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过往

    克莉丝汀眼前闪过如走马灯一样的画面。她看着艾瑞克拿着那颗被自己弄丢又被他找回的戒指，作为自己和劳乌夏尼子爵的结婚礼物送给自己，想起他曾让自己发誓会回到这里将他埋葬，用他的死亡作为永远不会再打扰他们的保证。

    她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艰难才离开了那地下宫殿。可在和子爵结婚之前，她脑子里却只有艾瑞克那仿佛包含了全世界悲伤的金色眸子，那眸子里的火焰，在他承诺放她离开时，已经虚弱的快要熄灭了。

    那双像是将死之人的眼睛在她的脑海里不停的出现，每每记起，克莉丝汀的心都像是被万箭穿过的痛。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询问自己，真的要就此离开，离开她已经深深爱上了的音乐天使吗？答案是否定的。无论自己心中对他的感情是崇拜、尊敬、爱慕，无论哪一种，克莉丝汀都已经明了，她再也无法离开这个丑陋的，疯狂的天才了。

    爱情总是让人盲目的，那一刻的克莉丝汀完全抛下了一切世俗的想法，她勇敢的告诉子爵，勇敢的向他道歉。可怜的夏尼子爵被她伤透了心，却终究还是如同绅士一样，放她离去了。

    于是她发疯了一样寻找他。她找到经常出现在剧院中，随着子爵闯入艾瑞克酷刑室的波斯人达加尔，然后达加尔诧异的目光中询问到了藏匿起来苟延残喘的艾瑞克的住址。她没有丝毫犹豫的拥抱着他那因为她而变得火热的身躯，与他在那间黑暗的小屋中缠绵着，一次又一次，永不知足。

    可是他却离开了。

    在那个还没有升起太阳的黎明，离开了还在睡梦中，憧憬着、梦想着当她说出誓言后，他们会携手共度余生美好画面的她身边。

    克莉丝汀失神的游荡着，像是没有灵魂的幽灵一样，以为她的音乐天使最终还是选择用死亡来成全她的爱情，直到最后在歌剧院门口碰到了一直在那里徘徊的夏尼子爵。

    夏尼子爵或许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事情就是对童年的克莉丝汀念念不忘，最终在剧院听到她顶替卡洛塔演唱咏叹调而再次爱上她。可怜的人，心都为她碎成了片，却还是忍不住担心她的安危。

    克莉丝汀终于在这个温柔如水一样的男人身边停留了下来。只是留下来的克莉丝汀，失去了她的心，她的灵魂，她只剩下了没有情感的声音，和毫无留恋的躯壳。

    挽回了她寻死念头的，是医生告诉她怀孕了的消息。

    克莉丝汀心知自己的卑劣。她不敢坦白告诉子爵，孩子的父亲是艾瑞克。而劳乌在得知了她怀孕的消息后狂喜万分，激动的就像那个她曾经认识的，会在14岁的夜晚冲到海边为她捡回围巾的可爱男孩。看着劳乌开心的笑容，看着他嘴角荡起的迷人酒窝，看着他伏在她的腹部试图聆听孩子的心跳时，她在心中大声的斥责自己的无耻。

    和劳乌在一起的前两年是开心的。可越是开心，克莉丝汀心中的负罪感愈重。她游走在各个剧院，将所有的罪恶感和悲愤都化为歌声。

    音乐天使带给她的教导极好，这是毫无置疑的。在台上的每一次演出都仿佛是她那离去的音乐天使的灵魂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可越是这样，她心中的罪恶越重，越是这样，她越怕看到每次她去演出，都会在台上为她骄傲为她叫好为她开心鼓掌，还会贴心的在演出结束后为她披上一件披风接她回家的劳乌。

    于是她放弃她的歌唱事业，放弃了她的音乐天使，用全部的精力去照顾这个将整颗心都交给了她的男人。她努力去做好一个贵族太太，一个子爵夫人，一个好妻子，努力去弥补她犯下的罪恶。可克莉丝汀忘了，补偿一个人，从来都不是因为爱，而是愧疚。

    劳乌虽然爱惨了克莉丝汀，可他并不愚蠢。

    劳乌·夏尼子爵作为夏尼家族的唯一的继承人，继承了他倒霉惨死的哥哥菲利普伯爵的遗产。他们生活富裕，却并不够幸福。他的妻子，虽然被身边的贵族称赞着一个歌女竟然能够如此称职，优雅，可他再也没有在克莉丝汀的脸上看到她曾经那纯真，发自心底里开心的笑容。

    她学会了贵族小姐们常挂在唇边的优雅微笑，像一个真正的贵族太太一样，空洞，而没有灵魂的微笑。劳乌明白，虽然他赢得了最后的胜利，那个该死的幽灵再也没能阻碍他们二人，却让他与克莉丝汀之间出现了巨大的沟壑。克莉丝汀越是称职努力的去做一个好妻子，他们的距离就越远了。有时候他会忍不住去想，克莉丝汀放弃了她的歌唱事业，是不是怕想起她那可怖的音乐老师？劳乌不敢再想下去。

    可日复一日经历着与克莉丝汀没有感情的生活，让他无比的痛苦。不愿将这份痛苦加在克莉丝汀升上的夏尼子爵渐渐开始靠酒精和赌博来麻痹着自己的内心。直到在蒙地卡罗的轮盘赌桌上，被周围嘲笑，笑他这就是娶了一个歌女的结局，他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懑，意气用事，输光了自己的家产甚至负债累累。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继续喝着酒，不停的喝着酒，然后醉醺醺的回到家，将自己赌输了的事情告诉克莉丝汀。

    他们终于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为激烈的争吵。

    劳乌的心里还在坚决的否定着她不爱他的这个事实。却也忘记了最初的最初，他也曾经因为深爱着她，拼尽全力想要救她，娶她。给她最好的生活的目的只是因为自己承诺过，他爱她，会助她自由，而不会像艾瑞克一样剪去她的双翼，用沉重的枷锁将她困在笼中。

    可爱情里的单方面付出从来都只会变成一个人的沉重枷锁和另一个人的撕心裂肺。一切曾经的沧海桑田终于即将崩溃。

    克莉丝汀接到了大洋彼岸送来的演唱邀请，为了还清他们的债务，她没有丝毫犹豫的选择接受，然后远赴重洋。在子爵应邀去了酒吧与演唱邀请人发起的会面后，却在酒店里与她的音乐天使重逢。

    可是一切都晚了，她的心早在以为她的音乐天使已经死去的时候，就跟着死去了。

    即使依然彼此相爱，在接受了子爵的心，和他曾给予她的全部后，她注定无法再回头。

    她用大声的斥责回应艾瑞克卑微的祈求，斥责他当初的不告而别，并拒绝为痛苦的音乐天使献唱。

    艾瑞克被激怒了，他体内的魔鬼蠢蠢欲动，无论如何他已经忍受着思念的痛苦和十年之久没有她声音的日子，他无法再继续忍耐着没有她歌声的日子。

    他用他们的孩子古斯塔夫来威胁，却在她答应之后，还是卑微的承诺她唱完这首歌，便永远离开她的生命。

    如今那样卑微的艾瑞克，卑微的跪在她的腿边，像一只流浪已久的狗一样祈求着她的歌声她的爱，却在十年前因为他内心深处极度的自卑和愧疚放弃了他本来唾手可得的爱情，一切都像是命运对他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

    再一次的重逢，和被克莉丝汀坦言的古斯塔夫竟是他的儿子的真相改变了想法。艾瑞克相信这是上天的安排，而这一次他不愿再度落荒而逃，于是他找到了子爵。

    荒唐的二人用克莉丝汀当做筹码试图赌上自己的未来，可克莉丝汀并不是一个物件，而是活生生，同样被命运折磨着的人。下了赌注的子爵终于清醒，他终于意识到，比起输掉一切，他更怕失去他爱的克莉丝汀。

    劳乌冲回酒店，想要带克莉丝汀离开。而一无所知的克莉丝汀，只想用一首咏叹调结束她与她的音乐天使的过去，然后带着报酬回到属于她的家去。

    克莉丝汀本以为一切的一切会在一首唱罢后就此结束，却在艾瑞克的奇幻坊遇见了许久未见的洁莉夫人和梅格。克莉丝汀不知道梅格竟然那样崇拜、爱慕着艾瑞克，也不知道梅格为了成为艾瑞克作品的女主角，已经等待了十年。

    十年前在那场著名的歌剧院悲剧后，是洁莉夫人与梅格找到心如死灰即将死去的艾瑞克，带着他远离令他心碎的巴黎，跨过大洋来到科尼岛。可科尼岛的一切，他们初来乍到时生存所需要的一切，都需要代价来换得。

    为了在这里扎稳脚跟，梅格牺牲了她自己，和她的身体。

    来之不易的登台机会，来之不易能让艾瑞克看自己一眼的登台机会，就这样被only　Christine夺去了。输掉赌约的子爵绝望的独自离开，被愤怒与嫉妒冲昏头脑的梅格将独自一人的古斯塔夫带到了临海的桥边，想要同归于尽，却还是不忍伤害自己曾经最要好的朋友和一个无辜的孩子。

    她只能无助的掏枪试图用自杀来结束这纷乱的一切，可她太过紧张，失手扣动了已经上了膛的扳机，子弹打中了扑上来想要阻止梅格自杀行为的克莉丝汀的胸膛。艾瑞克悲泣而愤怒的看着即将死去的爱无能为力，他绝望的威胁着克莉丝汀，若是她离开他，就杀掉所有她在乎的人。

    克莉丝汀虚弱的看向她短暂一生唯一真正爱过的男人，将带着即将登船离开的子爵哭泣着跑来的儿子古斯塔夫托付给了他，然后在那个哭泣着拥抱着她的艾瑞克脸颊上轻轻一吻，离开了这个痛苦的世界。

    克莉丝汀感受着自己的灵魂从身体升腾而起，看着古斯塔夫拥抱着他那丑陋的父亲，和旁边那个始终深爱着自己的劳乌·夏尼子爵。

    她的灵魂用尽最后的力量，在他的身旁停留，说出了那句她早就应该告诉他的对不起。而后看着与古斯塔夫相拥的艾瑞克，她微笑着，灵魂缓缓消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