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也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第一次带你去又一春。
“诶诶诶，这趟真不划算。” 裴泽头枕着手往嘴里倒了口酒。他眯着眼睛看夜空的景物，细数清风、朗月、星沉、美酒，可惜少了位美人。 明教坐在旁边提着坛子喝酒，咂咂嘴，“啧啧，这又一春的酒真不错，快赶上我家小豆子酿的酒了。” “我说，你不跟李大哥一起去？”裴泽侧头看了看旁边的明教弟子。 明教伸了个懒腰，看向万花，“李离歌能搞定，我才懒得去。万一又知道些不该知道的，可有的愁。” 裴泽定睛仔细看眼前这个穿着异域风情的年轻人，轮廓俊逸，面容深邃，金色的长发微卷，在月色下发出淡淡的光芒。最有意思的是他的眼睛，一双异瞳在月下流光溢彩。一碧一蓝，有种神秘的美。 “你叫什么名字？” “阿依，我汉名叫陆衣。你呢？” “裴宿雨。风餐露宿的宿，风雨如晦的雨。” “哦，我知道。商先生教过小豆子一句诗，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 “小豆子是谁？” “我媳妇儿。”明教说着，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表情十分温柔。 裴泽回过头不在看他，继续喝酒，“你也是浩气盟的人？” “嗯，我和李离歌是老搭档。” “那怎么之前不见你？” “李离歌一直是独来独往，只有出任务时我才会来找他。”明教语气含有意外，他又道，“不过，他居然会让你跟着他。” “那说明我不一样呀，特别的人当然例外对待。” 明教正想接话，身后传来李弦的声音， “嗯，不一样。” 裴泽闻言撑起身子转头望去，李道长穿了破军套，风正好，发正飘，月光下好像沾了仙气。 “李大哥，你谈完了？” “嗯。” 李弦走过来，就着万花身边坐下。侧头看向身边的年轻人，不自觉伸手为他拢好胸口挣开的衣领。 “晚上冷，别吃风，容易伤寒。” 裴泽笑嘻嘻地坐起身，整理好衣服。他拉过李弦的手，变戏法似的在他手心一晃，出现一个剑扣。 米白色，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茎脉编织成的，样式很好看。 “这是之前买的，虽然你无意中害我与佳人错失金风玉露之机，不过谅你只是为了帮助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并非故意拆我的台，还是给你了。” 李弦低头看着手心的剑扣微怔，又侧过头看向别处，眼神有些躲闪却依旧亮晶晶的。 “你笑什么？”裴泽看他一副分明嘴角上扬的忍笑样子问到。 “第一次，”李弦回过头，注视着他的眼睛，“第一次有人送我礼物。”他说着浅浅一笑，“我很开心，谢谢。” 陆衣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了解自家老搭档，就在刚刚那一刹那，李离歌眼神冰雪消融。 裴泽原本只是觉得这剑扣适合这人，随手一送，不料想对方如此看重，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裴大公子怎么会有难为情的时候呢，他将手里的酒壶塞给李道长，挑着眉毛歪着头， “不应该呀不应该，我李大哥生得也是眉清目朗，都这个年纪了，不应该没有姑娘送东西。” 李弦就着酒壶喝了一口，道，“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不耽搁人家好姑娘。” “哈哈，我知道，你是纯阳宫的道士，修行嘛，清心寡欲。” “我不修行，我修你。” “我不修行，我修你。” 裴泽猛地睁开眼睛，胸口急剧起伏，呼吸声在幽静的密室显得尤为突兀。油灯上昏暗的光线照不清床上的情景，却还是让刚刚睁开眼的人渴望。黑暗太容易让人软弱，光才能给予人希望。 裴泽眨了几次眼睛，才恢复些神智。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句话和那个人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像低伏的狼，充满噬人的渴求。 他知道那是梦，因为以前的李离歌绝不会说那种话，他要是知道那个时候的李弦有这种心思早就远离这个人了。 李弦埋在万花后颈的头蹭了蹭，明明还不愿意睁开眼睛，一只手却轻轻抚他的背，替他顺气。 “做噩梦了？”李道长的声音低沉醇厚，刚睡醒时特有的声线，些许沙哑，却很蛊惑人。 “是啊，梦到你了。”裴泽没动，任身后这个道士把自己抱得紧紧的。 “我也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第一次带你去又一春。” 李道长凑着万花的脖子深吸了一口气，他很喜欢万花身上的味道，淡淡的药草香。裴泽说过那是他小时候体弱多病，经常药浴导致的。后来习武强身不需要药浴了，可身体却依旧带着那种淡淡的药草香，不管怎么洗都不会消失。好在那味道极淡又不难闻，不贴近是不会闻到的。 “但它是一个美梦。” “我要出去。” “去哪里？” “随便吧，哪里都行。” 他现在只想出去，他想离开这个黑漆漆压得他心闷的密室，离开这个密不透风的囚禁地，哪怕只是一会儿都好。 “你先保证不会伤害他。” 裴泽瞥了他一眼，抬手摇了摇腕上的绳索，讽刺地笑， “我现在连自己走路都没办法，你觉得还能怎么伤害他？” 万花的脸十分苍白，可眼睛里的刀子却从来没少过。他不记得李弦是什么时候把他锁在床上，连床都不让他下的。他只记得那个纯阳道士以一种炽热疯魔的眼神抱着他，亲吻着他，告诉他，他有身孕的时候，他并不相信。 他嘲讽着这个疯道士，慢条斯理走到桌子前将肚子狠狠撞向桌沿。李弦阻止不及，只能接住他痛得倒下的身体。 李弦赶紧将内力传到他体内，而万花只是笑着抓紧李弦的衣服，“我们来试试看真的有没有？” 那笑容因为疼痛而变得扭曲，密密麻麻的汗珠从裴泽的额头冒出，他失去意识前满眼都是李弦那张惊慌失措，害怕到唇齿打颤的脸，一时间心里竟有一丝快感。 李弦碰住他的手，以一种十分虔诚的表情亲吻着，“对不起，你太不安分了。我实在没办法给你太多自由，” “我要出去走走，再在这里待下去我会发疯。一次不成功我就不会再试第二次了，至少我还想活着。” 李弦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声，“好。” 裴泽也不知道肚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要说那是一个孩子他又实在难以相信。 从他第一次企图把这玩意扼杀在肚子里以失败告终后，李离歌就把他当成瓷娃娃锁在了床上，一日三餐都是他手把手喂，碗筷绝对不让他碰。想想自己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尝试过半身不遂的残废生活倒也新奇，好在因为顾及肚子里的东西，李离歌再也没有强迫他。 不过裴泽实在没想通，李弦从哪里找来一件适合他身材的万花谷女子的燕云衣。那衣服修改过，去掉紧束的腰封，换成了宽松的扣带。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末了不放心的李道长还给他喂了药，让他暂时口不能言。 他们是晚上出去的，一晚上那道士没有放开过他的手半分，不管人多人少一直将他护在怀里。李弦不知道在哪里学的手艺，盘发十分在行，牵着裴泽在首饰摊停下为他挑选发簪。 然而裴泽一点不肯配合，既不愿让道士为自己佩戴发簪，也不愿意在李弦想挑选的摊子前停下。反正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自然是自己怎么乐意就怎么折腾李弦。 晏怀真没想到他还能这么快遇见裴煜。 他更没想到这一次，他又遇见他被打劫。 晏小道长让那几个强盗解了裤腰带做了条简单的绳子，把被他揍得鼻青脸肿的强盗捆在了三人合抱粗的树干上。完了拍拍手，表情带着抱歉，“等我回镇上会通知捕快来把你们押回去的。” 说完回身看着面前温文尔雅的花谷大夫，端端正正道了句，“裴大夫，好久不见。” 裴煜把手放在唇边，干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好久不见。对了，我还不知道道长的名字。” “小道晏怀真。”晏怀真笑得腼腆，顺手捡起地上装药草的背篓背上，“我送裴大夫回去吧。” 裴煜见他主动被药篓，也不矫情回了句“谢谢”。 裴煜在金水镇的一家病坊里借住，那家病坊的大夫上个月回老家帮忙料理妹夫家丧事，裴煜来这儿正好补了空缺。平时当坐堂大夫抵住宿费，有时候也会去附近的山上采药草。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体质尤其招抢劫的，上次是劫色，这次是劫财。 送到病坊时，晏怀真面色微粉，低着头支支道，“那个，小道最近也在金水镇这边办事，就住在这条街街尾的浩气盟据点。裴大夫不会武功，一个人出去采药挺危险的。以后，以后要是采药可以……叫我，一起。” 裴煜怔了一下，也低眸弯起了眉眼，斯斯文文的大夫笑起来也是温柔好看，“嗯，那裴某先谢谢晏道长了。” 晏怀真被那笑搅得心里一阵激荡，傻傻地说了句先回去了转身就走。从裴煜的位置刚好看到他粉粉的耳朵。 “晏道长，”裴煜叫住了他。 晏小道长如梦初醒，惊得立马转身，整个人站得笔直，“裴大夫还有什么事么？” 裴煜指了指他肩上的背篓，“晏道长拿我这些药草回去可没什么用。” 晏怀真倏地脸就红了，连忙把背篓还给裴煜，然后逃命似的跑走。 眼见那白色没了影，裴煜脸上的笑意才消失，一双眼睛冷冷冰冰丝毫没有大夫悬壶济世的悲悯。 晏怀真回到据点的时候人还有点恍惚，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跑太快上脸了，还是刚刚羞的。回到屋里他一头倒进了被窝，一闭眼脑子里就是裴煜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孔。 第一次遇见那唇边的水珠，第二次遇见情潮渲染的眼睛，第三次遇见时那副淡然的表情。 晏小道长第一次除了在生死边缘感受到心跳加速，他觉得自己变得很奇怪，才见过三次的人，他就主动提出陪人家采药草。可心里的懊悔却并不是提出这个建议，而是害怕自己唐突了那位万花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