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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的风传来讯息:他再没有开往过郊外,而是开向了你

    桌上摆了一盒没有拆封的松露黑巧克力,路辰盯了很久,绝缘胶有点泛黄,他慢慢从桌上爬起身,白昼亮得出奇的晨光从他尾椎灼烧到背部,像被火燎过一样,他心想。

    斑驳的光影把他因为亚麻色毛衣滑落而露出微微弓起的背脊分成一块一块,淡金的发尾扫在他光洁的后颈上,过了好一会他才明白过来,已经是周一了。

    今天是搬来新家的第一个周一,离离开那个对他而言堪称诅咒的地方已经过去了三天。

    因为不熟悉这里,他摸索了好一会,才从角落里找到自己被啃食的拖鞋,还赠送了一只流口水含糊地喵呜喵呜叫的小猫,阿粲,他轻声说着,伸出手温柔地示意它跳过来,它才肯放过他的鞋子把rourou的爪子踩到他大腿上,幸好啃的不是电脑,他看着拖鞋上的豁口心想,只好随便找了一双袜子走去鞋柜拿一双新的。

    新家的空调效率高得有些离谱,即使是27°也冷得像冰库,他也不知道这算被坑了还是赚了,打开窗户,夏日的热浪狂放散发着鸢尾草的香气,他挂起浅蓝色的风铃,把窗台上的灰尘抖下地板,阿粲好奇地绕着他裤脚转,可能是因为他换了新的香水吧,他心想,将乱动的阿粲一把抱起来扫干净地板,然后不顾猫爪袭击把一团阿粲放在小圆垫上。

    今天的编辑一如既往地只会打一些废话催更呢,他打开邮箱心想,一边百无聊赖地给阿粲倒猫粮,一边看着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标题的文档发呆。

    冬日,冬日应该写什么?

    在大夏天写关于冬天的文章确实听起来不太符合常理,他看着那简单的两个字,想到沸腾出大股气泡的果子酒,味道熏得人晕乎乎的又甜得人像干呕,那是一种很上瘾的感觉,他心想,像把一段残破的烂片里光影最梦幻的最抖的长镜头看了无数遍,连主人公笑容的弧度都背了下来,刺得人眼皮生疼,过度绚烂的光和幻觉催促着人们在床上溺水。

    但这跟冰冷毫无关系,他现在只能想到空调疯了一样的运作,吹出的冷风和轰隆声,简直像雪崩,屏幕上的闪烁的剪头点开一个又一个文件夹,好像下一秒就要冒出白色雪花,在过去的某一个文档里,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L,Amour est bule”

    那是他第一次出本写的文,是那时候写得最好最用心的一篇。

    但他没有点开,他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夏天,他缩在一个狭小的空间,比现在小很多的屏幕给墙壁染上一层惨白,寂静中传来楼下的烟灰味和橘子糖的味道,混杂在炽热的阳光里又臭又奇怪像堵塞了他的咽喉,很久之后他想起那个下午,只记起他在模糊的听觉里捕捉到一声提示声,响得太突兀,像一个偶然路过的意外。

    也许真是意外,他心想,伸出手分割了天窗边缘蔓延而出的绿叶间隙中投下的光线。

    你第一次点赞他是在他发第一篇文的三天后,他记得很清楚,因为点赞的同时你还贡献了他写作生涯里的第一条评论,他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怀疑是自己的错觉,愣了好半天看着第一眼都看不完,点开展开后几乎占据半个他那老型号的电脑屏幕的评论,字数几乎到达一千字的长评,很显然。

    这就是他对你印象的开端,一个好心到给一个发文发出去这么久点赞也寥寥无几的新人作者一个长评的,神奇的人。

    长评里包括了对作者的溢美之词,正经的解析,甚至还有你自己的经历做对照,你说你很喜欢他的文,那种浪漫轻盈,又不脱离实际,充斥着对未知向往,而且严谨得像个理科生的文字让你看了之后做梦都是星空下的两人互相牵手。

    他紧张兮兮又如临大敌地打了一个“谢谢你”,又觉得不够感恩,删掉打了一个“非常谢谢你的长评(大哭表情包)”,接着开始解释自己其实确实是理科生,很喜欢星空所以加了很多浪漫的元素,对方像完全不在意他的生疏和紧张,直接到私聊里加他好友,一个很奇怪,奇怪到他现在想起来都有些想笑的关系就这么开始了。

    你会在早上八点的时候给他发一张咖啡厅的照片,晚上给他分享你喜欢的电影,雷打不动,像一个出人意料的花开,却成为了一种如同日出的习惯。

    他盯着那张光斑撒落在棕色水面的照片,还有华语电影舒缓的音乐和那些经典的分镜,唐在雨中轻快的舞蹈和塞巴斯丁在灯光下轻柔的钢琴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欣喜和好奇,好奇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以怎样的身份交谈,以怎样的身份玩笑。

    你常说他的叙事节奏就像一部电影,分镜精心漂亮,内容也像星星一样零碎温柔却隐隐约约拼凑出一个人的一生,你看着他字里行间的习惯,偶尔对又买不起什么,交稿日期快到了之类的抱怨,更多的是向你问好,接触你喜欢的东西,从天文聊到吃饭又聊到地府有多少鬼差,小心翼翼地问东问西反而像个好奇的小猫。

    你笑着夸他可爱,他忽然害羞一样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闪了又闪,才憋出一句温和又疏离的谢谢,他从来不会越界,不会问你真实生活,也不会和你说他的生活。

    他总是挑挑拣拣在满屋怎么也赶不出去的烟尘里找出一点橘子糖的味道寄给你,让你以为他的生活虽然清贫了一些,但有猫,有糖果,有在阳光下热烈散发白汽的甜筒,有夜晚的街头传来的遥远的钢琴曲,还有他说的,他所拥有的一双绿眼睛,你曾不止一次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绿色,包容着湛蓝天空飞过的一切,把巷子里人们抽着烟吐出的生活编绘成一本童话。

    你想象着夏天他的手腕沾满冰箱的水汽凝结而成的水珠,秋天他出门半边脸埋在围巾里吃金黄色的剥了皮的红薯,冬天又窝在沙发看你写的长评止不住地笑,脚边是一个攒钱买的暖炉,你的文字总像在笑,你有一次这样打字说道。

    有吗?他打字回来,有,你打了个语音,你的灵魂都在笑,他听见你斩钉截铁又失真的声音,真的在沙发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喜欢和他深更半夜都在聊,聊得忘却时间,只是一头扎在文学的创作上,两个人一起扎的,很新鲜的体验,你总说读他的文字像读他,读他也像读他的文字。

    你喜欢他有意无意像小孩子炫耀想要夸奖的语气,他喜欢你也像个小孩子一样据理力争好像不打倒别人就要被侮辱尊严的样子,你有一次连麦和他透露了想法,他笑了十分钟才回答对不起,这样显得我们都很幼稚,好嘛,跟我最喜欢的作者交朋友结果两个人直接倒退几岁了,他笑着问你这句话一定要加那个最喜欢吗?

    一定要加,我可爱你了。他又问爱哪里,你听着他那头每当十点必然响起的钢琴曲,扰民又优美,他轻柔的声音带着困意和沙哑,像柔软的沙砾铺过你的脚底。

    你说,爱你的灵魂。

    你第一次发现他的生活其实并没有那些东西,只有简单的出租屋,和一个简单的他,是一个契机。

    他身上总保留着一种说不出的天真和善良。

    那是一个下午,你打了很多次语音,他一次都没有接,虽说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即使忙也会抽空回播。

    那天你们这边是晴天,阳光照在你柜子上的书,你漫无目的地回顾着他的文,同人文,你半逼着他试试写的黄文,好吧太意识流和羞涩了这个简直是黄文界耻辱,想到要不要帮他出本,出了本把他的书放在书柜的第一列,谁来你家里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的名字,听上去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在半夜的时候终于回播,那时候你还在边吃夜宵摊辣得离谱的龙虾边赶死线,看见他换上的你某一次特意给他画的抱抱熊头像闪烁在手机屏幕上,忙不迭把手擦干净,想打开视频通话正好让他看看龙虾顺便饿饿他。

    但视频通话的界面刚闪过一瞬就被立马挂断,动作快得你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他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再次拨通语音通话,那刺耳的声音像某种求救符号在寂静的冬夜无助地响着,黑字白底的文档末端闪烁着等待输入的黑块,像雪地里一座孤单的黑色房子。

    你点下了接通,有什么终于被再次链接了一样,电线那头传来一阵持久而单调的静默,像是上世纪的黑白电影,你只能听见他轻轻的近乎微弱的喘息和玻璃罐滚落在地的声音,像某种不祥的征兆,你甚至可以想象到他现在的状态有多糟糕,怎样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你的通话又马上挂断,风把他的发丝拨乱,离你一百公里外的雨淋湿了他痛苦的心绪。

    星星酱,你还好吗?他像是被魇住的人在难过又昏沉的梦境中猛然惊醒,他被你叫他圈名昵称的声音拉回现实,你听见他依旧柔软温和但哑得可怜的声音说还好……你呢?他带着轻微的鼻音。

    我很好,发生了什么吗?你只是干巴巴地问,一瞬间在心里搜刮了自己所有的安慰人经验和安慰小知识,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忽地笑了起来,轻得像一片羽落地,他说,你会因我的灵魂失望吗?

    因我难以走出过去,因我悲哀而不是那天上的星星,他轻声呢喃着,在你的沉默中像讲其他人的生活一样,像讲一个故事一样告诉你他的赌狗父亲上门借钱打了他一顿,报警没有成功手机还碎了,现在是借其他人手机登录账号回拨的。

    可惜之前和你讨论的稿子也丢失了。你终于听出了他的一点悲伤,让你莫名产生一种无力感,你试着问这件事的细节,为什么报警失败,现在他的伤势怎样之类的问题,都被他一一回避,就像之前一样,他从不越界,也不让你越界,你听见一点布料摩擦的声音,他的声音变得很近,近得失真像隔着一层戳不破的纱,近得好像那边的雨点要落在你手上。

    近得你透过他声音,看见他十几年生活的彷徨和不安无法消融在无边无际的琴声中,也传达不到电线的那头,为什么写作,你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他开了口,浓重的哭腔像是他的世界下了雨,你寄不来一束阳光。

    这里是我的噩梦。他轻声说。

    挂断电话后你有些不知所措,龙虾也顾不上拍给他了,连夜准备礼物贴了三张便利签写了一篇修修改改把你的垃圾篓都填满,洋洋洒洒将近所有长评字数总和的安慰小作文,寄给了他曾经无意间透露的地址。

    他躺在不知道出租房前面那一任租客留下的席梦思上,外面的公共音响放着《告白》的插曲,膝盖上的伤口匆匆止血,留下一块凹凸不平的棕色血痂,满地的狼藉,落完了夜的枯萎枝条,他后知后觉觉得有些冷。

    他随手捡起一件没有被撕烂的大衣披上站起身,通过猫眼看见门口被塞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吊在门把上,他小心地打开一条门缝把包裹拿进来,手被冻得一阵麻疼,会是你寄的吗?他心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即使当初他是故意给的地址,但也没有理由期望一个来路不明的包裹是你寄的,而且昨晚,你什么也没有回答。

    他怀着一颗踹踹不安又濒临崩溃的心脏打开那个包裹,只看见一个绑了绿色蝴蝶结的抱抱熊孤零零呆在箱子里,不,也不是完全孤零零,还有三张便签贴。

    “星星先生亲启,

    原谅我不知道用什么称呼,我总不可能说‘星星先生老师’吧?有些莽撞地给你寄了礼物,希望你喜欢,希望你能因此开心,我会有些直接地描述我的感受,我的意思是,我怎么会失望呢?

    我既然说过爱你的灵魂,那我便爱的是你全部的灵魂,不会因为你的另一面不是玫瑰精灵之类的事而不爱你,我喜欢你的文字,喜欢你做人的态度,喜欢你对我,对所有人的尊重,喜欢你热爱星空和摄影的模样,看见绿色的叶片脉络还是会想起你,趁着看见天空划过的轨迹时会想起你的梦想,会想起和你的无数共鸣和找到的无数安慰,不要随随便便就怀疑我的爱啊(:-D)

    我们之间第一篇一起寻找灵感的文,你还记得吗?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太空和家乡这两个意象,和你一样,喜欢漂泊的碎片和时空都几乎凝结的,在光年里迟到的星光,它们的过去与未来,竟被现在所观测,浪漫与迷茫是脱不开干系的。

    你那时候为了搜集素材,费尽心思才搞到当时黑洞的实际观测照片,当晚兴奋地和我谈了一路女主怎样因为黑洞的研究对天文有了兴趣,‘她在作业纸上用铅笔画了一个光锥图,心里忽然一阵悸动,让她想到了曾经看过的关于家乡的电影,她很早就染上思乡的情绪,与其说是心情,不如说是一种慰人的味道,好似一场电影,它不拘束于年龄和距离,任何人都能尝到那种苦涩,家乡是浅淡的印象,宇宙却是斑斓的幕布,没什么关联,但就是为其着迷。’

    仔细想想,也许这是你的心声,在那一刻我真正喜欢上了你,和这些事脱不开干系,也从那一刻我坚信,你的心里有一片野花遍布的森林,你会选择原谅自己,你会坚定地站在我面前,做我的灯塔,我的所谓平静,也许只是感性在难言的心悸里缓慢的沉默。

    我虽然不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办法真正陪伴你,没有办法真正感受到你所处的痛苦,但无论如何,这个世界总有爱着你的人,你也会爱上自己,自信点,你可是我的朋友,我的挚友,怎么可能会有人因为你的经历离开你?那是他没品!

    所以,快点开心起来,下一次要是还这样自卑,我就寄给你超级麻辣小龙虾,不吃完就sao扰你到死!”

    你从网络消失前的一个月,他有些预感,但什么也没说。

    你对他账号的关注度越来越小,一连几天没有找过他,也没有点过赞,没有评过论,你大概是在忙,他心里清楚,但既帮不上忙,又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恐慌,好像一旦失去那些关注度,你们之间就会渐渐形同陌路,这种感受越来越明显,在他闲着没事光着脚蜷缩在沙发上听你的语音,翻曾经的聊天记录,评论,各种与你相关的东西时,感到它们不和谐又出乎意料地融入了你的生活,像脚底的沙子嵌进了皮肤。

    窗外的绿植意外开得不错,春光模糊着白色窗帘翻飞的弧度,像一片透明的梦碎在窗台,他的手紧抓住自己胸前的毛衣——你曾经说过你喜欢浅色的毛衣,柔软杂乱的毛线填充了紧绷的指甲缝,一种说不清的痛苦蔓延在柔和又残忍的春日里,他无端想到了花粉和传染病,某种没有由头的疾病在夺去他对身体的控制。

    他盯着抱着的电脑屏幕,上面的字样他读过不知道几遍,多到他可以确保自己十年都无法忘记,多到他可以肯定无法遗忘你,他的眼球有种说不出的酸涩,就像那日雨夜里你寂静的沉默里他恐慌而不知所措,你的那份礼物他放在卧室最显眼的地方,好像陪着他一样,他只要抱住那只熊就能想起你,想起这份刻骨却没有办法解释的思念。

    像玻璃碎片卡在咽喉,吞不下去消化不了,那怕只是呼吸都牵扯着疼痛和幻觉,找不到源头去治,更遑论治好,他在迷糊中想起那篇你们一起讨论出来的文,你和他骂架过,骂架的内容堪比麦当劳和肯德基那家更好吃,也一起为同一个情节苦恼过。

    你去雪山上采风的时候看极光,因为是和人一起租了一辆房车,在茫茫的雪地里追着极光跑,你在冰面行走的时候差点彻底摔碎自己的尾椎骨,因此只能靠在车门有些憋屈地缩在角落,探出半个头去看外面的风和极光,这实在是有些狼狈,你的视野有点模糊,耳边传来阿拉斯加的口音和设备金属外壳轻微的碰撞声,仿佛和天边的极光一样摇摇欲坠又永恒不息。

    他不会抽烟,但是知道你偶尔在压力大的时候抽,说是可以让人躲进白雾里,但是只给身体留下大块黑斑,他无法理解这样的行为,就像无法理解你各种疯狂一样的行为,但也没有权利干预,他仅仅是隔窗观花一样看着雾后印刻在底片上突兀的白塔,你咳着嗽,抽过烟的嗓子有些哑,带着白日积累的疲惫,笑着说他最近像个哑巴。

    哑巴是谁呢?他心想,一边想象那股刺鼻的尼古丁味在你的房间里弥漫,想象着你的手指夹着一根不知名味道的女式香烟,一边对着窗外五颜六色像某种色盘忽然打泼才渲染出的折光,养的蔷薇花有些无精打采只余了些雪白的残花,显得美丽又残破像铺了一地假的月光。

    尖锐的触觉在车内的白炽灯下变得柔软,他们笑骂着带吉他那人的拨弦声太过刺耳,三角形的拨片,颤抖的乐曲,现翻的谱子,还有窗外如同渐渐泛出的涟漪一样蓝紫色的极光,它慢慢地扩散,你想象着那个在桌前苦恼的他带着绿色的护目镜,扛着一架黑色的相机痴迷地望着眼前,他一定会喜欢,你心想。

    他又做了曾经的噩梦,无非是那样,他那时候年纪尚小,将瘦弱的身躯挤作一团躲避一个无法反抗的怪物,手臂像要嵌进肋骨,父母的脸模糊不清像难得的假日里,三个人不说话一起牵着一个缓慢转动的气球,他抬起头,看见那红色的塑料皮旁是一个远到他无法看清,他却能感觉到一种落日一般残破的摩天轮,褪色的漆皮像母亲眼皮下的淤青,黑得突兀又叫他不知所措,母亲的手轻轻触碰他脸颊旁淡金色的一缕,说,快跑。

    于是他屏住了呼吸,在以往比起这个狭小柜子外由玻璃破碎音,呕吐声,和湿透泥泞的花瓣一块一块掉落在一起发出的坠落声,混杂在室内闷热布满粉尘的空气里隔着一层薄得难以想象的木板敲落大片不和谐的音色,他更加害怕的是之后长久死寂的静默,连最后一点动静都慢慢褪去,昏暗是一种无法被烧灼的幕布盖在他身上,唯一的缝隙前是一道缓缓流过,遮住了他所有光线的血色,如同红酒倒进了密闭的空间企图把他溺死。

    人们臃肿的枝干交叠着发出大半被盖过的歌声,这一定不是什么安全行为,就像这次旅行也不是在看极光的最佳时候,多少不合时宜甚至可能导致雪崩命丧于此,但没有人阻止,也许有人看到你们冻僵的尸体会嘲笑你们的愚蠢,但你只是继续盯着那片雪后斑斓的极光,房车在渐渐远离危险又肃穆的雪山,就像你的意识在寒风中远离躯干那样,人们的歌舞绝对称不上敬畏,但是与你这个快晕了的人无关,你只是继续在幻觉中感受那片你们追了不知道多少次才追到的极光。

    他意识到什么,也许不该,他直到柜子外响起刺耳的鸣笛才再次抬起头,灯光刺眼得像能刺激得人雪盲的白色荒原,这么多年来,他还是觉得那些事情历历在目。

    你离去的事实依旧硌着他的喉咙,疼得他有些想哭,你最新一次和他聊天说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有多远呢?你没说,他也想象不出来,他看着屏幕心想他似乎搞错了什么,在喝了某种果子酒后醉醺醺一样的错觉里,他把你的聊天置顶,收藏你每一条长评,难过的时候看,开心的时候也看,你对他表白了很多很多但是终究是以读者身份。

    他只能看见没有取消关注的你首页里属于你生活的碎片,他奢望过进入你的生活去明白那温柔激励了他生活的长评是怎样写出来的,他想要去了解你的爱,在这么多年的陪伴下变成了想要爱你。

    你一边追逐一边想,他如果可以离开自己的噩梦来到这里就好了。

    裹着厚实手套的手指轻微动弹着指向那片天空,你恍惚间仿佛看见风仿佛有了颜色,摇晃中星点的青绿色光芒连成一片缀在雪顶上,你们共同创造的角色遥望着,成了他绿色倒影了星河的眼睛,行车的路途漫漫,一瞬间也显得绵长。

    他好像依旧在那片荒原上漫行,从未离去,只是不断路过着什么,他又想起了你,想起那个屏幕不断闪烁出错误一样碎光的夏日,惨白色的光盖住了他青绿色的眼睛,你最近为数不多的几次联系排列在通讯录的最前端,他没有再去看,而是伸出了手,他想起他曾经发给你的夜景,人造光衬着玻璃,茫然的风轻轻吹动了窗帘。

    一声提示声犹如一场意外又一次找上了门,他接通了你的电话。

    我想到该怎么写遇到“光”那一段了!你说,就写在雪山上看见极光吧,极光就像一阵绚烂的风,吹来一个孤独注定与她相遇的生命。

    你的声音夹杂数不清的杂音,离开雪原后猖狂杂乱的人声闯进他的耳膜,闯进他安静只有错觉般雨声的孤城,原来是去看了极光吗?旅途的晕眩似乎传染到了他身上,他恍惚地应答着,指尖传来清凉的触感,像触碰到了什么。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夜间起了风。

    你……你正思索着该怎么称呼他,圈名就要脱口而出,同伴拿了一瓶威士忌晃动着冰块招呼你,你慌乱地说我等会再打,但他在你挂断的最后一刻轻声说,我叫路辰。

    因为你的喜好路辰换了新的香水,导致原来的邻居老太太差点没认出他,他又一次回到了这里,毛衣还沾满阿粲的猫毛,和这里格格不入,房间的布局和当年搬出去时一模一样,邻居狂吠的狗,交缠在一起的晾衣服线,塑料做的红色项链挂在防盗网,他穿过这一切来到门口,鬼使神差一样拿出了自己的相机,对着褪色的门板按下了快门。

    “咔嚓——”

    你的第一个长评他回复一条,你回复一条,整整回复了五十楼,看得他头晕脑胀,差点一头撞到自家门板上,后来他向你撒娇一样笑着抱怨这件事,你说你遇上我之后生活变得邪门了吗还能撞门,他又笑着回答是啊真邪门。

    遇上你对我来说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呢,他轻声说,你没有听清,又给他发了一串语音说他真可爱,把他夸得羞涩了调侃他看得出来确实没谈过恋爱。

    真够荒唐的,路辰看着发霉的天花板心想,他含着你寄过来送给他的笔,金色的笔帽刻了一串花体的字样,是摇光星的英文,你曾经和他说他和那颗星星很像,他笑了一下含糊地说也许吧,在自己呼出的湿热白汽里恍惚地看见你的身影,一遍一遍听着那串语音,罪恶感和快感混杂着从他融化的绿眼里流溢。

    他穿着那件浅色宽松的毛衣手隐蔽地在毛衣的衣摆下生涩地摸自己的私处自慰,桌上的电脑还放着四爱的色情影片,你曾经和他透露过你的xp,他学着影片里剪着一头黑色短发的女主把手指浅浅地戳刺进自己的xue口,屏幕里男性的叫床声浪荡得叫他耳红,他心想你会喜欢这样的叫声吗?自己肠壁紧致又柔软的触感让他不知所措,脸颊guntang着快要烧起来,烧干他身体的水分,徒留下干涩的欲望。

    他的手指毫无章法,几乎只是忐忑地摸索着自己的xue口,偶然戳到某个腺体后忍不住哭叫了一声,带着媚意娇软得他难以置信,捂着嘴蜷缩在被褥里,大腿内侧夹着有些硌人的钢笔,手臂上轻微被自己无意抓出的白痕显得斑驳,体液顺着指缝流下润湿了大片的床单。

    情欲的味道和廉价房间里怎么也无法除去的异味糅合在一起,他在模糊的视野里看见屏幕慢慢关机,陷入黑暗。

    他继续走到客厅,沙发的皮革裂出了一个口,棉絮从里面流泻,已经失去收缩力的弹簧散发着生锈的气息,像是从某个古旧的废墟里翻出的一粒石子落在他脚边,回忆顺着被蛀洞的窗帘一路流泻到地板,缝隙中玻璃碎片闪着金黄色的微光,相机镜头比起他第一次靠稿费买下时已经磨损了太多,他曾经从未想过这台相机会用来拍下属于这个出租屋的照片。

    “咔嚓——”

    他坐在沙发上发呆,那篇文已经写完,发表在了账号上,他说不清楚自己的重视到底源于文字本身还是你,你那个账号再没上线过一次,你还是没有他自己重视他的文,他感到难过也没有理由,差点封笔也找不到排解这种情绪的方法,反而写了很多很多篇爱情小说,却不敢想自己对你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无边无际的花开满了他窄小的窗子,他心想,他也许应该离开这里了。

    那么多篇他不敢署名写给谁的文,一篇也没有发出去,在他账号上落了灰,但他即使换设备也还是记得把这些文保存下来移过去,就当是寄不出的信好了,就当对你长评的回礼好了,你也很喜欢看爱情小说。

    那个窗子的花早就枯萎了,下一任主人没有这种观赏蓝天飞过的鸟雀还要有摇曳绿叶的闲情逸致,当初他快被父亲的负债逼死的时候,他就这样躺在床上,没有去想那段感情,也没有去想未来,只是这样看着那扇不知道曾经那任租客突发奇想留下的天窗,鸟儿的尾羽留下一串人类无法理解的白痕,浅浅地刻在上面记忆着飞行的意义。

    他又一次伸出手,就像那个极光在地球另一端到来时那样,廉价的酒和落叶酝酿着,投下的恍惚的光像列车的灯不断闪烁,他又举起相机,把一床腐朽的气味留在底片。

    “咔嚓——”

    第二天晚上你们打着视频通话唠家常,他卧在床上任由光斑像荒草一样蔓延在他腿间,你聊到自己还在上学的表弟,说教他数学难如登天,他一边听一边笑,长途的费用很贵,但你们不吝啬这种小小的浪费,笑够了你们又开始谈那篇文的灵感,你拿着哲学家一样的腔调说人生只是一个简单的符号演变出的随机又复杂的表现。

    芒德尔布点集?他回答,对了,你高兴地说,就是这个,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懂我。夜色昏沉没有星点,他听着你那头对星星的赞美,只字未提你采风后的打算,你在忙什么,他只是继续顺着话题说,说到湖泊的倒影,说到林中的蝴蝶,鳞粉和灰尘一起共舞,墙上的蝴蝶标本纹路清晰却无法预测,就像混沌系统的一部分,你们随口聊着要不要把光锥之内作为标题发表这篇文,他想了一会说,算了,那样太明显了。

    什么太明显?你问,他一时没有答话,在不安的感受里回想着文章的主线仅仅是一个女孩对太空的追梦,幻觉开始的故事,在幻觉中登上月球而结束,一份让女孩哀愁又无法舍弃的爱支撑她继续在画布里前行,他最后只是回答,命运。

    他在桌前停留,上面有他曾经提醒自己的便利贴,有精心保存的所有你送过的东西,他给你买的你却因为各种原因拒绝了的礼物,没有用处更没有意义,只是一腔无人回馈的热情。

    他没有舍得丢掉,幻想着你收到这一大箱礼物,翻出来这个奇怪的兔子蜡烛,线还在裆部的时候会发消息和他吐槽不要随便因为你一句话就买怪东西,零碎的小零食和精心挑选的色纸,当然现在零食过期了,色纸也早不知飞去了何方,你会在箱子的最底层看见一条带着繁花项链的星星玩偶,便利签有点腼腆地写着,这是回礼。

    箱子后是那个早已坏掉的他的第一部电脑,相机不断校准,校准到那晃人的晕光慢慢随着无意飞进的蝴蝶的振翅褪去,他按下快门,于是幻觉和回忆一起如同潮水淹没了他的脚踝,淹没了他没丢的作业纸,淹没了遗忘后再也没有人处理的荒草。

    “咔嚓——”

    时间其实过得很快,他忽然意识到,这是离你账号废弃时已经过去很多年之后,他搬到了新家,适应着不需要风扇的夏天和毛衣脱了线怎么也缝不回去的冬天,他没有去找你,因为你曾经说过,只想停留在网上的交往,所以他没敢去找,只是离开了那个多雨的城市,他出了很多本,封面大多是自己设计的,除了第一本。

    那天他又看了一遍自己的文,文笔幼稚,情节也多少老套简单,一个纯粹的,堂吉诃德式对注定无法实现的梦想的追逐,他看了一眼当时本宣,评论区是一些老读者的repo,很久没有新的评论,只有一条是一个不太眼熟的id很难过地说自己错过了本子想要求通贩又不敢打扰。

    那人语气……有些熟悉,他心想,意识到一种可能性,他听见心脏闷闷的震颤声,就像从前那个早上一样,他惊讶于自己过了这么久依旧会因为一点你似有似无的影子而情难自禁。

    时隔三年的评论,他没有去打扰那个号,只是特地办了最后通贩,焦急一样在他账号上置顶整整几个月,他一直等着那个不知道是不是你的读者来,一直留着一本,老友们和他面基,一切叫人怀念仿佛回到那个尚未解散的群聊,但直到最后,那个语气难过得像要哭出来的读者也还是没有来。

    也许那个读者不想要了吧,他自嘲一样苦笑道。

    他又开始去评价心里的你,他对自己的朋友说,你是一个会给他写长评,在他人生最崩溃的时候依旧陪着他身边的唯一一个读者,但是你已经很久没有再看他的文,没有找他私聊,只是还没取关,他很难过,但是某一天你忽然开着小号点赞了他的文章,你和他私聊解释当初废弃账号的原因。

    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不知所措的夏日,怕自己自作多情,急忙又有些紧张地问你要不要,你只是说要,对不起当时耽误了,所以也没有赶上重贩,他得到了答复感到很开心又有些落寞。

    等待包裹抵达的日子几乎比这几年还慢,还长,像路边大片的芭蕉叶缓慢生长,他又开始感到那份痛苦像花藤一样延伸到他脆弱的肺叶里,每一句话都带上了痛楚组成的花瓣,他想了很久才明白这是思念。

    包裹很快就寄了过去,没有像那个礼物一样的命运,它最后完好无损地来到了你的手中,他随便以一个理由送给了你一本,封面是你和他曾经一起设计的,你惊喜地说成效没想到这么好,他笑着附和,盯着那个重新置顶的聊天框。

    他眼睑布满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留下的红痕,因为重逢过于心绪复杂而留下的泪痕,斑驳像窗前的树影,他怀着不愿戳破美梦一样的心情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他为了让你看到这本付出的所有,等待着这一切的结局,一句想你轻易搅碎在他唇齿间。

    你给他发的最后一条短信是,谢谢你,包裹到了,我很开心。

    他终于感到一阵难言的释怀,在那一刻向自己承认,这是一场盛大,无疾而终,毫无理由,还矫情的……

    暗恋。

    很久之后他在自己最后一封情书里写下了一句话来描述这段感情。

    “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开始是城墙的崩塌,结尾亦如此。”

    到最后也没听见你叫他一声路辰,他心想,身后是因为一场没头没尾的爱情而荒废的出租屋,他一点点慢慢退出这昔日的着魔之地,散落一地的酒瓶不再是他父亲发泄的产物而是另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人身上另一桩悲剧。

    夏日的幻想像潮水一样慢慢褪去了,他开始期待一个可以穿着你最喜欢的浅色毛衣的冬日。

    多少年后路辰再次打开了那个文档,那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冬日,那时被编辑逼迫写的文让他看得有些羞耻,他坐上火车,去往那个他曾经在阳光下盯着蓝色轮船邮戳的地方,那个他寄往那么多东西,唯独不敢寄自己心脏的地方,他反应平淡得异常,咖啡的热气模糊了生了冰花的窗,外面是一片苍茫的白,纯粹的白。

    下了车他的同伴打算骑单车去叙旧,他没有异议,对他而言这些都无所谓,他睡了半宿,带着宿醉在半夜起来,屋外的光线惨白还不时捎带了狗吠,他一瘸一拐地跨上了一辆红漆有点破旧的车,铃坏了一半只能发出一点沙哑的惨叫,不清脆还藕断丝连,他踏着简陋的踏板先一步出现,甩开了酒局和身后人的议论,在一条无人铺满白雪的小道上前行。

    路上的风景有些单调,深红色的砖瓦半埋在雪里,城外的寺庙大多荒废只余下一些破烂的纸灯笼变成一团又一团喜庆的废纸在风里摇曳,五彩斑斓又脏兮兮成了这里独有的荒草,把雪地印衬得柔软又凄凉,他看着这些旧有失了人气被人遗忘的荒野,心里只记起你话语里模糊的印象里由飞奔的狍子和清澈的山川围绕的城市。

    思念,酒精,还有被吹出来的风寒,让他脸颊guntang到几乎耳鸣,你曾经大半夜打他电话拉他起来看流星,你拍了一个关于海和生日蛋糕的短片给他过了第一个不只自己一个人的生日,他想象着海风带着咸湿的腥味拍打在你的脸上,竟然感到说不出的嫉妒和难过,让他如鲠在喉,被冻出冻疮的手隔着手套紧握着把手冰冷的铁。

    这到底是什么感情呢?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这个话题,夜里的风太大,吹得他脑袋不知是更昏沉还是清醒了几分,他只知道自己想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呢?他跟着形状惨烈的指路牌前行,曾经你拍给他,他看了无数遍的短片在眼前不再覆上那层因为技术而造成的雾蒙,清晰得让人陌生又似曾相识,他在梦里不知走过多少遍这条路,在路的尽头里听见你欢迎的声音。

    旁边是以前张灯结彩描绘着宏伟梦想的百货大楼,它的一角依然高耸着仿佛要触碰到天空即使现在它的名字叫烂尾楼,它依旧如同课本和影片里那样雄伟只是外壳渐渐破败,无数早已不再冒出烟的烟囱孤单地耸立着,到处是残骸和遥远的雪山。

    他越骑越快,嘴在寒风中已经张不开,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吹飞了让他淡金色的头发狼狈地打过他侧脸,碎石满地都是,车子颠晃得他有些反胃,脚几乎没了知觉,视野里只有越来越浓重的白,长得不可思议的小道和闪烁不停的幻觉。

    为什么要去那里?他又想,一脚踩下踏板,车轮碾过的痕迹一次一次向前延伸却无法留下那怕一刻,雪孤独地继续下着,你的声音也孤独得继续在另一端发出却因为差劲的收音而模糊了你真正的含义,他的耳膜碰撞着沙砾一样的白噪音,他清楚这是错觉。

    他已经看不清小道,闭上眼睛又看见你拿着烟花棒对他说新年快乐,那是你们唯一一起度过的新年,往后的每一年他再没钱也会买一根烟花棒,骑着自行车跑到郊外独自看着它绽放,于是他许了个愿……

    我想见你,他轻声说。

    日出慢慢地从近乎透明的雪顶一边蔓延,光亮隔着眼皮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手一抖车轮陷进了雪里,他的高筒靴渗进冷得刺骨的雪水,他推着自行车前进,手酸痛到发麻,风声大得盖过他心跳,路过你生活的城市,路过你每日重复的日程,他现在忽地有种冲动,希望眼前的事物不是新一个路标,不是塌方的石块,不是随便一株莫名存活到隆冬的野草,而是你。

    我想见你……他趁着未散的酒精,青绿色的眼睛睁开一条缝流下生理性的眼泪,声音撕心裂肺,肺叶快要报废无法呼吸溺死在风里,他的裤脚深埋进雪,湿透的布料冷得像冰,像走在芦苇草里一样拨开一层层夜色,显露出冬日黎明美丽的寂静。我想见你……!

    他几乎咳出内脏,十年来的执念滋长出了一场旷世的疾病,撕裂了他的身躯仅仅余下那些发不出去的诗篇。看一眼就回去,他宽慰着自己,雪融化的声音窸窸窣窣带着冷气在脚底下响起。

    这是一场疯狂的偏航的旅行,也许同伴已经在着急地到处找他了,也许还在呼呼大睡,窗户渐渐飘出人家的烟火气,卖唱的还没有来广场,鸟雀先念着歌谣在枯枝上表演,早起的邮差好奇地摇着风铃路过他身边。

    他走过深夜,冬日,荒原和无处不在的风,带着没有消去的泪痕又一次骑上了车,他再没有开往过郊外,而是开向了你。

    他停在了你的住处对面的街,隔着六百英尺外望着门前摇曳的荒草,邮箱涂着鲜艳的红漆,窗纸很薄,他终于到了你家,他后知后觉地想,一阵恍惚又不知所措。

    邮差打量着那人朴素又漂亮的衣着,他实在是奇怪,带了一双看上去很贵祖母绿的宝石吊坠,眉眼带着说不清的哀切,像一座雪雕一样愣在原地。

    他维持着骑自行车的动作雪落了满身,把他的金发都衬得越发淡,绿意在金黄的阳光下泛起涟漪一直温柔注视着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住的地方,但始终不敢靠近一步,红色的风衣拖到地上染湿了火红的衣摆,让他像一株梅花矗立着,门铃突兀地响了。

    谁——你打着哈欠打开门,难得的假期没得睡懒觉,邮差鬼鬼祟祟地和你说你家门口有个怪人,你往他身后看了几眼,疑惑地问没有啊。是吗,邮差转过头,只看见坏了大半的路灯和雪化后留下的痕迹,刚才人还在的。

    得了,我才不信你。你翻了个白眼,收下了今天的报纸,今天的天空还称得上澄澈,趁着人收小费你望着那一角晴天,雪化了,鸟儿也该南回了。是啊,它们该在春日的江南落地了。

    你望了一会路的尽头,只有缥缈的铃声还在回答,其余只是一片茫茫又柔软的白,偶有几块露出一点地皮,星点的绿意像春日不确定的讯息,你长久静默着,没有再回答一句话。

    ?L,Amour est bule:我忧郁的爱。

    ?不管是双箭头还是单箭头,这都是你们最后也是唯一一次见面。

    彩蛋是结局补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