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我是一柄杀人刀

    终于到了一处村落，还正好赶上了村里人赶集。

    晏安一路跟那些老孃老倌们聊天，竟把他们的方言学了个七七八八，勉强可以顺畅交流了。

    小少爷嘴巴甜模样好，有几个阿孃特别喜欢他，有从自己篮子里拿出一块菜饼给他吃的，也有拿要去卖的柿子饼塞给他两个的。

    小少爷笑嘻嘻的道了谢，拿着东西跑回到他身边，把所有的东西都与他对半分了。

    良善二字，几乎就要写在这小少爷的脸上了。

    他的狠辣似乎只存在于那座地牢里，只在他说要挑断他手脚筋的那一时刻。

    从那往后，这小少爷就没有对他不好过。

    现在居然还要将吃食分给他，分给一个刺杀过他舅舅，且是没有毒药就无法cao控的人。

    方婴秋忽然有点记不起来他当初抬手擦拭脸上血迹的模样，他现在想起晏安，脑子里只有他的笑。

    各式各样的笑，眯着眼睛，扬起嘴角，或者是捧腹大笑，声音能惊起树上飞鸟。

    他略低头去看，见小少爷已经快把手里的东西吃完了，只剩下柿子饼。

    晏安把柿子饼塞给他，说：“这个好甜，我不爱吃，你帮我吃。”

    他是什么都吃的，所以也没推辞，单手拿着就啃了。

    没过一会儿，晏安笑着从阿孃们那边过来了，手里拿着一包柿子饼。

    他说：“阿孃她们看你吃得香，就叫我又拿些给你。”

    方婴秋闻言便抬起了头，那几个裹着三角头巾的村妇也正看着他，脸上都是和善的笑。

    柿子树往往一结果就要累满枝桠，随便一条杈上就是十来个黄果。

    结的果这样多，送给谁都不心疼。

    他接过了那一包柿子饼，走过去道了谢，而后就默默缀在队伍最后面，跟着他们往前走。

    晏安在前头跟众人聊天，叽叽喳喳的，很愉快的样子。

    他则只关注草丛里有没有蛇虫，附近有没有野兽。

    他一路保持警惕，直到这一行人都到了赶集的地方，他才放下心来，走到晏安身边去。

    晏安在边上等他，见他过来了，便露出副饶有趣味的模样。

    小少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还围着他转了一圈，好似在重新认识他一样。

    “你刚刚……是在给他们殿后？”

    他说：“真稀奇呀，你居然会主动保护陌生人。”

    “是因为那几个阿孃给了你柿子饼？”

    方婴秋没说话，晏安却突然笑了起来，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说：“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得很。”

    集市上卖的都是些寻常玩意，晏安仍然兴致满满，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的逛了过去。

    遇上那几个阿孃摆的摊子时，他还又在边上与她们聊了大半天。

    方婴秋等了一会儿，见他甚至帮那几个村妇招呼起了客人，他就不再管他了。

    他自己去买了两套成衣和新的油布，添置了一些在雨中损坏的东西，这才折回去找晏安。

    没想到他一过去，就看见晏安牵着两匹马在阿孃的摊子边上等他。

    小少爷一脸幽怨，牵着马向他走来，说：“一转头你人就不见了，去哪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害得我都不敢走动，怕你找不到我。”

    他接过缰绳，把给晏安买的东西递交给他，说：“我其实能找到你。”

    晏安问他，“我跑远了你怎么找我？”

    很好找的。

    小少爷不知道自己在人群里有多显眼。

    他又不答话了，晏安也习惯了，他翻了翻他买的东西，发现是一套成衣。

    他摸了下，布料还蛮好的。

    他奇怪的看向方婴秋，问道：“给我买的？”

    方婴秋点头，探手摸了下他还没干透的袖子，说：“走，你我找个地方住，把衣服换了。”

    他说完后，率先转了身。

    他在买东西的途中已经找好了住宿的地方，此刻只管带着晏安去就是了。

    那小少爷不知道怎么了，一副高兴的样子，抱着衣服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后。

    夜里，小少爷趴在床铺上跟他聊天，说早上的那几个阿孃就住在前一座山腰上。

    如果那天晚上他们多走一段路，说不定就能遇见了，他们俩也不必淋了那一夜的雨。

    他还说，那几个阿孃服饰与他们不同，也不会说官话，似是异族人，不过很是热情和善，是不是异族倒也没什么关系。

    方婴秋正在缝补被勾坏了的衣袖，他针法普通，只勉强能缝得结实而已。

    他一边缝针，一边回他道：“那几个村妇是哈尼人，确实是异族。”

    小少爷很惊奇，说：“诶，你知道啊。”

    “不过你怎么知道呢，你来过这里？”

    他咬断了线，伸手拿起下一件需缝补的衣物，回答他说：“没有来过。”

    “只是听人提起过。”

    关于这里的霞色，穿着各式服装的人，稀奇的花鸟与草木，他都是听同一个人说的。

    南疆是那个人的故土。

    那人一直到十三岁的时候，都还生活在这里，所以他见过漫山云海，见过艳丽无比的晚霞。

    他曾在这里与伙伴赤着脚捉鱼，背着箩筐上山捡菌子，还撵过村里的大公鸡，被啄得鬼哭狼嚎到处跑。

    他说这里不同于中原地区的婚丧嫁娶，说这里各式各样的节日，说长街宴，说大伙儿围着篝火欢唱舞蹈。

    他说过很多，他的口中好像自有一番天地，那里与刀剑无关，有的是欢乐，是隔着山唱起来的朴素调子。

    他经常跟方婴秋讲故事。

    可惜也只讲了三年。

    那人十六岁的时候出任务，在黑夜的巷子里迷失了方向，被逮住后让人砍了头。

    姑父原本可以保下他，可姑父最终没有开口保他。

    小少爷在床上打了个滚，对他说道：“阿孃说这里的稻花鱼好吃，明天我们去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