思吗？”

    “嗯。”木村慧人又慢又用力地点头。

    “如果说这是骗人——”小心翼翼的口吻。

    “我不相信这是谎言。”木村慧人飞快地打断。虽然有点局促，但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时机。必须要在现在传递出自己的想法。不管是对上次的歉意，还是一直以来不断增长的爱恋。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八木勇征有些慌乱的脸：“但我也有想告诉老师的话。”

    接着突然站起身低头，声音颤抖：“对不起！还有，我喜欢你！”木村慧人低着头，只能看到对方的影子落在脚边。

    “木村君……”八木勇征也站起身，“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变得有些生气的声音。

    为什么生气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我知道。”

    “木村君是讨厌我所以才这么说吧。突然发脾气，又突然说‘喜欢’这样的话，如果不是戏弄，我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一发现我是homo，就开始针对这点攻击我吗？”八木勇征勉强压抑声量，但恼怒的意味十分明确。

    “我不是——”着急拒绝误会的加深而抬头的瞬间，眼前的阳光被靠近的人脸遮挡。耳边被有些冰凉的手抵住，随即口唇处传来属于另一个人的湿热。木村慧人过于惊讶而反射性地拒绝和闭紧，后者也不多停留，迅速地又退开。

    “希望你能保守我的秘密。木村君。”八木勇征后退一步撇开头，语气是从未听过的冷硬，但柔软的唇角还留有水痕，“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