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向死而生
房间里，敞开的窗户灌进来萧瑟的风，不时撞出咣咣的声响，透着一种肃杀之气。 厅室里桌椅横七竖八，再往后，几具尸体被当作垃圾一般叠成堆在地上，他们胸口翻卷的血rou搅合在一起，厚厚的血痂凝固成一片黑红色，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味，好似一个人间炼狱。 忽然间，门把扭动了一下。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缓缓走进来，他浑身散发着沐浴后的味道，发尾稍稍沾湿。可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身上死气沉沉、衰败枯竭的气息。 楚昭那空洞无神的目光凝视着前方，完全忽视了周围可怖的景象，东倒西歪地向阳台走去，用两只颤抖的手握住了栏杆。 脑海里一个声音蛊惑着。 跳下去吧！跳下去就可以解脱了。 一道闪电劈开了天空，照亮了整个世界。楚昭哆嗦着，他脸色煞白，脊椎上的薄汗被冻得刺骨。他只是定定地眺望着远方，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又一声惊雷，他纵身跳下。 轰—————— 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疼得楚昭几乎无法反应，全身一颤一颤剧烈抽搐着，他眼神涣散，视野里的世界重重叠叠，像是相机里失败的胶片。他只能感受到血液从脑袋的豁口泊泊流出。他仅存的火苗似的生机，也仿佛在被一点点挤干，只剩下一点干瘪的外壳作为他活着过的证据。 他挣扎的动作慢了下来，眼前闪过无数张混乱的画面，回溯着他那短暂又不堪的人生。被抛弃、被欺骗、被打断过手脚，甚至是被当作泄欲的玩具让人摆布，好像他的人生被铺天盖地的恶意所笼罩一样。 为什么世界要对他这么不公？ 他内心里怨恨恐惧的情绪不断蔓延、扭曲、沸腾，他的心脏在燃烧着一团怒火。 楚昭脸上突然溅起一点凉意，接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响彻天际，他浑身湿透，寒气渗进骨髓里。冰冷的雨浇灭了他的火焰，他那空洞模糊的视线被雨水淹没，意识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忽然间，楚昭感到灵魂被硬生生地吸走，搅碎又粘合起来，然后狠狠地摔进某种屏障里，意识瞬间回笼。 他霎时睁开了眼，浑身抖得如筛糠一样。楚昭大喘着气，浑身又热又疼，但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坠入了冰窖。 他惶然四顾，只见自己身处于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周围没有路灯亮起，空气中还弥漫着尘土的味道。 怎么会这样？他没有死？！ 他不由自主地摸上脸，平滑而没有任何伤痕。他又看了看手表上的日期时间，这一看，让不堪回首的记忆再次重现。 他记得这个时间、这个地方。那天，突如其来的分化伴随着发情期而来，信息素失控地在空气中爆发。他浑身发热瘫软倒在路上，被一个醉酒的Alpha拽进了巷子里。然后被那个畜生拽着头发咬进了他的腺体里…… 楚昭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或许是因为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能勉强地保持着一丝理智，他不能就在这里坐以待毙。 为什么会回到这种时候，这他妈的是老天爷在玩他吗？ 楚昭东倒西歪地向前走着，每一步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皱巴巴的衬衫紧贴着湿透的肌肤，浑身充满了燥热难耐的气息。 楚昭早已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在几乎耗尽气力的时候。他终于走到了道路口。这种街道边上有电话亭，专门为了这种紧急情况而设置的。 只要他能打出去，一切就可以结束了，但前提是他还有力气走得过去。 楚昭调整了下站姿，将半边身子压在墙边作支撑。酥麻的快感一阵阵从腹部传出，他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已经浓郁到他自己都难以忍受。 就差几步了。 他心脏砰砰地跳动。 终于、终于…… 但就在此时，异变突生。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裹挟着alpha那骇人的信息素向他袭来。楚昭的背狠狠地撞在了墙上，发出闷响，接着就被人死死地压制住。 楚昭一晃眼，只看清灯光下那双茶色的眼眸，在路灯的照耀下显得透亮水润，此刻充斥着惊诧和欲望。 “别碰我！滚开！”楚昭却没心思去欣赏。alpha的信息素刺激着他每一根神经。他企图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对方。 alpha似乎被刺激出了本能，下意识地释放出信息素来，微苦的咖啡味和他的信息素交缠在一起，毫不留情地碾压着他的精神。楚昭只觉尾椎骨一麻，身体不受控地倒在对方的怀里。 不行…不要！杀了她，杀了她，要杀了她…… 眼前的景象和前世逐渐融合重叠，恨意像一把利刃，扎得他心脏刺痛。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抬起手臂，向她的脖颈靠近。 然而没等他的动作，alpha忽然触电般松开了对他的束缚，仿佛突然清醒了一般：“阿昭？你别……我不会伤害你的。” 楚昭绷紧了身子，下意识地抬头看她，心里莫名升起一种熟悉感。 她是谁？ 如果是之前他还能再熬一会，可现在他已经受到了alpha信息素的抚慰。omega的本能叫嚣着靠近对方，楚昭的理智之弦在瞬间崩断。 最后的记忆是在他被发情期折磨时，他主动攀上了那具温暖的身体，被对方轻轻揽住。纤细的手耐心地引导着他，嘴唇对着那白皙的肌肤狠狠咬了下去，铁锈味在舌尖萦绕。但他却感受到了一种源于灵魂的餍足，浑身的燥热都得以纾解。 没等楚昭搞明白那是什么感觉，他就感觉浑身仿佛浸泡在水里，失去知觉，彻底地晕了过去。 在最后瞬间，他恍惚看见远处的漆黑角落里有个影子一闪而过。 等楚昭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晨。 他睁开了眼，看着白茫茫的天花板，鼻子里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他浑身疲软无力，连指头都动不得。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现在的处境。 他被送进了医院里，而且…… 楚昭偏了偏头，后颈没有半点不适，他明白自己并没有被标记。他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 但是，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对方会知道他的名字？为什么他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想了许久也没有想明白。 楚昭躺了好一会，身上的力气稍稍恢复了些，就等到了一个护士来检查。 “你现在身体恢复很多了，把信息登记填一填。待会医生会给你开药的。对了，昨天晚上是一个男beta把你送过来的，他让我把纸条给你。”护士把信息登记表和一张纸条递给了他。 男beta？ 楚昭有些惊讶，却没有再追问细节。 他打开纸条，上面附上了银行卡账号，一串数字以及一句：“抹零取整，不要小数。” 字迹潇洒秀丽，让他莫名想起昨晚那个alpha，楚昭松了口气，他不喜欢欠人情，对方这样直接谈价反而能让他更舒坦。 他填完东西，便向护士借了手机打电话。 楚昭从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呆在孤儿院里。院长姚云一直是院里的顶梁柱，他都能想到院长听到这个事情时是啥反应了，肯定恨不得把他从电话里揪出来暴打一顿。 果不其然，姚姨听完这事，火气直接飙上来：“楚昭你长野了是不是？我说了几次，你好好学习，钱不需要你cao心。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你哭都没地方哭！你给我等着，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对不起。”楚昭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喉咙一紧，促狭地吸了一口气，语气不由得颤抖。 电话对面沉寂了片刻，又听见姚姨的声音：“你乖乖呆在那，好好休息，我待会去看你。” 楚昭小声地嗯了一下，又听着姚姨唠叨了几句，才把电话挂断。 上辈子他在巷子出了意外之后，等待他的反而是另一个地狱。当他回到学校的时候，印着他满身痕迹的照片在学校漫天飞舞。从那时候开始，他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没有想到过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除了在刚醒过来的那个时刻，他内心有过难以置信的惊喜感。之外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感到无比煎熬和心慌。 他很害怕，他很害怕只要有一个步骤做错了，他又会重蹈覆辙。他又会被所有人耻笑和鄙夷。 上辈子的他无论怎么挣扎，他所有的呼救全部石沉大海。他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向前走，直到被逼上绝路。 楚昭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 过了一会，一个医生来给他检查，一边惊讶道：“昨天有人送你过来的时候，没有打抑制剂，也没有被Alpha标记，但是你信息素的阀值却是已经稳定下来的。你还记得之前发生过什么吗？” 楚昭低着头，下意识舔了舔唇，舌尖仿佛还裹挟着淡淡的铁锈味。 “我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