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阳县采砂场（1）

    陈楚航按照安排走到机场航站楼w1出口，陌生的景象和在冬天也保持湿润温暖的空气提醒她：她已经离开首都了。

    听着旅行箱小轮哐当哐当声此起彼伏，陈楚航下意识捏了捏手心，空空如也，除了手机她没带任何行李。

    在李愿简说要带她去见老大后，上边儿突然下达了任务，要求陈楚航立刻动身，不得拖延。下午，她就换了个新地儿了。

    时间匆忙得她跟辅导员说要退学，但连找什么借口、何时收拾行李、之后住在哪都来不及考虑。

    “不是把到达时间提前通知给本地的小头子了吗？车怎么还不来？怕不是故意想给总部来的爷爷我一个下马威吧？”耳边传来一阵恨恨声。

    陈楚航并未接话，只摇头示意她也不清楚。

    她身旁一左一右站了两个男人，两人都双手插兜，没拿行李。整个机场就他们仨最奇怪。

    说话这个暴躁的墩子叫刘海波，右边沉默不语闷闷抽烟只眼睛直勾勾盯人的叫徐明。

    组织说，d省广阳县的官员调任动荡，他们在那儿盘活好的势力被地头蛇反超了，她的任务就是杀了当地势力的老大，至于跟她同路的俩人，说是特意派来协助的，路上也会跟她讲讲组织事务。

    陈楚航不动声色瞟了二人一眼，收回目光，心想这跟把监视二字明晃晃刻在脑袋上又有什么区别。

    按照上面安排，他们先是坐飞机到市里，再由一年前就被派来深耕于此的小头目开车送到县里去。前几天先摸排对方老大的一天行程，之后就由她一个人动手。

    但对于这个任务，她有好几点搞不懂。

    金铭都混到首都去了，干嘛要在乎区区一个县的地盘？组织的发展模式究竟是怎样的，难道是走以首都为中心辐射到各个地方的路线吗？

    还有···既然刘海波和徐明是来搞监视的，也就是说，金铭要杀一黑帮老大，就派她一个人！？

    黑帮对每一个新人都高看如斯吗！？

    首都，金铭办公室。

    工作汇报完毕，其余干事鞠躬后自行退出门外，独剩李愿简一人。

    从会议开始他便心不在焉，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决定留到最后。

    “老大，关于陈楚航，我有事询问。”

    金铭一点也不意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檀木桌，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倒在靠椅上，双手交叠：“你说。”

    “您其实是不打算留着陈楚航，对吗？”

    金铭嘴皮子都没动一下，但古怪的笑声就凭空传了出来：“哈哈哈哈，怎么说？”

    李愿简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您把她一个新人，派去广阳县处理事务？”说到这里时，他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据我所知，广阳县里能被老大您瞧上眼的，不就只有采砂场吗！？”

    非法采砂，和土方石、运输、建材强买强卖，地皮开发、娱乐会所、地下赌场、高利贷等行业一样，是所有涉黑组织的必争项目。

    尤其是采砂，简直是叫做从河里捞钱。随便一个采砂船，可能跟江边的餐饮船差不多大，配一个柴油发动机，再一个抽沙管子，一会儿就能抽一船，卸货到岸边装卡车，装满一车拉走一车。一卡车的利润最低一万。这样算下来，一艘采砂船若是开足马力一刻不停，不说正常作业一整天，单说一晚上下来，少则几十万，多则上百万。

    面对这样的利润，谁会不疯？

    但这种资源只属于地方最有权势的官黑勾结群体，涉黑的生意，他们会用最残暴的方式镇压举报和觊觎，那么，金铭若是想分一杯羹，就必须付出更加血腥的代价。

    但金铭，竟然……竟然就付出一个刚加入组织的女大学生的命？

    采砂权肯定是拿不到，而且若是放任不管，他最后能拿回陈楚航尸体的任何一块碎rou都算是万幸！

    金铭没有勃然大怒叫李愿简滚出去，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慢悠悠掏出雪茄盒，示意他上前点烟。

    由于这个安排一眼看去实在是太过荒谬，而对方是如此镇定自若，李愿简一时有点摸不准金铭对陈楚航究竟做出了一个怎样的安排，反倒开始沉思是否忽略了什么隐藏信息，又期待金铭赶紧解谜，只好强压下心中肆虐的怒火，乖乖点烟。

    悠悠的香气在办公室里荡开。

    金铭喟叹一声，慢条斯理道：“小简，这件事你怎么看？”

    “对于组织在首都外的发展规划，我并不太了解，完全说不出什么来。我知道老大誓要拿下广阳县采砂场的决心，所以您这一步肯定是别有深意，不然，送个人头过去必定打草惊蛇，之后再想派人就难了，山高皇帝远，地头蛇有时强压一头也不是不可能。”

    “对，就是不要打草惊蛇这个理，所以组织里的熟面孔我都没派去，人数也削减成三个，对方一定察觉不了。”

    那这不是赤裸裸找死吗？该死的，金铭是在发什么疯？！

    金铭仍在自顾自说着：“哎，我能有这次机会，有一半都是你的功劳啊小简。上一轮接待里，有一位年轻人很喜欢你，有印象吗？巧了，他的爸爸被抽调为督察组专员到地方巡视了。我早就盯上广阳县很久了，便借助这么一丁点小关系搭上他爸爸，送上了一点儿小情报，那里的势力也被清了清。”

    “消停了两三个月，上头的人走咯，风头过去了，新提拔上去的官员又开始觉得自己日子不不滋润了。不开砂场可怎么办？那里又没有其他好项目，他们没钱吃饭啊。”

    “令我很意外的是，他们里边儿还真有能人，居然摸到背后是我，便主动来请我去做。你说，这哪有不做的道理？”

    “老大，您说地方涉黑势力真的被清干净了吗？”李愿简完全不信。

    “所以才让陈楚航去试试水深不深咯。”

    该死！金铭说不知道，那就是没铲除干净！李愿简只能拼命咬紧牙关才能不让自己泄出怨毒的咒骂

    “老大，为什么是陈楚航？”他深吸一口气，直白问道。

    金铭呵呵一声，两只眼睛眯了起来：“小简，你最近说话够直接的嘛。说实话，我本来还以为你俩那点关系会瞒着我呢，昨天听你们承认了，反倒让我有点吃瘪的感觉。”

    “因为自知瞒不过老大，并且老大您为人宽厚，只要认真为您做事，一心为组织着想，您是不会在意这种事的。”李愿简颔首，“那么，为什么是陈楚航呢？”

    李愿简如此咄咄逼人，纯粹是因为摸透了金铭的个性，正如他所说，只要能办事儿，金铭就会留着你，而他恰好很有用。皮rou伤不得，得把他供起来联络官员与商人，性命夺不得，金铭“产业升级”计划中，进军娱乐行业这一项目全靠李愿简支撑着，去年的财务报表那是相当漂亮。

    最重的惩罚，不过是身体深度开发加改造，但他做过不只一次两次了，习惯了。

    “因为她不会轻易死掉的。啊等等，我知道你又要问为什么不会轻易死掉，对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啊。”金铭像是找到了什么乐事，烟也不抽了，金贵的雪茄就随意丢在桌上，懒得收进特殊储存木盒里，剥开一颗小蓝药，舌头一卷吞了进去，笑得乐不可支，“她不是说爱你吗？怎么自己还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呢？小姑娘家家的不坦诚啊！”

    李愿简心中的担忧绝望一下子烟消云散了，莫名其妙地，注意力全集中于金铭所说的陈楚航的秘密，并且迅速脑子里迅速冒出了一点头绪。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他心下一颤。

    震惊过后，他又有些疑惑，明明金铭没有给一点提示，为何他的直觉就一跃而上瞬间之内叼住那个问题不放？

    也对，那个问题是如此的明显、诡异、像是撞鬼一般邪门。原来，担忧的种子已经种下，只是没找到机会询问吗？

    陈楚航，一个小县城长大的普通人，从没接触过武术体训，是如何一而再再而三杀死亡命之徒的？

    “请老大……明说。”

    “我呢，不得不仰仗着一批人。来往次数多了，经常听见他们说，世界上有非人存在。但他们不给我透露一点儿有力证据，我也从没亲眼见到过，便只当他们是狂热宗教分子，但是啊，这种可能也留在了我脑子里。”

    金铭的舌头在口腔里来回翻滚，追逐着那颗蓝药，感受着力量从咽喉流向四肢百骸。

    “我有一个优点是，大胆假设。”

    “看到宋立辉被杀的视频，我想，陈楚航是天生的犯罪分子。但也有极低概率，是他们所说的非人生物。”

    “那就求证一下咯，弄死了就弄死了，虽然没了好苗子是很伤心，但求证总要有风险嘛。”

    “你知不知道我昨天往工厂里放了多少人围攻她？”

    “负责……监察的人经过您的授权同意，告诉我是……5个人。”

    金铭将小蓝药抵在齿间缠绵摩挲，然后缓缓提起微笑：

    “错，我放了四十个人。”

    金铭噌地站起身来：

    “你说，在没有什么炸弹啊有毒试剂之类的情况下，人类能纯靠rou体杀四十个人？”

    金铭一口咬碎那粒小蓝药，眼轮匝肌抽动不止，露出血红色的泪阜：

    “陈楚航啊，肯定不是人。”

    小蓝药的力量源于那些非人生物，赐他药物的研究人员不止一次说过。

    那些研究员来自进化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