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杀人刀作绕指柔

    小少爷那样问了，但他只是笑。

    当初小少爷与他一同上路，是叫他吞了颗毒药。

    而现在他吞了毒药又有什么用，只一转身，小少爷就会把解药捧给他了。

    他被晏安牵引着带回来，就如同烙上了晏安的印记，他们都知道他在保他，护他。

    贡黎山庄的人对他不理不睬，但绝不会放他们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带着个不可控的杀手远走。

    我们在防备你。

    遇到他后，他们的眼神总是这样说。

    不过他倒不是很在意。

    那些只是无关紧要的人，小少爷总是挨在他身边呢。

    不管是哪个季节，总要下几场雨的。

    方婴秋和晏安两人坐在竹床上，手里各拿了一柄蒲扇，边扇着边有一茬没一茬的聊天。

    他们在贡黎已经待了些日子了，该玩的该逛的都去过了。

    这突然的一场雨，把天打得昏暗，大敞着的窗户刮进来带雨丝的凉风，吹得幔子飘起，外头景色朦朦胧胧的，与往常不太相同。

    竟别有一番风味，两人都忍不住往外看。

    雨水打落在窗外竹林里，声音细细的，比砸在铺着的石板路上要好听。

    屋子里也是，没了外头的光，又没去点烛，就灰暗了下来，什么都不清晰了，倒还添了几分舒适。

    小少爷不摇扇子了，他趴在竹床上扭着头看雨，用胳膊撑着脑袋，一条腿安分着，一条腿时不时敲着竹床。

    两人都没说话，就这样观雨听声了好一会儿。

    小少爷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转过头来问他：“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这小少爷是个奇怪的人。

    那时候问他名字的是他，如今问剑的人也是他。

    世人管他叫朝不见，对他的剑和剑法也都叫朝不见，他们分不清自己最开始喊的是哪个。

    但这个并不重要，反正他们只要一喊出来，别人就懂了。

    “参商。”

    他说出来后，小少爷先是哦了一声，“是星宿的名字。”

    然后呆了一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瞪着眼睛看他，惊讶道：“是曾被御赐的剑，你……”

    他的反应很有趣，方婴秋禁不住想笑。

    是的，那把剑有过无数荣光，后来被他握在了手里，砍过人骨断过经脉，也用来劈过柴，削过甘蔗。

    以黄绸相垫供奉桌案，还是落于污手开锋见血，那把剑若能说话，它真正喜欢哪种生活也未可知。

    只可惜它是死物，它没得选。

    方婴秋想了想，忍不住含笑对晏安说：“其实我的剑法也不叫朝不见。”

    果然，小少爷眼睛瞪得更大了，满脸的诧异。

    “那你的剑法叫什么？”

    “无期。”

    小少爷把身子半撑起来，说：“这听起来不太像剑法。”

    “我以为会是更刚硬一些的名字，比如无影剑啊，绝杀法啊之类的。”

    小少爷叹了口气，“我本来还准备夸一夸你的剑法名字好听呢，如今是夸不出口了。”

    “无期……”他轻声念了一遍，而后嫌弃地撇眼，“跟朝不见一样，不吉利的名字。”

    他的口吻就像个对自己名字不满意，从而闹着要更名的孩子一样，方婴秋忍不住笑意的外溢。

    “既然你无论剑还是剑法都与朝不见这三个字毫不沾边，那他们为什么那样称呼你？”

    方婴秋认真思索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没有人知道我的剑和剑法叫什么吧。”

    “毕竟我从前不曾失手过。”

    小少爷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你该谢谢你这唯一一次失手。”

    他揉了揉额头还没说话，小少爷就一把揽住他，用胳膊勾着他的肩膀，扬起下巴示意他看窗外。

    “要不要去淋个雨？”

    “雨水湿寒……”

    小少爷用力搂了他一下，打断他的话，“习武之人还担心什么湿寒，这雨看着舒坦，你难道不想去感受一番？”

    他最终没有往下劝，而是被小少爷拉入雨幕里。

    雨水密密匝匝往身上打，两个人从头到脚都被淋透了，衣物沾了水便都贴在了身上。

    小少爷仰着头用脸接雨水，欢快地大笑着转了几个圈之后，就伸出手臂站定了享受着雨水的轻拍细打。

    方婴秋从来没有觉得这样畅快过。

    他淋过很多场雨，记忆里几乎都是泥泞的道路，身体失温的冰凉，衣料紧贴着膝盖所带来的不适，还有对去处的茫然。

    而这一场雨完全不一样。

    他没有半点焦躁忧虑，他只觉得身心都被洗涤了的舒适，就好像他是一块脏了的木板，雨水一冲，他身上的污泥就被洗掉了。

    这种轻松而愉快的感觉，让他忍不住伸手将一旁的晏安抱住。

    那小少爷回手搂住他，两具被雨水打湿而有些发凉的躯体，相贴之后很快温热了起来。

    暖和的地方只有与对方挨着的那一块，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天地之大，只有彼此是可依偎的。

    小少爷笑脸灿烂，问他：“淋雨是不是很开心？”

    他将下巴搁在小少爷脖颈处，鼻间是小少爷沾了水汽的湿热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