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重逢
六 · 重逢
顾秀苏醒的时候是黎明时分。她睁开眼,玻璃花窗外是一片模糊泛白的天宇,一时间居然分不清是破晓还是日暮。涔涔的冷气渗进来,她摸索着按到床头,背灯亮起来,熟悉的触感提醒了她什么,她凑近了看自己的手,张开,又合上,血管的走向和皮肤的纹理都宣告这是一只毫无疑问的,人类的手。而手腕上干干净净,什么伤痕都没有。 是梦吗? 她恍惚起来,那个不知坐落在何处的假山,全都是猫的山洞,会说话的猫咪,不明不白的亲吻……是了,也只有梦里才会有这样荒唐的事情。她闭上眼睛,企图追续早已断裂失落的梦境,却被眼前微亮的光感扰动,无论如何都不能如愿。 也罢了……顾秀默默从床上爬起身来,枕衾之间是空荡的冰凉。这个戛然而止的梦使她又忍不住想起那一次,终结了她一切希望的车祸。屋里很凉,她走到厨房,发现百叶窗还开着,玻璃也只拉了一半,留了个不大不小的缝隙。 顾秀怔怔地走过去,将窗扇拉下来,久无人在的窗台上一层尘灰,落下两个潮湿的猫爪印。 大约是野猫罢……毕竟附近小区的绿化很好,野猫,或是隔壁什么人家养的猫也有可能。她摇了摇头,知觉提醒她这里已然是现实世界,不是那个过分绮丽的梦境,也没有吃了就会变成猫的奇怪饼干。她将橱柜打开检查了一下,并没有被野猫叼走的食物,倒是冰箱里放着两瓶新取的牛奶,还有友人留下的便签: 昨天晚上来看你,发现你不在家,牛奶帮你放冰箱里了,明天一起出去玩吧。(From 蒋鸣玉) 她失笑,鸣玉当初拉她过来住的时候就是打着这个名号。说一个人住着不方便,过来和一起作伴才好。 不过说是出去玩,她大约也没有什么玩兴,都只是陪着鸣玉去做一些日常的事情,超市采购,旧货市场,或者去义工。当然,她手腕还没好,大部分时候都在陪人闲聊,或者从旁做点轻松的小活。 略微收拾了一下,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上楼去敲鸣玉家的门,那只三花先一步扑出来,轻捷地上到她怀里,熟稔地找个姿势圈起来打呼噜。顾秀顺手摸了摸猫咪柔顺的脊背,“怎么了?今天这么粘我?” 打扮利落的一个年轻女人从门里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毛茸茸的小包和猫兜,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早上带她去社区那边做个检查,然后咱们俩再出去逛。” 顾秀点点头,然后抱着三花,和她一并朝社区的宠物医院走。两人说了几句闲话,蒋鸣玉就旁敲侧击地问起来:“你最近去什么地方玩了?我这几天找你都不在家,没事还是少出去晃荡,省得人生地不熟,走丢了连人都找不到。” 顾秀付之一笑,刚要开口,却又一怔,脑中一片恍惚,似乎什么也记不起来了。鸣玉察觉不对,还待要继续再问,就已经到了社区的宠物诊所门口。这家诊所用的是社区医院的地皮,据说开办人是附近大学动物医学院的退休老师,虽然地方小,倒是干净放心。除了看点小病,也给猫猫狗狗的做绝育,她也推荐过不少朋友来这里。 工作日没什么人,墙面显示出一种朴旧的素白色,陈设干净整洁,侧面的过道一直通向最深处。蒋鸣玉在前台按了铃,和顾秀一并在长椅上坐下,安心等着人来。经日不曾练琴,她连指甲都长了些许,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那三花,猫咪在她怀里发出满意的呼噜声,温热的,小小的一团。 蒋鸣玉说:“这两天总是和妬罗家的那只奶牛猫混在一起,也是奇怪,不是都做过绝育了么。” 顾秀微微一怔,觉得莫名熟悉起来。她又想起来了那个梦,如果说梦是现实世界的碎片,那她难道曾经听过这件事?但她已经数日不曾见过鸣玉了,又是怎么得知的? 蒋鸣玉问道:“你今天怎么看起来恍恍惚惚,丢了魂似的?” 鸣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刚刚要说什么,过道尽头已经走过来一个干净简练的白衣身影。女医生手里拿着纸板夹,在蒋鸣玉身前站定,头也不抬地翻开簿子:“年龄,症状,过往病历带了吗?” 蒋鸣玉笑着从包里抽了一份册子递过去:“怎么是你过来?郭老师不在?” 女医师就着旁边的台子一边翻着,一边示意她拿猫猫出来:“去和丰山老师到防疫站做培训了,才把我从学校叫过来看门。嗯……猫头转过去,让我看后面。”她大致将三花翻了一遍,大概是觉得没什么问题,目光才落在顾秀身上。 蒋鸣玉忙要介绍,“这是我朋友——” 话未说完,就被叶渺轻轻截断,她反手在窗台上磕了两下,按上笔帽,露出一个微笑: “好久不见,顾秀。” —————————————————— 我相信一切离别之人,都会于未来再次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