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杀还是反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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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铭两眉间泛起一丝褶皱，拿下雪茄烟，黄褐色的烟草卷在两指指节间摩挲几下，“小简，你倒比我想象中要实诚许多。” “宋立辉的尸体你还没来得及动吧。”金铭又把雪茄叼回了嘴里，留下一阵由阳光、湿度、时间共同发酵醇化的金钱香气。 后边车上下来的人全呼啦啦涌进饭馆里了。 “是。”李愿简回答简短，他侧身偏头给了陈楚航一个眼神，陈楚航难得机灵一回，迅速将手机递给他，他再交给走上前来的西装男，西装男再呈递给金铭。 “嚯，自己把证据搞好啦，小女孩手挺狠的嘛，家里是做什么的？”金铭眯起半边老眼，神色在白雾中晦暗不明。 陈楚航学着李愿简的恭敬态度，道：“爸妈在我十岁那年出车祸死了，我那时还小，对他们的具体工作没什么印象，但好像会进出商场吧，反正看着挺体面。” “家里还有其他人吗？关系怎么样？” “您是指老一辈的人吗？我印象里，他们没出现过。我记得爸妈那时天天吵架，说什么回不去家了，后悔结婚，不该逃之类的。我现在回想，觉得可能是他们恋爱的时候两家人都反对，私奔结的婚。抱歉说这么多废话，总之我现在是一个人生活。” 全是编的。 这套说辞是在被追杀的高速公路上，她爸妈让她一字一句背下的，然后，她爸从兜里掏出一沓票子和一本农业银行存折让她牢牢握住，说密码是021101，买菜记得数一下找零，免得被农贸市场上腰间拴一挂塑料袋的老太婆坑了。 “跑！别停下！” 于是，她和票子存折一起，把小轿车里的爸妈远远甩在了后头。 金铭峰回路转来了句：“那小简呢？小简算你什么人？” “想结婚的人。” 金铭又摩挲了一下指缝，转回车里，“最近的年轻人很是疯狂啊。” 西装男请李愿简同坐了上去。 不知从哪又涌来一批人，推搡着陈楚航就往反方向移动了，消失在另一辆车里。 李愿简刚坐上后座，金铭的声音就响起：“我年轻的时候，收音机里的流行乐就喜欢放情啊爱啊要死要活的，可惜那些一个个唱真情爱的女星男星不是忙着傍老板就是自杀死了。说实话，我什么好的没见过，就唯独这个，真没见过。” “所以我很好奇啊，那女生嘴里的话是当真不当真。” 金铭腮帮子紧缩，耳廓一动，瘪唇抿出一个古怪的笑来：“要是她疯不到有用的程度的话，你们两个，难熬咯！” “是，老大。”李愿简颔首，眼神古井无波，不曾看窗外一眼，像是在闲聊一个陌生人。 但只有他知道，他要做的只是静待陈楚航将胜利呈上。 ——这刚得到的最高信条，绝不可违。 陈楚航刚被推进车内，一条黑布便缠上了眼睛，手脚被尼龙绳从腕儿开始捆到大弯，这种捆法，双腿完全动不了，手只能轻抬小臂，完全够不到黑布。 车厢内寂静无声，充斥着熏得人头疼的烟味，视觉听觉嗅觉通通被剥夺，唯一能感知外界的方法，只有脚与车厢地面的紧密贴合。 车厢地面前移，是车子启动了。 直到上半身突然一个前栽，撞到驾驶座靠背，有人顺势按上她后脑勺扯开捆脚的尼龙绳，她才一个激灵： 是时候了。 又有人从外打开车门。 换人了吗，陈楚航微微皱眉，还是来了更多人？ 那人探手过来把她往外拽。 陈楚航此时陷入了两难境界：究竟是现在就崩开尼龙绳给那人一拳后正式开干，还是周旋下去拿到小刀割开尼龙绳？ 第一种固然是爽、狠、快，但··· 尼龙材质，好像不是普通人类不借助工具就能生生破坏的吧！ 那个一脸郁气离死不久的老头根本没跟来，肯定是在借助摄像头纵观全局，要是她的变态瞬间被记录下来，难免是个会引起进化院注意的定时炸弹啊！ 这般想着，陈楚航半推半就从了那人，走出了车厢，看似非常顺从，但实则警惕异常。 “噢，杀了宋哥的人真是个女的！” 又有几道声音响起，大概意思是：“长得挺不错，就是可惜没有女人味啊！要不然给我们打打牙祭也好啊！” 拽他的人说：“妈的，你个苦谁也不苦老二的狗玩意，是夜总会里的小姐不够你玩了？这种要是不留长头发就真看不出是男是女的货色你也要？” 陈楚航眼珠轻颤。对方怎么还不动手呢？ 身后这人即使嚷着话，脚步仍不停，而且方向未变。 难道他是要把她拽去一个，对他们有利的地方再动手？ 还是先让她放松警惕大步走，再趁她蒙着眼睛搞偷袭？ 那傻子才会走快！ 陈楚航竭力回想电视剧八点档的狗血剧演技，拙劣模仿起来，不一会就开始哭哭啼啼，像是被男人的不怀好意吓到了，撒泼拉扯着死活不肯往前走，两臂顺势内夹护住心脏，脚前掌和双耳保持着相当高的活跃度，如果有谁靠近，她便能一个扫踢过去。 “可她长得也不算丑啊！像泰国人妖没切那玩意之前的长相，也不对，她也没这么妖，怎么说呢，就是，中性，可男可女的，玩她一个像是同时在玩她哥和她姐一样。” “哟吼，你这小子这么一说，倒是有点刺激！咱要不上手试试不？要是用的顺手的话，把她留下来当个常用的也不错，兄弟们也不是能时时刻刻跑去夜场会消遣的嘛！” “对啊，老大也没说非要杀死她，应该是默许我们干啥都行吧，嘿嘿，嘿！” 陈楚航没吱声。 陈楚航在心里盘算着，目前说过话的就三个人。他们迟迟不动手的原因是因为人数少吗？还是因为真的想先jian后杀？ 首先，她不相信黑帮人的嘴。 并且，她这个长相，应当不可能吧··· 眉弓存在感很强，山根却并不依着高耸，眉前端锋利颜色浓黑，但在尾部恰到好处下弯，给过激的冷漠感一个柔顺缓冲。鼻头没有顶上天去，但骨性存在感很强。嘴唇微丰微翘，唇线唇缝却又极分明。 她的脸不是那种能迷得人失心疯的媚相，是无情绪、无特征、无性别。 这应该是龙的人形特点。毕竟龙性成熟之后能根据自己的意愿随意切换为母体或父体。 她是好看的，但或男或女，甚至或人或神。 龙最保险的化形模板，就是参考同时代人类心中最接近神的模样，如此，能与人类保持应有的距离感，且会得到人类无意识中的敬畏。 她当然是选择标准模板那一个，只不过是她倒霉倒霉真倒霉，外貌收益变成了被排挤。 所以，真的会有人对空白淡漠的神起性欲吗？ 不应该是看一眼就萎掉吗？ 人类的性癖真是多样，陈楚航感慨。 拽她的人又冷笑道：“你们怕不是忘了宋哥是怎么死的！他当时还在李愿简那男妓洞里，结果这女的冲出来劈头盖脸给他一拳，晕过去之后被捅死的。色字头上一把刀，听不懂吗！” “老子，老子怕啥！宋哥那是意外，那是有两个人，所以被偷袭了！现在就她一个！老子怎么玩也不怕！”被打了脸，之前说话那人的语气变冲了，很不服气。 听到这里，陈楚航心中微动，一个猜想一闪而过，她决定一试，便竭力拔尖声音，哀哀插话道：“各位大哥，各位大哥，我害怕！如果，如果我让你们快活的话，你们能不能真放过我？当然，我，我会尽心尽力伺候你们的！” 那两人开始窃窃私语，最终商议道：“哥，要不让咱们试试这娘们吧？我们今天还真就莫名其妙馋这一口了。” 拽她的人连骂几句晦气，啐了口唾沫，再恶狠狠对她道：“你最好给我拿出看家本领来伺候爷几个！爷舒坦了你才有活头！” “是，是，谢谢各位大哥！”陈楚航生疏搞出个别扭哭腔，嚎得那叫一个千回百转。 这人终于停下脚步：“那先给我来个口活吧。这儿，这儿有个椅子，你转过去，给我坐这儿好好吸！” 那两人爆发出一阵极大的抗议声中：“去你妈的，刚刚反对的最厉害，现在又第一个！” “就是，当我们傻子呢！” 声音很大。 大的反常。 说话声之下，有轻微的咚咚声。 是脚步声！ ——有人从正前方靠近！ 果然有诈！那三人先是暗示她交出身体就能活，见她不为所动，再提醒她可以如法炮制杀死宋立辉的方式，趁男人们沉醉的时候反杀。目的是引诱她她露出防不胜防的后背！ “好的好的，大哥，我马上让你舒服！” 话落，陈楚航再咧嘴一笑： “哥，跟你们飙戏的感觉真很不错啊！” 说罢，她一个侧步强硬将自己从他人手中拽回，稳身后，几个箭步上前，循着那方向抬腿，给出直愣愣的踢踹。 “咚”——哪怕是最直白简陋的动作，只要运用上足够的蛮力，就是杀招！ rou与rou接触，偷袭者憋出一道闷哼声，随即踉跄后退，绵软倒地，发出咚的一声，紧跟着金属碰撞声的哐当声响起。 陈楚航记住那声音方向，脚下不停，趁众人还没合围过来，继续凭感觉向那被踢飞者追去，从他手中脱出的刀能拿来割尼龙绳！ 抬一只脚重重踩上他的身体，引起一声嘶吼，对方的手攀上了她的腿。她不慌不忙细细感受，噢，原来第一脚踩上了肚子，不行，这里不能将这人死死压制住，毕竟她捡刀得弯腰呢。 那么再上移大概这么多距离··· ——就是口鼻啦！ 感受到鞋底的尖锐凸起，陈楚航瞬间用力，那人下巴咔嚓粉碎，呼吸受阻，惊惶间想不得其它，两手齐齐抱住她的腿死命将其往上抬。但显然是蚍蜉撼大树，陈楚航的这个站姿最好发力，足以调用全身的气力于一处，将他压得反抗不能。 弯腰摸索一番，刀所在的位置和她想象的大差不差，手腕一翻，刀便乖巧收于她手中。 可以释放双手啦！ 陈楚航突然堪堪中断反转刀尖割绳的动作。 ——剩下的人，比她想象中反应快。 细听传来的脚步声，他们以她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包围圈正快速缩小！ 果然，在那三个做幌子的人讨论要不要强她的时候，还有一大批人拿着刀沉默不语盯着她呢！ 偷袭不成便立刻上后招！ 不愧是干这些事儿的黑帮，专业，谨慎。 “腾！” 是好几个人猛然加速，从四面八方齐齐冲来，这阵仗，她躲无可躲，非得多几十个血窟窿出来！ 啊啊啊啊啊，不能才在李愿简面前雄起，就又萎掉啊！ 他看到自己的尸体不得又疯掉啊！ 黑布之下，陈楚航的眼皮颤上几颤，极为冒险的破局念头便浮上心头。 装出惊慌绝望的垂死模样，静待几人的刀快到跟前，带起划破空气的凌厉尖啸声时，陈楚航恰好时机猛然下蹲，“铮——”，是几把刀全落了空，收不住力碰撞在一起。 但光是蹲躲还不够！ 肌rou收缩致使身体下坠的同时，小腿后方的肌rou群迅速鼓胀，以一己之力给予骨头足以骤然上升和前倾的动力，将身体稳顿于半空并硬生生改为向前上方冲去，手握利刃，白亮亮的刀身直直没入前面这人的下腹！ 还不能停！ 强忍着瞬间爆发带来的小腿肚抽搐感，陈楚航咬牙抽出小刀，以全身重量为基点，整条手臂肌群齐齐发力，奋力将这具尸体朝后推去，成为她的rou盾，后边一人完全没搞清状况，任由身体惯性向前，“噗嗤”一声，手中的武器便被尸体的嫩rou绞没！ 对，这里就是她突围的出口！ 陈楚航不敢停下调整姿态来个正踢，她怕身后人会趁此间隙逼上前来，而是保持着弯腰半蹲前进的模样，用上半身下弯的尸体保护头部，推着层层加码的rou盾向外突围。 在这稍纵即逝的空档中，她赶紧反转刀刃划动尼龙绳，下刀又重又快，毕竟这个招数不能用太久，外层的人一反应过来，就会迅速绕开尸体层袭来，其余方向的人也会加快脚步重新形成包围圈。 只要释放了双手，形势就会彻底逆转！ 但是，他妈的，陈楚航活了19年头一次爆粗口。 她手上这把刀有点钝！ 她冷汗直冒，湿意蔓延到眼前黑布来。应该是对方也害怕偷袭不成她夺刀成功，于是换上了稍微钝点儿的刀，但也不妨碍杀人，只要在偷袭时延长加速时间做足蓄力就好。 这他妈是得敲电子木鱼级别的考验啊！ 心中这样想着，但陈楚航手上动作完全不敢停，火星子都快擦出来了，钻木取火都不带这样的。 耳边又袭来一阵破空声，有多人逼近！ 陈楚航暂缓手工活，双手牢牢抓住面前尸体，手脚齐发力，矮身同尸体来了个华尔兹转圈，再一放手，尸体顺着离心力飞了出去，迟迟到来的刀片又噗噗噗被吸进rou内。 发力时，陈楚航敏锐察觉被禁锢的双手出现了弹性松动！ 对啊！ 虽说刀磨着有点慢，但绳子上出现了一道口子，紧固性大打折扣，绷断它需要的力气，应当恢复到人类水准以下了！只要不会被一眼看作是怪物，天生力气很大的理由也说得过去吧！ 夹在两个rou盾之间，陈楚航双手反向拉扯，啪啪几下，束缚她手腕多时的尼龙绳终于断了！她连忙顺着断口连续扯下直捆到手大臂的尼龙绳，再刺啦撕下黑布，世界顿时清明！ 她无意识舔了口干燥的嘴唇，喃喃道：“接下来，就是我单方面的虐杀了啊，人类们。” 体内燃起一股阔别已久的火焰，名为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