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明明都没有你好看（回忆）
第二日，裴泽洗漱好，出门刚好撞见了李弦。 裴泽看到道长手上油纸包好的还散发着阵阵香气的食物，笑得狡黠，一双眉眼弯弯，“李大哥每日闻鸡起舞，宿雨自愧不如呀。” 李弦把手上黄油纸包递给他，“你好像睡得不太安稳，我就没打扰你。” “谢谢李大哥。”裴泽也不客气，接过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白乎乎的大包子，“在家养出的毛病，母亲说这次行走江湖，正好治治我这娇生惯养的富贵病。” “贫富天命，既是天生养，也无需强求。” “哈，还是李大哥妙言，宿雨也是如此认为。” “我有个老朋友住在扬州城，前几天过世，我欲前往祭拜顺便处理些事情，宿雨可要一起？” “宿雨闲人一个，也没什么着急的事，承蒙李大哥不弃，自然是你去哪里我跟去哪里。” 裴泽没出过谷，对世俗乐趣却一点不少听闻。 当李弦带着他踏入又一春的时候，他一点不像第一次入勾栏之地的纯良公子，神色全无尴尬窘迫，反倒向各位抛来眉眼的姑娘们浅笑淡然。 龟奴带着两人到了厢房便退了出去，留二人在此等候。李弦走到窗前将阁窗支起，倒了杯茶水浇灭了金兽里的燃香。 裴泽坐在桌旁支着下巴，联想到这里是青楼便明白了李弦为何这样做， “勾栏之地的香都有催情作用么？” “不知，不过又一春的香确有迷情效果。” “没想到李大哥的朋友竟然会是风尘之人，我以为会是江湖中人呢。” “他并非风尘之人，这里是他的产业罢了。”李弦站在窗前观察着院子里的地形，“风尘或江湖，不过都是红尘之中，并没有多大区别。” “那李大哥是常入风尘之地还是行走江湖之间呢？” “你看我像什么样的人？” “嗑嗑——”这时传来了敲门声，裴泽看过去，只见门边站了一位女子。那女子咳出声来，用手绢捂住口。垂首低眸，一袭长发轻挽，没有任何发饰，只有一朵白玉的花压簪。眉目清秀，带着淡淡的哀伤。白色的袄裙裹住那纤细的身躯，整个人明明不美，却有一种温婉柔和之感。 “打扰了，小女子絮衣，多有款待不周之处请见谅。” “你就是杨嗣的长女，絮衣姑娘？”李弦走进几步，正对着杨絮衣道。 “正是小女子。”杨絮衣颔首垂眸，模样看着十分清减。 “贫道姓李，单名弦。这位是贫道的朋友裴泽。”李弦微微侧身，向那女子介绍。 “令尊的事贫道十分痛心，此次前来一是吊唁，二是想与姑娘谈谈又一春的交接事宜。” “刚才不曾想是两位贵人，多有怠慢。家父的灵堂设在内院，请跟我来。” 裴泽和李弦跟着杨絮衣转进内院，才发现这个小小的青楼竟然别有洞天。穿过小院，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远远可看见走廊另一端素纱白殓，白色灯笼轻轻摇动。 走过长廊，仿佛从一个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踏入哀伤的长河。一路上的下人个个着素衣，神色肃穆。杨絮衣走在前面低眉敛目，额前几丝碎发略显憔悴。 李道长和裴泽跟杨絮衣先去了灵堂拜祭，因着交接事宜还要处理几天，杨絮衣为他们安排了客房。末了李道长让裴泽先去客房休息，自己和杨絮衣一起去了杨嗣去世的房间。 杨絮衣一路上给李道长讲了扬州城的势力部署和又一春现在的情况，那女子生得令人看着舒服，声音也娓娓动听。李道长仔细听着，偶尔侧目点头以示在听，只是面上表情甚少。 李道长到了房间，走进去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像没人住的模样。 “家父溘然长逝，小女子勉力接任又一春，但是这间房家父常年居住，实在不忍它落灰便叫人天天打扫着。” “杨姑娘有心了。”李道长走到桌前，看了看桌上的香炉。香炉很干净，里面没有灰烬。“令尊有哮症这件事你们也不知道吗？” “父亲有哮症这事我们并不知道，说来也惭愧，身为子女竟对父亲的旧疾无知。” “逝者已矣，请节哀。” 李弦抬眸正对着杨絮衣，声音毫无起伏地劝慰。“盟主对令尊的事也表示惋惜，又一春虽属浩气盟，但这些年来又一春也是令尊在用心经营，此次盟主便派我来协助杨姑娘接任又一春极其扬州所属势力。” 杨絮衣敛眸向李弦福了福身，“有劳道长了。” 李弦到客房的时候，没看见隔壁有人，便找带路的下人问，“之前跟我一起的那个人去哪里了？” “回大人，那位公子去前院了。” “嗯。” 酥骨软玉，金宵红绸。美人倚栏笑，皓齿明眸半遮颜，不过黄昏，这楼里就支起了灯罩，燃上了灯香。二三友人，两两为伴，都沉沦在了这温柔乡之中。 李道长被龟奴带路上了楼，敲开门里头倒不失为一场美景。 一个个娇艳的姑娘热情地围住主桌的年轻人，递酒喂茶，纤细的指尖拿起水果喂到男人口中，偶尔的调情放纵是勾栏之处常有的。 有个大胆的姑娘坐在他的腿上，白玉般的手臂挽住了他的脖颈，低眉不知在调笑着什么。年轻人长得好看，玉面秀雅，气质风流，一双桃花眼细细眯着，表情甚是恰意。那一身墨紫的万花破军套衣服着在他身上更是多了几分风流，旁人送到嘴边的酒水也不拒绝，就着酥手一杯饮尽又一杯。 他和他隔了楼道的灯火，佳人的玉手，若隐若现的红纱轻绸迷离了人的眼睛，烛光晃动几重影。五色的珠帘摇动，模糊了那人。 李道长突然有些无奈，摸了摸鼻子。 明明都没有你好看。 李弦抬脚走了进去，那个风流雅致的年轻人抬眸问到:“你的事说完了？” “嗯。” 裴泽端着酒杯反而起身出了雅间，趴在走廊的围栏上，笑吟吟地看着李道长:“你这位故友的女儿不简单。” “何以见得。”李弦就站在门口处。 “一般来说，权力交接总要出些乱子，更何况前任掌事突然去世，她又只是女子。”裴泽举着手里的酒杯又喝了一口，“可你看又一春不仅没受到影响还照常开着。前院后院完全两个世界，却都有条不紊地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我刚刚与众jiejie喝酒谈心，听闻这位杨楼主是个十分谨慎的人，楼里竟无人知晓他曾患有哮症。” “杨嗣的武功不算高，在浩气盟能占有一席之地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说实话，他的去世我也很诧异。”李弦说出自己的想法。 “啊，有种神秘的感觉呢。”裴泽眉尖上挑，眼睛里是兴致勃勃的笑意。“你来这里真的就只是吊唁故友交接事务？” “看事实如何。” “那咱们出去走走？” “好。” 裴泽和李弦一起刚出了又一春，就被门口一个杂货郎吸引了目光。 青楼门前的卖杂货，裴泽不知道该说他有心还是傻。 裴泽和李弦在杂货郎那里套了几句又一春近半月的情况，和楼主进出的情况。杂货郎是个老实人，见两位买了些小玩意也高兴地说了说自己知道的。 又一春是扬州花柳巷有名的青楼，这里头的楼主进出也是有排场的，随时身边都跟着人。他白天晚上都守在这儿卖东西，对楼里人的进进出出最了解。 只说到，近来没发什么奇怪的事。若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六天前的下午杨老板曾来他摊子买过香。杨老板出手阔绰，买了他好多香。不过他的香绝对没问题，说着还向裴泽和李弦推销起了自己的香，说这香便宜又好闻，安神效果也好。 裴泽捡了个装香盒子摩挲，笑着买了一个。李弦倒是没说什么，安静的站在一边。这杂货郎年纪尚轻，却是十分热情，弯腰从箱子里翻找零钱的时候，胸口滑出一个玉坠子。李弦注意到这玉坠子品质不错，不像是平常人家该有的。 两人买完香，又去了扬州城里游览了一番。 裴泽第一次到这么繁华的地方，心里些许兴奋，面上的笑意也温和得恰如这三月春光，叫人看得舒心。 街上人有些多，到路口地方还偶尔拥挤，万花看着一路上的小摊上挑挑捡捡。不知道是裴泽看得太入神了，还是街上人过多，当他看到小摊上一个雪莲茎编织的剑扣觉得它一定很配李弦时，才发现李道长早就不见踪影。拿着剑扣，举目皆是人却不是熟悉的人。 裴泽无奈的敲了敲头，自己这一兴奋起来就忘了别人的毛病真是得改改了。 裴泽掏钱买下剑扣放进了袖中，想着反正也不急就慢悠悠顺着人群走。他逛了一会儿有些心不在焉，明明眼前的事物都是新奇好玩的，可没有知己和你一起分享总觉得不够完美。 李弦看到裴泽的时候，那个墨衣墨裳的年轻人正在淹没在人群里。神色没有最初时的兴奋，虽没有皱眉，但似乎在发呆。在人来人往的大路中间发呆可不是一个好习惯，稍有不慎摔倒了怕是要被踩得起不了身。他挤过去抓住了发呆的万花，将人一把拉出了人潮。 “跟我来。” 裴泽反应过来听到熟悉的声音，没有说话，只是任纯阳拉着。微微抬眸看着那个白衣背影，心里的郁闷一扫而空。 李弦把裴泽拉去了旁边一家酒楼，一进去就直接上了二楼的雅间。推开窗外边是护城河，河对岸是另一边街市。此时黄昏傍晚，天边一抹火烧云，街市的两边有人正沿街点灯。很明显这处是李道长早就找好的。 “我说你这个纯阳宫的道士，吃斋修心不见，这扬州城的乐子倒是知道不少。” “走江湖经常都是风餐露宿，能舒服一些的时候自然是不能亏待自己。” “那李大哥刚刚是来这里订雅间了？” “雅间早些时候我就让人订下了。刚刚遇见熟人聊了几句，没想到转过身你就不见了。”李弦坐下倒了两杯茶，推了一杯给万花。“还好你走得不远，你那身万花谷弟子的打扮也够显眼。” “看来下次走散我也不用着急，李大哥总能找到我。” “我刚刚跟我朋友打听到，杨嗣去世的时候，房间里燃的香与平时不一样，但是并没有毒。杨嗣有个快七十岁的乳母，好像只有她知道杨嗣患有哮症，不可接触紫金花。” “你觉得香有问题？” “可惜那天燃的香已经被倒掉了。” “应该还可以从另一个方向入手，比如那天燃的香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