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落幕(鹤蝶)
完美落幕(鹤蝶)
鹤蝶从墓园离开后决定去找美夏。如果美夏还不知道伊佐那的死讯,鹤蝶需要告诉她。去美夏家的路上鹤蝶碰到一些聚在一起听收音机的无业老头,收音机叽叽喳喳重复"枪击""未成年"之类的字眼。鹤蝶接收不到那些嘈杂的信号,心里反复盘算要怎么对着美夏的脸把这件事讲述出来。美夏是小说家,鹤蝶不希望她把伊佐那的事情当成书架上陈列的作品之一,他认为伊佐那在她的生命中应当更加鲜活。美夏比他大不少,比伊佐那也要大。她去厨房切水果招待他们的时候,伊佐那指着美夏因躬腰而翘起的屁股说他以后会娶她。 来开门的美夏穿着一件湖蓝色的线衣,领口松垮垮的有几处脱针。她把袖子挽到手肘,收紧的袖口在她白皙圆润的胳膊上硌出一圈浅浅的红印。美夏看清鹤蝶的脸才把大门推开,她家没开灯,鹤蝶借着门口廊道的灯看到美夏充血的眼睛和眼下沉重的青灰色阴影。 "就你自己?"美夏伸长脖子朝鹤蝶身后看,"哎?这都几点了,他还要晚点儿来?你们呀...." "......今天不会来了。" "哎?"美夏困惑地眨了眨眼,边拉着鹤蝶的胳膊让他进屋,关门说:"那还真是稀奇,你怎么自己来找我?" 鹤蝶挤着眉头在美夏房间中嗅到一股不太好闻的菠萝腐烂的味道,是一种闷不作声、安静发酵的甜味。鹤蝶全心全意考虑这股味道是怎么回事,错过美夏的问话。他脱鞋时发现自己的鞋子边缘沾了一圈泥,应该是爬山去墓园时沾到的。他假装没有发现,手指勾着鞋子小心放到鞋柜旁,鞋尖冲向门口。动作尽力放轻,鞋子落地还是磕掉少许碎土屑。 美夏抱着胳膊站在鞋柜等鹤蝶换鞋,她的眼镜拴了绳子垂在胸口。关门后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光线,透过她卧室推拉门敞开的缝隙,照亮卧室门口的一小片地板。美夏没看到鹤蝶茫然僵硬的表情。 鹤蝶从鞋柜中找不到自己的拖鞋,他看向美夏。美夏恍然大悟说前几天整理,鞋子都摆出去晾晒,有些还在阳台没拿回来。 "你穿伊佐那的嘛,他今晚不来不是?我不会告诉他的。" 鹤蝶"哦"了声,取出伊佐那的拖鞋。他套上拖鞋,看见袜子前端出现比本来颜色更深的晕染,才意识到一天的行程出了不少汗,怪不得越往美夏家走,脚趾越感觉凉飕飕的。鹤蝶忽然闻到一点属于自己的脚臭,或许是从汗湿的袜子上,也有可能是从鞋子里飘出来。美夏打了个哈欠催他快一些。鹤蝶吓了一激灵,眼巴巴仰头去瞧美夏。美夏还是懒洋洋地耷拉着眼,一副"累死了"的样子,看起来没有闻到任何奇怪的味道。 "小鹤,你有吃晚饭吗?" "啊,还没。" "那你去煮饭吧,家里有剩米饭,你做蛋包饭吧。" "哦。" "还有火腿、青豆、番茄...不记得了,你自己去冰箱翻吧。" "哦....要等一下,可以吗?" "嗯,半小时之后吃得到吧?顺便把牛奶也热一下吧。"美夏客气地问,"需要我帮忙吗?" 鹤蝶默契地回答:"不用了,你去忙吧。" 美夏是提前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她与鹤蝶交流时按照编码完成必要程式,结束进程后就头也不回走进自己的卧室。 半小时后鹤蝶把蛋包饭和牛奶放到桌上。他不是电影里出于习惯连亡者那份晚餐也一起准备的主人公,鹤蝶煎蛋时反思,他应该在美夏提出他可以穿伊佐那的拖鞋时就告诉她伊佐那的死讯。或者他也可以在最开始美夏问伊佐那是不是要晚些来的时候,直接告诉她,就在门口,这样他也许连美夏的家都不需要进。他说完后就可以回家好好睡一觉,洗个澡。不过家里除了腐坏的青菜没有别的食物。鹤蝶想起自己一整天没吃饭,只是不觉得饿,胃里塞了坨带籽的棉花,吸饱了酸臭的黏液后生根发芽,在血管里开满一簇一簇白蓬蓬的花。 鹤蝶盯着蛋包饭飘起的白色热气发怔。喉咙痒得厉害,他摸了摸脖颈凸起的喉结,还是痒,便向下摁,与其说痛,更像是滞涩的恶心感。鹤蝶捂住嘴怕自己吐出一肚子棉絮,到时候没办法跟美夏解释。美夏家墙上挂的吊钟走了两格,鹤蝶站起来,把属于美夏的那份晚餐端进厨房盖住。他走出厨房,看到美夏正坐在桌边大口咀嚼那份原本属于他的晚餐。 "你不吃吗?"美夏扫了眼他空着的手,"你不是没吃晚饭?" "啊,忘记端出来了。"鹤蝶干巴巴地转身,把刚盖好的晚餐再端出去。 他拉开美夏对面临侧的椅子,美夏突然说:"坐对面吧。" "啊?伊佐那...." "他又不在,我不会告诉他的。" 挨着美夏的座位和她正对面的座位都是伊佐那的。鹤蝶浑浑噩噩地重复这句话,他拉出椅子,地板似乎在为伊佐那鸣不平,尖锐刺耳的声音让鹤蝶后颈爬上一层鸡皮疙瘩。 鹤蝶攥着勺子,他鼻尖不停冒汗,他需要一个话题来引出伊佐那的死讯,他期待美夏能说些什么,最好是直接与他讲讲伊佐那,比如问他伊佐那在做什么。但美夏不开口,鹤蝶听到她每一次咀嚼吞咽食物与牙齿摩擦破裂的声音,它们被碾成细软黏稠的泥,在舌头的搅动下混合着唾液滑入喉管食道。美夏的喉咙会发出小小的呼噜。鹤蝶用耳朵数美夏每一口要咀嚼几次,数来数去脑袋里只剩下数字。身体中的棉花包裹着数字堵住鼻腔,鹤蝶陷入短暂的窒息。 "美夏...." "有点儿凉了。"她说,"早做好了吧,怎么不喊我?" 鹤蝶噎住,喉咙再一次痒起来,窒息感更重。 "你应该直接喊我来吃饭。"她说,"只有我们两个,伊佐那不在,你应该直接喊我。" 伊佐那要跟美夏缠绵,他有时说要吃饭是真的到了该吃饭的时间,有时说要吃饭只是为了打发鹤蝶。鹤蝶讲你干脆自己来,伊佐那说反正你没其他地方去。鹤蝶想反驳他,就算不跟伊佐那一起,他可以去音像店租片子,去书店门口站着看免费漫画,去CD店听歌。他自己也有大把事情做。鹤蝶打算把这些吼出来,但伊佐那根本不理他,他忙着跟美夏亲嘴。鹤蝶一次也没把这些话说出来过,他学会沉默,学会在谁喊"要吃饭"的时候走进厨房,做好三人份,放到桌上,坐下听美夏房间里传出的呻吟喘息,再把其中两人份的早餐、午餐、晚餐端回厨房盖上。 伊佐那跟美夏说鹤蝶是他的兄弟,鹤蝶知道伊佐那的意思是一起打架的兄弟。伊佐那也许会更想说仆人,他这样跟美夏说了,美夏一定会笑话他们,所以伊佐那说兄弟。美夏笑眯眯说你们兄弟长得不像。他们两个陷入短暂的沉默,伊佐那抬手搂住鹤蝶的肩膀笑。 "我弟弟,很帅吧!" 伊佐那嚣张又得意,好像他搂着的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迫不及待跟自己的女人炫耀。 鹤蝶喜欢这个身份,他倏地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次都没办法对伊佐那吼出"我一个人也忙得很"。他和伊佐那是兄弟,美夏是伊佐那的女人,他的大嫂。他们在一起吃饭、打电动,这是一家人的生活。一定是因为这个,鹤蝶才会一边埋怨伊佐那非要他一起,一边在饭出锅后娴熟地把煮好的饭菜重新盖回锅里。他要孤零零坐在餐桌前,美夏的呻吟像她扔在沙发上的毛线一样绕着弯儿。美夏讲她会在圣诞节之前给他们两个一人织一条围巾。她稠密的、热呼呼的声音缠绕着鹤蝶毛线针一样的身体,不合尺寸的线在他的身体上细细密密地编织出一个又一个错位的结。 鹤蝶看着自己的指甲,修建的刚刚好的长度。伊佐那教他,指甲如果太短,手指会痛,挥拳的速度会变慢。指甲太长,拳头攥不紧,打出去也是软绵绵的。美夏仍然握着勺子,咀嚼声完全消失,鹤蝶担惊受怕地去数美夏的呼吸。 他继续研究自己的指甲,发现手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沾得油渍在浅黄色的桌布上摁出一个小小的印子。鹤蝶只好紧张兮兮地顺着那枚印子瞥向美夏。美夏的手指柔软得看不到任何凸起的指节,她平摊在桌面的手背有四个可爱的小窝窝,指尖是健康的粉红色,指甲修剪的和他的一样整齐。 鹤蝶没来由生气,借着莫名其妙的怒火更大胆看她。她脱了湖蓝色的线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老头背心。背心隐隐透出她皮肤的颜色,鹤蝶看到她棕色的rutou险些冲破那层布料,颜色稍浅的乳晕几乎像个熊熊燃烧的太阳。太阳比他的怒火还要热烈,鹤蝶怕了,他怕被太阳吸进去。鹤蝶压住眼皮,不敢再和太阳对视,视线却违背他的意志,紧紧黏在太阳上。 "我一开始以为你们是同性恋,你看伊佐那的眼神好像他是你的爸爸。小孩总是喜欢在一些人身上找些依靠,我估计你也是那一类。" 鹤蝶错愕地看向美夏的脸,被她看热闹的表情惊住,怒火一瞬间爆炸,声音却冷静得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你懂什么。" "我猜伊佐那要是让你脱裤子,你也认。" 鹤蝶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事情来表达愤怒,可以把盘子砸到地上,或者把杯子里的牛奶泼到她脸上。鹤蝶的身体被毛线束缚无法动弹,身体中的棉花绽放得更加茂盛,里里外外堵囊囊的窒息,到处没有力气。 "不过后来我就发现你不是同性恋了。你偷看我和伊佐那zuoai,你勃起了。同性恋不会看着男人和女人zuoai勃起。" "我没有!" "你偷看了。你对着我撸管,我看到了。" 鹤蝶冰凉的脚趾开始发抖,牙齿也在抖。他攥着印了他指纹的黄色桌布,桌布皱巴巴得团到一起。他需要呼吸,这个房间的空气全闷在一块,他透不过气。餐厅上上方吊着的荧光灯折射到桌布上,之后照到美夏身上,如同无数的发光软体动物落到美夏身上,给她镀上一层黄绿色的膜,像浮在海面的光藻。 "你为什么来找我?伊佐那死了你为什么来找我?电视每天报道关怀未成年,严格控制枪支流通。伊佐那被枪杀的照片报纸、杂志都传遍了,打开新闻就是'被枪杀的未成年'。你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你穿伊佐那的鞋子,坐在他的位子上,你是来做什么的?" "是你叫我穿他的鞋子,你喊我坐...." "你脸上写满'要穿!''要坐!',你假惺惺地在骗谁?你想得发疯还不敢做!" 鹤蝶腾得站起来,未吃完的蛋包饭撒了一地,盘子叽咕咕打了个旋跟着一起跳下桌子,啪碴摔个粉碎。身体里的棉花不断吸收他血液中的水分,鹤蝶拿起桌上的牛奶,将表面布满细小水滴的杯子贴在额头和脸上。牛奶冷却后表面凝出一层泛黄的膜。他一口喝光,牛奶带着冷冰冰的腥臭流过干渴的喉咙和内脏,胃接到牛奶后酸得痉挛。鹤蝶捂住嘴巴,杯子也碎了。他又去看杯子,手垂下来,一下子吐了。 "你不能这么说我,我没有这样想过!" 鹤蝶厉声吼叫着,酸腥的白色牛奶和饭粒搅和着胃酸黏在他的嘴角。他眼睛涨得火辣辣得疼,他觉得在自己脑袋炸开的时候眼珠会带着粉红色的细长神经弹到美夏脸上去。 美夏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没人需要、被大家讨厌的哭腔。鹤蝶双手摁住桌子,毫不在意手指陷入浑浊的呕吐物中,他不断喘着粗气,努力使自己平静。美夏被他浑身发抖地努力样子逗乐,很快哈哈大笑起来。 鹤蝶冲过去抓住她的肩膀叫她不要笑,她停不下来,边笑边说:"所有作品中,讨人喜欢的角色有两类,一类是英雄,一类是枭雄。英雄坚韧正义,枭雄骁悍强横。" 美夏拨开鹤蝶的手。 "鹤蝶你两种都不是。你是个无能又懦弱的软蛋,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你是离开伊佐那就活不下去的废物。你能尝出这些食物的味道吗?你只是一口一口把它们囫囵吞进肚子,好维持你那不见天日的人生。" 鹤蝶听到平稳轻快的乐曲骤然转折,钢琴猛烈地落下一个沉甸甸的重音,像阴雨天被乌云封住的雷。鹤蝶抓起桌上的盘子,扬起手来。美夏吃惊地倒退一步,那只盘子擦着她的头顶砸到墙上。番茄汁染红的饭粒和火腿、煎蛋落到美夏的发顶。她没有回头看碎掉的盘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鹤蝶,紧绷的身子忽然放松,嘿嘿地笑。 "软蛋,都不敢打我。" 鹤蝶想她在拿他逗乐子,这种生活幸福的家伙在他们遇难只会哭的时候就在随心所欲地拿他们取乐了。说不准美夏跟伊佐那交往就是为了获取所谓的创作灵感,她一定是把伊佐那当做乐子消遣。伊佐那竟然相信她,她一定会让伊佐那伤心。 鹤蝶冲进美夏的卧室,她卧室中有一张大桌子,她的全部创作都在那张桌子上。鹤蝶翻找还带着墨迹的稿纸,美夏终于慌乱起来,尖叫着喊"你干什么"。鹤蝶越发高兴,仿佛抓到了美夏伤害伊佐那的把柄。他找到许多被美夏团成球丢在桌面的废稿,她的作品还差一个结尾。他看到"混混"、"瘪三"之类的字眼,他大叫着"果然是这样!"。 美夏拽住他的胳膊想让他离开自己的桌子,鹤蝶反手擒住她的头发把她推倒。美夏尖叫着,鹤蝶把稿纸塞进她的嘴里。濡湿的稿纸变成第二道膜黏住她的口腔,透明的唾液裹挟着土黄色的纸絮从美夏的嘴角流出来。美夏不停地呜呜叫,用力摇头。鹤蝶再次抓住她的头发,他想让美夏说实话。 "你在骗伊佐那,你根本不喜欢他,你接近他就是为了写这个,你根本不喜欢他!你在骗他!" 鹤蝶越说越兴奋,他发现自己已经掌握了美夏的弱点。他大声嚎叫着美夏的种种罪行,一股奇特的力量充盈他的身体,就像喝醉之后那种无所畏惧的感觉。 鹤蝶举起拳头惩罚这个伤害他兄弟的女人。美夏的头颅磕到地板上,她不再摇头,还在呜呜叫。鹤蝶不会给她任何机会狡辩。美夏的耳朵开始冒血,眼睛也开始冒血,不停有血从皮肤渗出来。她的眼泪冲淡脸上的血液,紧接着新的血液弥漫上来,眼泪再也冲不开。 美夏轻轻呜咽,过电一般浑身抽搐,然后一动不动。 鹤蝶听不到她的声音,他浑身的力气好像突然消失,他感受到有一股热腾腾的东西颤抖着从双腿间泄出来。鹤蝶跪在地上,美夏的头像他今天做蛋包饭时煮烂的番茄。鹤蝶觉得自己也许会哭出来。他攥紧黏糊糊的拳头,但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打美夏,如果不把拳头挥出去,他绝对会哭出声。他扑向美夏,拳头殴到美夏的肚子,那具身体在力量的冲撞下蜷缩,一股尿sao味毫不知羞地盖住血腥气。美夏的后脑再一次撞到地板,烂了一半的眼球拖着深紫色的神经纤维骨碌碌掉出来。 鹤蝶爬过去摸美夏的身体,还是热的。他把老头衫掀起来,两枚太阳自由自在地飞着。他脱了美夏的裤子,她的内裤被尿液浸湿,凉凉地贴在皮肤上,散发着腥臭的sao味。鹤蝶脱了那条湿透的内裤,仔细观察伊佐那无数次进入而他从未见过的地方。他笨拙的试图把手指塞进那条湿漉漉的缝隙,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从美夏的身体中找不到能够接纳自己的地方。他想这条缝也讨厌他。为什么美夏不能对他好一点儿呢?鹤蝶真希望美夏能多喜欢他一些。 他在美夏桌上找到裁纸刀,美夏用它裁开试印的新出版书目。鹤蝶拿着裁纸刀慢慢沿着美夏肥硕的小腹画了一条线,黄色的脂肪从绽开的皮肤中间挤出来。鹤蝶伸手勾住那条线,红色的血液一股一股挤出来。 鹤蝶脱下裤子,把射精后还在发硬的身体送进自己创造的、无比喜欢自己的美夏的身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