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二十年前的灰蒙蒙下午。

    甄真回到教室。

    甄真并不算漂亮，个子矮矮的，身体瘦弱，总是低垂着脑袋，脊背微微佝偻着躲避旁人的视线——至少曾经是这样的。

    在同桌诧异的注视里，她蜷缩着身体，捂着肚子，似乎肚里的肠子肺腑通通交..缠在一起，一把尖刀则搅动着器官。她喘着气，额头冒着冷汗，疼痛使她无心关注周遭的一切声音。

    从天台上下来以后，甄真就变得恍惚。

    她的面颊和手掌膝盖磨破了皮，校服似乎也有被弄脏弄破，沾了泥水，而她的头发蓬乱。她觉得自己成了一只被活蒸的螃蟹，慢慢地，忍耐着双..腿间肿胀的刺痛，一点点“蠕动”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小块巴掌大的地方。

    同桌涂着自己的amani口红，很是嫌弃她这副模样，“吓我一跳，你怎么了？是到哪里摔了跟头？走路不长点心吗？”

    怕甄真弄脏了她的皮包，她又特地挪挪方位。

    一挑眉，“还是你得罪人了？那些女的对付你？”

    见怪不怪，学校里一直都有个特殊的女生团体，转挑软柿子欺负。同桌也觉得这事不新奇，抽耳光、关厕所、泼冷水，再到揪着头发让人下跪，那些无聊家伙怎么高兴怎么来，也没人管着。

    谁管得了？有钱有势的，别说是学校护着，就是对方家长找来，至多也赔几个钱了事。连记过也不曾有。

    甄真惨白着脸，缓慢地摇摇头。

    “她们欺负你就挨着，只要她们没劲了，就过去了。”她还当甄真要面子不肯说实话，“好言衷告”，“你躲着她们走，时间一长，她们就找其他人了。”

    是“他们”，而不是“她们”。甄真不敢说。

    即使她并不算十分通晓人情世故，本能也告诉她，那种事情……是绝对不能说出去的，尤其是在这群人面前。没有人会为她做主的，更不会相信她。

    谁会相信，出身优越、仪表堂堂的学生会长殷廷会强..jian一个穷学生呢？

    他们只会说，甄真是个婊..子，是个不要脸的妓..女。是她企图玷污殷廷光辉磊落的名声，是她企图攀龙附凤。即使去告他呢，殷廷的家人有一百种办法让她闭嘴，或者消失。

    她的手心停止流血，慢慢开始结痂。丑陋的伤口..活像歪歪扭扭的针口。

    一整节课，她都无法集中精力。肚子……很疼，无论怎么样都无法忽视的疼痛，一根根的银针扎在血rou里。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她冲进厕所里，颤..抖着手关上隔间的门。

    脱下自己的裤子，她低着头检查自己的伤。她的裙子已经弄破了，甄真穿上书包里自己带来的不合身的裤子。

    双..腿间淌出鲜血，稍稍一动就撕扯得剧痛。她忍着眼泪，咬着牙，从包里翻出纸巾试图擦掉痕迹，真的……真的很痛。

    她机械式地擦拭。她感觉自己成了一只破破烂烂的玩..偶，伤口上露出恶心的棉絮。

    殷廷他们根本不在乎她的任何感受，甄真并不敢回忆起那之后的经历，只记得殷廷漆黑的眼睛，还有周遭的面孔以肆意且轻蔑的表情“观察”。

    十六岁的甄真还是哭出了声，她极力控制着自己，从门板上慢慢滑落，最终蜷缩在角落里，喉咙里压抑着呜咽，像只奄奄一息的小动物。

    好害怕……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呢。

    ……是因为她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对吧？

    “喂！在里面要待多久啊？妈的是死在厕所里了吗？”有人剧烈地敲门，不满于她在里头待着的时间。

    甄真不想给人添麻烦。她收拾好书包，穿好裤子，忍着双..腿间撕裂的疼痛，抱着包快步走出了卫生间。童话里的美人鱼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是不是也像她一样疼呢？

    然而甄真也不是人鱼，人鱼是海洋的公主，她既不是公主，也无法得到鱼儿的自..由。

    很快她的身体本能地战栗着。

    ——视线里出现了殷廷的制服外套。

    学生会有特殊的制服，胸口戴着定制的银色徽章，徽章是一颗狰狞的头颅，她既觉得像狼，又觉得像虎。殷廷的制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衬得他格外挺拔。

    甄真的呼吸也停止了，她无法描述此刻的情绪，她感觉自己要扯得四分五裂。

    他的背后还跟着学生会的干事，殷廷只是看她一眼。轻轻的一眼，他的黑眼睛和他一样沉默寡言，在沉默背后蛰伏着残忍暴虐的天性。

    他甚至还能朝甄真微微点头致意——好像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任何不快，只是随意碰见的普通同学。

    在做出那种事情以后……他居然还维持着他虚伪的面具。她忽然想要呕吐，一只手从胃里牢牢扯住她的喉咙，用力地朝下扯，逼迫着她吐出胃里的东西。

    然而什么也吐不出来，甄真的胃里空荡荡，她早已经吐出了所有。

    唯一留在口腔里的，只有残留的腥膻黏腻的触感，那令人作呕的、丑陋之物剐蹭过牙齿。

    “不舒服吗？”殷廷伸..出双手，稳稳扶住了干呕的甄真，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抓紧了她的双臂，使她全在掌握里。

    他还露出那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甄真哆嗦着嘴唇，努力想要挣脱他的手掌，可她发现自己竟然生不出一丝力气。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握住她，以一种冠冕堂皇的作风询问着

    “别管她了，会长，我们还要去组织最近的交流项目。”干事的声音如同救命稻草出现，甄真迫切需要摆脱掉溺水的窒息感。

    然而殷廷还是站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连理由也显得他平易近人，心地善良：“这位同学好像很不舒服，要我送你去休息吗？”

    “她可是年级上那个出名的妓——”

    殷廷打断了对方的话，好像他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捕风捉影的话，就不要说了，你们先走吧，我稍后就到。”

    然而在几个小时前，他还用他嘴里所谓的“侮辱人”的字眼来对待甄真——他把她当成了真正的妓..女，粗暴地占有她。

    甄真不住地试图后退着，退无可退，背后是一整面墙壁。而殷廷也不再是人前那副品德高尚的模样，他伸..出手指摩..擦着她脸上的疤痕，刮过未好的皮rou，与她四目相对。

    随后，他在她耳旁平静地说：“明天见，我的婊..子。”

    对甄真而言，绝望仅仅只是开始。

    p..s：写反胃了，人渣最好的结局还是身败名裂地去死。后面的剧情主要是双时间线进行，一条复仇线，一条回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