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浦小金楼（3）

    李愿简突然想起来，金铭在夜宴之后同他说过，那位前途似锦的裴姓大人物看上了他，想要把他买下，嘴上还嚷着拯救什么的。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裴子年。而结束国外访问之旅回来后的裴子年，仍对他念念不忘。

    本来这是件好事，男妓的价值就体现在把男人的jiba和心吸得有多紧，多揽一个贵客，金铭就会对他更宽容一点，再幸运一点，说不定还能获得嫖客的庇护。

    当时他才被金铭挑中，为了让金铭把自己留下来，所以才为裴子年量身定做了夜宴，使劲浑身解数满身sao味地引诱男人。但现在情况变了。意料之外的高官的变态占有欲，极有可能摧毁掉他和陈楚航的逃跑计划。

    在裴子年的虎视眈眈下，李愿简稳稳拿起茶杯小饮一口，努力掩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娼妓味，稳重开口道:

    “原来那次的贵客里有裴先生吗？客人太多，没能记住每一位是我的过错。我当时是做了什么让您印象如此深刻呢？如果您能告诉我的话，我便能更好招待全部贵人了。”

    他跳过裴子年要自己再次作陪的暗示，转而直接挑明两人看似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切只是裴子年的意yin，他们没有任何暧昧任何期许，只是嫖客和男妓的服务关系。

    换句话说就是，你和其他秃头肥肚子短jiba的嫖客一个样，在我看来没任何特别，对你的引诱只是听人指挥公事公办，如果我对你说过什么话，那就当做是婊子在床上的胡言乱语好了。

    果然，裴子年隐隐得意的脸上闪现出一丝难堪。自己纡尊降贵记住了一个男妓，但男妓却没记住自己。

    李愿简把他的神色变换尽收眼底，稍微放心了点。

    这下恼羞成怒了吧！估计裴子年下一步就是甩脸子离开，指示金铭对他进行惩罚。

    而有陈楚航在，金铭会向着他。

    当然，最重要的因素是——裴子年拒绝了金铭官商合作的要求，不管有没有陈楚航在，金铭也一定会给裴子年吃点苦头。

    李愿简这边正思索着，裴子年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大步向他这边走来。李愿简见他收窄袖口下青筋暴起的拳头，心想着这是要朝他脸上来几拳消消气才肯走吗？

    就当破相消灾了。反正他不能反抗不是？李愿简站起身来，转向裴子年来的方向恭敬等待着。

    一阵风刮过，男人身上浓烈的白麝香味扑面而来，在李愿简谦卑冷漠的注视下，裴子年紧攥的拳头突然松开，莫名其妙搭上男妓瘦削的肩膀，哑声道:“我刚刚故意对你态度不好，因为中间夹着那什么金铭和我家老头子。但我···这次跟我走吧，简。”

    ！

    简？裴子年叫谁简？裴子年叫他简？他们俩很熟吗？裴子年怎么敢这样叫？

    李愿简一个激灵，从头发丝麻到了脚后跟，简直就像是在一千条洋辣子的窝里滚了一圈一样，又肿又痒又痛，却又不能去挠！

    “楚航我对不起你，这个傻叉我们惹不起没法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李愿简把这句话在心中默念好几十遍，才堪堪按捺住想要拧断裴子年手腕的念头。

    “简，我有好好调查过，你是杨浦人，初三那年被拐，几经辗转才到金铭手上为他做事，你不是自愿卖的，这些事只有我才愿意了解！你不是在夜宴的时候求我救你吗？我愿意救你，只有我能救你！”

    裴子年感受着手掌下尖锐、单薄、脆弱的触感，心中某种情绪越发肆虐，直勾勾盯着李愿简，语气轻柔又不容置疑。

    啊，原来是这样，李愿简抓住裴子年话中的关键词，瞬间明白了。

    夜宴时他展现的人设就是半纯和半yin，半强迫与半自愿，迎合“苦劝娼妓从良，惊其生性本yin，状似无奈收在rou下，实则拉其再度下海做自己一人的娼妓”的心理。这样一来，同情情感、精神层面成就感、占有欲，性欲，全都满足了。

    而这恰好是他处境和本性的真实写照，裴子年这条傻狗一调查，发现性癖照进现实，自然为这上天恩赐的完美性玩具疯狂。

    李愿简道:“我懂了，裴先生。”

    “真的？那你——”裴子年喜出望外，手一收紧，捏得他生疼。

    李愿简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表情，露出一副失足已久无法教化的sao贱样，媚笑道:“不就是角色扮演嘛，我自然是懂的，但具体时间和地点，请您找金先生敲定。”

    反正金铭为了稳住楚航会推掉的。

    裴子年脸上的柔情蜜意一下子消失殆尽:“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愿简继续装傻充愣，以一副谄媚的表情堆笑道:“那抱歉啊裴先生，我只懂如何把贵客们服侍舒坦，这张蠢嘴不太会说话，也听不懂您们的雅言雅语。但您放心，预订成功后，会有专人和您沟通详细招待方案。我会尽可能满足您的所有癖好。”

    “闭嘴！”裴子年一把推开他，李愿简顺势撞在椅背上吃痛惊叫一声，跪坐在地不起来了，他懒得看裴子年的脸，比白rou晃荡肥猪肚子的猥琐嫖客还倒胃口。

    没想到裴子年紧追不舍，钳住李愿简的下巴，逼迫他直面自己的视线，怒吼道:“李愿简！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愿简眼里迅速蓄满泪水，开始不住求饶，但其他的话那是一个字不肯吐。到这节骨眼上了，还不肯说点裴子年想听的，他的眼神一瞬间阴鸷起来，咬牙切齿道:“你别忘了，我调查过你的全部！”

    “她叫陈楚航，是吧？”

    李愿简的呼吸乱了一秒。

    陈楚航才来组织不过几天，金铭因她的异类身份也一定会好好隐藏，裴子年是怎么知道的？！

    不能慌乱！这个紧要关头，不能慌乱！

    李愿简立刻稳住呼吸继续哭泣，一边抽抽搭搭向裴子年坦白:“陈楚航？哪几个字啊。听裴先生的意思，这人好像和我有关系？我认识的人只有老家那边的，那……是不是我的初中同学呀？对，好像的确有个叫陈楚航的。裴先生认识她？难道是她现在发达了，侥幸入您的眼？”

    没办法，他必须得假话里掺点真的。毕竟裴子年已经把名字查出来了。

    “只是初中同学？骗鬼呢！还有，她现在的情况你能不知道？”裴子年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语气那叫一个阴阳怪气。李愿简只想用阴阳怪气来形容。至于吃醋这个词，那是用在情侣之间的，他裴子年算个屁！

    裴子年的语气过于笃定，李愿简不禁怀疑他是真的知道了什么，只好咬咬牙再承认一点:“硬要说有其他关系的话……裴先生，我怕说出来污了您的耳朵，毕竟是我这种人——我们俩初中的时候早恋过，算有关系吗？”

    钳住李愿简下巴的手松了几分力道，看样子裴子年很满意他的坦诚。

    “确实听起来就恶心，一个在男人身下挨cao的男婊子，居然还喜欢过女的？他妈的笑死我了，你硬的起来吗？我看只能抱在一起磨逼吧，在床上流的水估计比那女的还多，哈哈哈哈哈！”

    裴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唯有眼中的阴冷不变，上下两半张脸的截然不同，看起来着实渗人。

    李愿简也在心里冷笑，金铭没理由透露陈楚航的存在，那就只可能是裴子年追到老家初中调查。裴子年肯定在得知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疯笑过，却非要当着自己的面再来一次羞辱。

    这就是所谓权贵、嫖客的“真情”。只是单纯的占有欲，不领情就是不知好歹，以前的纯情只是性玩具的加分项，若想真回到纯真时光又会被狠狠羞辱。

    他曾经抱有侥幸，但幸好在这之前认清了……

    裴子年的笑声戛然而止，突然高了个八度，冷喝道:“刚刚是第二次机会，你还是没把握住！”

    什么？

    裴子年还能查到什么？初中之后他就和陈楚航彻底分开了，裴子年能查到个屁啊！

    等等。

    只一瞬间，李愿简想起来了——他去陈楚航的大学找过她，之后几天，陈楚航就无理由退学了……

    裴子年道:“那女的退学了！肯定是你在用卖屁股的钱包养她吧？只要她在首都一天，我就能找到她！”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如果知道你的过去，还会对你有感情吗？”

    听到这里，李愿简扑通扑通乱蹦的心稍微缓和了一点，还以为有多了不得呢，结果就用男妓身份来威胁？

    “我当然不是指你做男妓这件事。她那种脑子坏掉的女的，肯定认为真爱大过天。只要心貌似在她那里，就可以不在乎真爱的身体被别人cao。所以我想透露给她——”

    裴子年压低声音:“你之前和一个富二代私奔想逃出国的事。那时候你绝对彻底忘记了她。”

    陈楚航估摸着这一次狠打起码能让普通人睡到第二天，便一直装晕，熬过了小姐回房，熬到天亮，再熬到下午，小姐们才终于起床了。

    她一睁眼，便有个坐在床上玩手机的小姐转头看了过来，眼睛眨都不眨。

    陈楚航暗暗嘀咕，这人是谁？这人想干嘛？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幸好那女人先说话道:“我是许倩。”

    是在对她说话吗？隔着大半个房间？

    这算是释放友好信号吗？

    陈楚航决定谨慎一点，以敬畏讨好的目光把所有小姐都看了一圈，小心翼翼道:“各位jiejie好，我叫陈楚航，我，我刚来这……”

    许倩也没在计较她的回答是一对多，甩开手机翻下床，在床头柜里找出个小箱子，一路提过来在陈楚航面前打开，里面是碘伏棉签绷带布洛芬什么的:“我给你擦擦药吧。”

    这，这么好？可这里是小金楼啊，会不会有诈？陈楚航嘴上结结巴巴说着感谢，心里却越发警惕了起来。“你多等一下，伤口藏在头发里我看不清，得找。”

    陈楚航点点头，龙的自愈能力是能自行调控的，她不用，伤口愈合情况就自动按着人类体质来发展，她不怕许倩发现异样。

    时间花的是有点长，但许倩给她擦药的时候很安分，一点小动作都没有。

    陈楚航暂时想不明白陌生人无端释放善意的原因令，而一直盯着别人看不太好，目光就在房间里乱转起来。

    “漂亮吗？”一包棉签都用完了，许倩把扔在地上的沾血棉签捡起来放进袋子里，突然问道。

    “不好意思，jiejie你在说什么呀？”陈楚航蒙了。

    “屋子里的衣服啊，包包啊，首饰啊。我们女人不就最喜欢这些吗？不然我还能问你什么？”许倩语气很是理所当然，“我用的化妆品也很贵。阿玛尼，”

    话说，许倩是不是混的不好，所以要从新人这里满足虚荣心？可她不会花式夸赞啊。

    “噢，啊，这个啊。很漂亮啊！”陈楚航说的太磕巴，许倩奇怪看了她一样。

    她迅速找补道:“不好意思啊姐，我看不懂这些贵货，只会说漂亮漂亮很漂亮之类的，扫你的兴了。我家里，其实，蛮穷的，我都没见过这些，哈哈，我都不敢说羡慕你，怕你接地晦气，不好意思啊姐……”

    “没关系啊，你以后会得到这些的。”许倩立刻接道。

    陈楚航一个激灵，这莫非是经典的——

    “一号床那个，叫琳琳，十七岁农村的，家里有七个兄弟姊妹，天天只吃土豆红苕大包菜拌辣椒，偶尔发点红糖糕来甜甜嘴。她就来这里了，才两年多呢，你瞧瞧她化妆柜里放的是什么？阿玛尼，香奈儿，迪奥。”

    许倩弯下腰凑到她耳边道，“你瞧她长的那个样子，皮肤黑，鼻子大，土得掉渣，我俩不比她长得乖？只要你好好工作，她有的你全都有。”

    陈楚航:……啊对对对。

    这就是传说中的打了一棍子之后再给颗蜜枣，最后画个大饼吧。

    “许倩你他娘的瞎逼逼什么呢！当老娘耳朵塞鸡毛了是吧？”叫琳琳的女孩二话不说，把手里冒着火星子的烟头朝许倩扔了过来，许倩被烫得尖叫一声，冲过去和她扭打起来。

    琳琳没有许倩厉害，很快就被压着打，只能用嘴攻击许倩:“你个老太婆，我就是比你年轻比你漂亮，赵哥就是喜欢我！赵哥睡了我一次，还要睡第二次第三次，你等着吧，领班的位置迟早是老娘的，老娘到时候——啊！”

    许倩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扯着她头发乱摇:“你他妈给我闭嘴，赵哥是我的！”

    陈楚航:……好混乱，她不理解。

    不过她表面上也算是承了许倩的情，而且貌似许倩是什么领班，她决定假情假意叫两声:“许姐，许姐，两位jiejie别打了。”

    这时，那个琳琳突然看向她道:“新来的贱蹄子你别太得意！你都还没伺候过赵哥，之后能不能骑到我头上还不一定呢！”

    赵哥？这个人已经在她们嘴里出现好多次了。陈楚航忙问道:“谁是赵哥啊？”

    没想到许倩急急忙忙捂住琳琳的嘴，死活不让她说下去。

    有鬼。

    好不容易等到琳琳挣脱，琳琳大吼道:“哈哈，你还相信许倩是什么好东西吗？她都不想告诉你新人要先被赵哥调教才能接客，赵哥喜欢主动的，你要是主动见赵哥，好处那可是得不完！她就是想害你得罪赵哥！”

    赵哥是哪个关键人物吗？

    陈楚航立刻呆呆问:“赵哥，是哪位大佬啊。”

    “他可是小金楼的老板！讨好了他，你一辈子在楼里吃喝不愁啊！”

    赵富强，原来这样就能见到赵富强了！

    陈楚航激动起来。

    随着琳琳惨叫一声，许倩喘着气慢悠悠向这边走来，狠狠踢了她一脚，再蹲下拿医疗箱。

    突然，许倩凑过来道:“别主动见赵富强。相信我，我也要逃。”

    ！

    陈楚航打了个激灵，怔怔目送许倩骂骂咧咧出门了，说是要告琳琳的状。

    她没听错吧？

    而许倩走后，琳琳披散头发跟个鬼一样在那里吵闹，提到这样一句话:“许倩你不得好死！我同乡明明在小金楼待得好好的，赵哥特别喜欢她，许倩把她骗出去结果反手举报她逃跑……然后她失踪了啊，她失踪了啊！”

    陈楚航又打了个激灵。

    嚯，狼，狼人杀？

    那该相信谁才能活得好点儿呢？

    陈楚航叹了口气，做人实在是太痛苦了。幸好她是条龙，想走就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