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夜炸轮船

    黑狐与鹰眼沿着地道一路潜行，她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一个储备军营。

    彼时军营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宛如羊圈一般把人圈养在一起，也不知道这是去当兵还是去屠杀，或许去屠杀也说得过去。这里的士兵大部分都是各大种植园征收的人牲，用于扩充南军的，当然还有一部分自由民，但也是嫌少。

    明明是准备要去战场上厮杀的储备军，可是这些‘士兵’双眼麻木，眼神空洞，里面根本没有光。

    李晏曦看的不由得也得叹口气，这样的一群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打仗的，就这样，真的是一批又一批送上去屠杀。趁着夜色掩护，她和鹰眼在军营外围来回巡视，充分观察一日后，她们最终选定了两个瘦骨嶙峋还没有人在意似乎被孤立的人牲。

    人选定好，趁着夜幕笼罩，她们把人引诱到兵营外围的阴暗处，扑了上去。

    “额！”

    几乎没什么动静，两个人牲的身体便软软的耷拉下来。

    本就瘦骨嶙峋只靠一口气吊着命的人牲连挣扎都没怎么挣扎，不过一刀子就立刻失去了生机。

    李晏曦对鹰眼做了个手势，她们迅速脱下人牲的衣服以及人牲的证件，互相易容尽量装扮成这两个人牲的样子混进人牲营。至于两个死去的人牲，她们只是拖拉到远一些的地方就地掩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触动。

    到了黎明时分，人牲营sao动起来。

    十几二十辆军用卡车缓缓驶来，集结了快一周的人牲们总算眼中迸发出光彩，可以去当兵了，某种意义上他们‘自由’了。

    军官们给这些储备士兵送上面包牛奶，顺便清点人数，虽说是清点，可不过是匆匆看两眼罢了，根本没人仔细看。许是因为都是些炮灰级别的人物，工蜂一般存在的人也没有人会在意，更别说看两眼了。

    哪怕被如此无视，人牲们也是激动斐然。他们拿着面包牛奶，有些人甚至眼含热泪。这是他们第一回拿到面包牛奶，果然军阀说的不错，他们‘自由’了，还得到了‘善待’。

    人牲们说着感激的话被赶鸭子一般赶上车，运往南方的码头。李晏曦和鹰眼也顺利的蒙混过关，坐上了一辆军用卡车，只不过近五十几个人挤在一起，依旧像羊圈。

    坐在前往南军军部的卡车上，人牲们既新鲜又幸福，他们围在一起有点胆怯的互相交谈。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同类’，作为人牲，从进了种植园开始就不会离开，所以他们基本没有见过来自别的种植园的人牲。现在农场主为了那点军费，把他们每人三十个金币卖给南军，他们得了‘自由’，甚至还见到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同类，现在不同种植园的人牲围在一起交谈，也勉强算得上‘八国会面’了。

    “你们是哪个种植园的呀，我刚到人牲营集合时听说这次军部破例，我们每月都有一个金币的收入呢，还吃喝不愁，若是立功了，军方会给我们一个自由民的身份，这样就再也不用当人牲了。”忽然一个大男孩一脸欣喜的说。

    “这么好呀？我阿妈在我离开时还偷偷拿了农场主几个棉花给我压了个鞋垫，你瞧，多好看。这回若是我立功了，有了自由民的身份，我定要回来把阿妈赎出去。”另一个男孩拿出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给大伙看，草鞋是如此的破烂简单，但是拥有鞋垫，还是白花花的，赫然是货真价实的棉花。大伙眼露艳羡，碰都不敢碰，仿佛看到什么稀世珍宝。

    “哇，还真是。你小子真不错呀，若是我立功了，我也要努力买套大房子，娶个媳妇咯。”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有了自由民的身份，我们就能赚钱娶媳妇咯。”

    说到娶媳妇，这些半大的毛头小子全都仿佛进入无人之境，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对异性的渴望也是最强烈的。他们做梦都想要媳妇呢，只可惜，作为人牲的他们自由尚且没有，娶媳妇那是奢求。

    人牲不分男女，统称为牲，就如同养殖的牛羊一般，等待他们的是配种，没用了宰了吃rou都可能。人牲大多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甚至其母都没有，他们是被别的大陆卖过来的，早就没有父母了。有个阿妈的牵挂已经是佼佼者，幸运之人。

    这种生存条件下，人牲活的很卑微，给个牛奶面包尚且感动的一塌糊涂，如今被送到前线，他们不知自己将会面临工业化的炮火，只知道当兵了就可以不愁吃喝，也不用被打，还能获得自由。在这些单纯的毛头小子眼里，农场主的鞭子比北军的大炮坦克还恐怖。

    “唉，毛头小子就是毛头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

    毛头小子们的美妙幻想被无情打断，他们纷纷朝着声音看去。只见声音来源是一个一直并未说话的中年男人，或者说中年人牲。到底是活的时间长，哪怕没见识也不会如毛头小子般天真，男人到底能够冷静的思考更多东西。

    “你什么意思？”

    “你真觉得自由民会这么好，给我们一个身份？这回能不能活下去尚且不知，哪怕活着，这位小子或许还有个阿妈，但是你们呢？大多是没有归处的吧，你们想过活下来后你们又能去哪里？”男人冷冷道。

    这话出来，毛头小子们的一腔热情就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均哑口无言。是呀，他们回不去种植园，无亲无故，又没有居所与生计，自由民还避他们如蛇蝎，连文化交流的技能都没有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双方一度陷入焦灼的对峙，毛头小子们红着眼，手脚都纠结在一起，完全不知所措。只有那个有阿妈的小子眼中有着笃定，至少他知道要做什么。

    这时，一直沉默了大半天的李晏曦动了动，她目光在黑夜中竟然泛着明亮的光。

    确实如男人说的那样，人牲，说白了是一个牲口。人牲面临的困境是不能用贫穷的自由民来相提并论，贫穷的自由民或许可以通过努力工作致富，可人牲显然不存在这种情况，用圈养动物来类比会更合适一点。

    社会就像一个野生环境，不管是寻常市民还是贵族又或者破落户，都已经适应了这个野生环境。可人牲不同，人牲被人圈养在种植园里，见都没见过野生环境更别提适应了。圈养动物一旦放生，得到的不是自由而是死亡。若想自由，除非有一个全新的环境，而不是在现有的环境上给予所谓的自由，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从男人的话还是可以大概得到一些人牲群体的情况，她们正期待着的质变或许已经近在咫尺呢。李晏曦轻轻推了鹰眼一下，鹰眼顿时了然，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你们也不必如此担忧，我之前偷听我们那农场主说，工厂可以招人呢，若是可以，我们也能谋生计的。”

    “谁在说话？”

    突然响起的声音再次把这群毛头小子吓了一跳，他们左顾右盼，最终看到一直坐在卡车后方角落的两个枯瘦‘男子’。

    “你们是谁？刚刚怎么没见你们？”

    “我们兄弟俩一直在这呀，只是睡着了。”李晏曦压低嗓音说。

    “这样呀。”半大小子们狐疑的点点头，也没有往心里去。

    “你们刚刚说工厂招人？你们为何知道？”

    “我们先前在西边的番茄种植园干活，前不久收了番茄，我就偷听到我们那农场主说北方找了他收购番茄，听说是北方的工厂加工番茄酱，效率高，需求量大价格还高，比南方强多了，农场主已经准备把种植园搬去北方了。你瞧这回几乎所有人牲都被卖给军队了，不然我还真想继续在那种植园活着，至少我们那农场主不会太苛责人牲。”李晏曦故作难过的垂下头。

    鹰眼趁机补充，“阿弟别伤心了，我们现在是没法过去，但是我们当兵以后若是得了自由民的身份，照样可以去北方上工。农场主说了那边有无数的工厂，我们会种番茄和制备番茄酱，肯定能找到一份工的。”

    “呜呜，大哥，我们都得活着，以后一起去北方上工。”李晏曦呜咽着躲到鹰眼怀里，趁机偷偷瞄这群毛头小子。

    “你们以后要去北方？”

    不仅是毛头小子们，就连那个中年男人都不由得惊愕。

    前往北方，他们从未想过，作为人牲的他们眼光有限，哪怕自由了也只是想着继续在南方种地，运气好还能娶媳妇，根本没想到可以去北方，他们也能去北方上工吗？

    “不然呢，南方又没有活计做，我们又不懂那些买卖，只会做番茄酱呀，不去北方在南方等死？”李晏曦徐徐引诱，这些半大又没文化的小子们最好骗了。

    “真的吗？可是我们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找工作什么的他们也会嫌弃我们人牲吧？”

    “这就是你们自己需要考虑的事情了，我们兄弟俩只会做番茄酱，我们知道呆在南方必死无疑，不仅军方，就连市民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可不就是去北方好吗？”李晏曦大方的勾着鹰眼的肩膀，做出一副亲兄弟的打扮。

    “那我也要去北方！”

    突然有人大喊，就像激起羊群效应，一人带头，本来还犹豫的人立刻就做了决定。

    “对，好不容易才出来，不能让他们又抓回去。”

    “对呀，与其天天被打，不如去试一试，总不能比被打还惨吧？做苦力都好。”

    “对，去北方去北方。”

    毛头小子们义愤填膺，一个比一个决绝，仿佛他们此行不是去战场，而是去北方似的。

    好景不长，破坏气氛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起哄什么？若是让长官听到你们的脑袋全都得搬家。我们这次就是去和北方打仗，你们忘了？”中年男人呵斥完起哄的小子们又怒视李晏曦和鹰眼，“你们别教唆大家，不然大伙一起玩完。”

    “我们没有教唆，不过是告诉大家我们的打算，不管这次是和谁打，我们兄弟俩也会去北方的。”李晏曦无所谓道。

    “对呀，不过是看着和你们同一辆车才说，不然我们何必把活命的机会告诉你们？还不是看在大家都是人牲的份上？”鹰眼唾弃，人牲最大的问题就是互相残杀，冥顽不灵，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那我们凭什么信你？指不定你是想借此上告长官。”

    “好心当驴肝肺，信不信由你，至少我们兄弟俩有个奔头。”

    “你们。”

    李晏曦没好气的闭上眼浅眠，她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种下了觉醒的种子，就看这个种子何时掀起翻天覆雨。

    今夜，坐在磕磕巴巴的卡车上，气氛有点凝固。

    颠簸的卡车显然不适合睡觉，李晏曦靠在鹰眼肩上浅眠，一夜无眠，鹰眼也没有睡着，与她们同一卡车的毛头小子们也没有睡着，包括那个有点心思的中年男人。

    一车人各怀心思，待黎明时分，太阳从地平线升起，朝霞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

    兴许是想了一晚，浮躁的毛头小子们都沉下心来，有些人拿出昨夜发放的面包牛奶，满怀感激的吃下这份对他们来说太过奢华的早餐。

    李晏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霞光让她的眼睛有点刺痛，她揉了揉，在万丈霞光中众人苏醒的时候她却心安理得的再次靠在鹰眼肩上，睡起了回笼觉。其实她并不喜欢在黑夜中睡觉，这会不停的出现曾经那个夜晚的梦魇，所以更喜欢白日睡觉。

    上午时分，她们顺利抵达了南方码头。

    这里的船只运输士兵前往前线的军部，而她们处心积虑准备了几个月的事情也将在今晚吹起东风。或许考虑到这些士兵的身份，军方给他们配的食物其实算不上好，正经的士兵打仗的时候甚至还能吃到冰淇淋，可这些人牲，给个馒头面包就士气满满，这也大大增加了南军吸收人牲作战的行为，人牲数量庞大，靠拖都能拖死北方的正规军。

    毛头小子们按一百人分成一个连，由一个年长些的老兵监管，依次验证身份。

    “你，抬起头来。”

    轮到李晏曦时，军官呵斥，看起来就像在训斥一只动物。

    “长官。”

    “叫你抬起头来。”

    李晏曦怯生生的抬起头，她的脸脏兮兮的，眼中满是胆怯与无辜。军官看了一眼就嫌弃的摆了摆手。

    “通过。”

    轮到鹰眼时，同样如此。人牲与自由人的交谈会下意识的卑躬屈膝，这也是常年被奴役的缘故。借着这种办法，她们顺利登上了前往军营的船。

    夜间，轮船的轰鸣声响起，烟囱中飘出nongnong烟柱，在强大的推进力下，载满了士兵的轮船缓缓前行。毛头小子们纷纷跑到甲板上四处观望，看着周围的海水，他们既兴奋又惶恐，常年呆在种植园的他们根本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也没有见过船，更别提这种深不见底的海洋。新鲜感让他们发出一声声怪叫，胆大的甚至直接跑到甲板的围栏上眺望，这一刻的他们仿佛自己是宇宙中心。

    好景不长，在轮船刚刚驶出港口时，正要拐弯绕过南城的一处海湾，突然，船体下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砰！

    爆炸只是一瞬间，在人们还未反应过来时船体便倾斜了好几度，刚刚还在甲板上眺望的半大小子们有些直接坠入汪洋大海，被轮船推进器产生的涡旋吸了进去，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

    突发的状况吓坏了这群半大的毛头小子，他们在船上跑来跑去，惊慌失措，他们都是人牲，不会水，现在面临沉船，岂不是要葬身在汪洋大海中？有些胆小的甚至对着头顶的月亮绝望呐喊，老天似乎回应了他们的叫喊，一片漆黑中，真的突然降临了‘光明’。

    nongnong烈焰燃起，轮船顿时淹没在熊熊火焰中，毛头小子们这回是彻底绝望了，他们惊恐又绝望的呆滞在原地，清纯的眸子中倒映着漫天火舞。

    ‘曙光’来了？

    “大家快跳海逃命，逃回南城，不能让来之不易的自由消失。”

    “快逃，不然他们会杀了我们的。”

    “啊——！”

    绝望中，有人被火焰炙烤着跳进汪洋大海。绝望的天平一下子被打破，绝望中，毛头小子们也顾不上思考刚刚的话，他们只是遵循了本能，长此以往的鞭打与谩骂让他们应激般跳进了汪洋大海，比起没命，被奴役的生活更像是地狱。

    顿时，轮船的甲板上上演了下饺子活动，扑通扑通的落水声此起彼伏，整个黑夜也被这方的火焰照亮。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南城拉响了警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