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冲的贩毒组织
三个月前,黎城中心新城区地下广场某休闲会馆独立包间内。 会馆外场的酒吧空空荡荡,一位工作人员端着一盘水晶酒杯,平静地绕过吧台,走进后道的包间里。 居室里乌烟瘴气,皮质沙发上摆放了一箱箱钱,四个男人围在桌子前,正进行一场麻将角逐。 他们的穿着可以说是刻意为之的烂俗,手上带满着金环银链,腰裤插上匕首和枪支,随双臂洗牌时的晃动发出沉重的声音。 玻璃杯里倒满了酒水,又立刻被饮尽,然后多上了几根烟蒂,黑乎乎的焦油在酒中曼延开来,浓烟在酒杯上方形成一小片缭绕的乌云。 一个帽檐压得很低的男人走进包间,把手机放在桌子左侧的赌客耳畔边上。 这个赌客就是黄冲,他留着个利落的寸头,头顶有一条长疤和一个枪孔,是前年逃跑时被警察打伤的。 黄冲掐熄嘴上挂的香烟,他开口对电话说: “我在地下广场……你就在那里等着,别担心,不会有问题的,我已经派人过去接你了。” “老大!老大!……” 这时,又有一个男人闯进来,神色慌张地对他说:“话事人……话事人他们出事了……” 黄冲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在去码头的路上,经过一条河,他们的车被用枪打翻掉进水里……人……人全死了。“那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旁边一个肥胖的男人将麻将甩向他的头,大声骂道: “一班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 这个胖男人叫黄韬,也是该组织的头目之一。 黄冲没有再问话,他对着手机细声低语了几句后,把烟灰缸中那半支香烟拿起,重新点燃,继续开始博弈。 白鸽坐在黄冲对面,瞥清了他的嘴型:“让那边注意安全,再派一帮人过去接货。” 白鸽全程没有抬头说过一句话,一直在推牌算子。他的技术很一般,全程输赢五五开。 黄冲前段时间显然亢奋了许多,每天都早出晚归,但他似乎担心会泄露风声,没有同其他人一起行动,今天他又反常的平静。白鸽先前查过他的手机电脑等通讯设备,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厢间像原来一样,两个男人走了,送饮料的人又进来过几次倒酒。白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黄冲拿烟的手不时细微地颤抖,额头也渗出汗珠。 牌局不知道又进行多久,桌上的钱换过无数次,黄冲终于等不及的拨打电话,没两秒后又放下了手机。 手机里传来一串挂断的嘟嘟声,黄冲脸上的表情因多种情绪扭曲在一起,白鸽直觉意料到出了大事。 “翟青死了。” 居室里终于爆发出大规模的躁动,其他人的嘴里叫喊一些不清不楚的话,都着急朝门外出走,桌子被人们的乱窜踢翻,麻将和钱票掉落一地。 白鸽在一片混乱之中,终于开口说话:“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了?” 黄冲现在才真正注意他——几个月前在南部的一次白粉交易里,这个年轻人带他躲过了警察的追逐,白鸽说自己日前在街上混,因为犯过事被关了几年,家人都不再愿意接纳他,黄冲便让白鸽先在自己手下混口饭吃。 白鸽跟着黄冲干了3个月,黄冲当初瞧他细皮嫩rou的以为是个新人,没想到各个方面都十分出色,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黎城的帮派一直遵守着新手要尊师重道的原则,上头的行程不会直接让下属知悉,但如果破例让他知道的话…..倒也不妨。 “小子,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黄冲问他。 白鸽摇摇头不敢确定,地下广场运营了那么多年,城内传言一直是道上大家族地盘之一,但领主的具体身份一直未对外公开。 “这片商业广场先前一直是奕楷的领地,那个叱咤风云的黑帮大佬在几年前去世后,人心惶惶,他的手下还未准备白事,就开始争这块地盘。” 黄冲又点起一根烟,深吸一口: “只不过奕楷倒是一点情面都不留,把整片广场的所属权都转到了自己独生子——奕枳的名下。” “奕家四分五裂后,地下广场的所属权名存实亡,也早被其他帮派分割蚕食,现在奕枳已经回来,他无论如何都会要回这块属于自己的地盘。” “这次让翟青回来,也是考虑到这个问题,想拜托他再帮我们一次忙,没想到奕枳这么快就动手了。” “那我们的货怎么办?那可是5吨的罂粟。”有人问道。 “那只是个让他回来的幌子而已,现在比起鼩鼱的死,这些损失不值一提。” CID的警员在路上看见前方追踪的轿车在路口行驶突然斜线变道右转,车身失去平衡发生侧翻,跌落湖中。 意外来得太突然,警员们急忙联系情报所,此时警局也传来报案电话,案发地点和CID发送的相同。李鹰带着大队,分开两批前往事发现场。 命案的地点在城中心南边缘郊外的客运码头,场面一度十分恐慌,几具尸体被烧焦,七横八落倒在地上,周围有一群围观居民。 彼时已是清晨6点,渔民们都陆续出来为新的一天谋生。 几天的有惊无险后,城中心旧城一栋居民楼内,白鸽终于等来了最后的交易。 定位器发出消息给侦察情报所,“目标:庙街1栋五单元。” 黄韬要求必须见到奕枳本人才肯交钱,时钟转过一轮接一轮后,他才姗姗来迟。 电动门锁打开,奕枳走进肮脏杂乱的居室,在白鸽面前的空位坐下,一旁跟着的保镖将一大包海洛因放到桌子上。 原来见面的对象就是他,也难怪黄冲前些天如此紧张。 奕枳说:“选的地方不错。” “咱们也算同行,还是做老生意。”黄韬说罢,指了指白鸽,“自己人,白鸽。” 奕枳跷首,「我要的呢?” “别这么着急。” 黄韬转动自己粗大的手指上的扳指:“这批海洛因比以往贵了四成,你倒很贪嘛。” “我想你不会不知道这批货的出处。”奕枳点起烟,“差佬抓的紧,现在没人敢在城里贩毒。” “除了你奕枳以外。”黄韬狠狠地说。这批海洛因的出处就是从翟青那抢来的罂粟,本该是他们的货,现在却变成自己付单。 李鹰下令:「A组D组,行动。” A组人员全部出动,包围了楼道的周边。街上都是警察扮演的便装,有几个人换上民工的衣裳,挑着竹担走上居民楼,D组的武装警察紧跟其后,将蝗虫潜伏在外的耳目全部抓住。 “抢来的货,就打个折吧。”黄韬讨价还价。 “讲条件可以,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坐监狱这几年,你的脾气倒一点也没变啊。” “这批货你不出手,也大有人要。”奕枳只踩灭烟头,笑得狡黠:“我可不缺你这单。” “诶,话可别说那么绝。当然要,怎么会不要呢?“黄韬招呼白鸽,”鸽仔,拿钱。” 白鸽搬出一个大箱子,打开,满满的都是钱,保镖开始清点钱币的数目。 黄韬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包包的海洛因。 警察一步步迈进,向交易的居室靠近。 白鸽神态自若地看着他们的交易,耳朵下的微型定位监听器传来消息,支持的警察已经到了。 李鹰坐在楼下的暗房追踪情况,他看着电脑上的录象,准备下令的时候,突然有人给他打电话。 “队长,有人找您。”阮璎的声音传来。 “我说过工作期间不接私人电话。” “不是私人……是警长打来的。” “有什么事不能行动后再说?” “队长……警长让我们立即终止行动。“阮璎两手持着不同的通讯设备,艰难地回复。 “开什么玩笑?D组已经堵到门口了。“李鹰差点喊出来。 “警长说回警局会解释清楚,现在要求撤离全体成员。” “这不可能!” 门内诸多变数,他的人现在撤退就可能会白白送死,李鹰即刻挂断电话。 白鸽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回事……难道说,鹤默另有什么安排? D组的警员听到耳机里的声音,也疑惑地停在原地。 “继续行动。”李鹰传达命令。 李鹰单独对白鸽说:「阿鸽,计划有变。一会行动结束后,你把奕枳放走,单独跟着他。” 白鸽微微蹙眉。果然有问题。 奕枳感到一丝不对劲,他警惕起来,让保镖留意门外的情况。 保镖最终没能回来,奕枳肯定自己的猜疑,他按住自己腰间的手枪:「你们把差佬找来了?” 黄韬瞪大双眼:「怎么可能?“这种蠢事谁会干。 铁门「呯」的一声被炸开,警察部队围在门前。子弹像雨点一样射来,密集而猛烈,打在窄小的居室四壁上。 “混蛋!你们搞什么鬼?” 奕枳躲开子弹,和黄韬扭打起来。黄韬借势挣脱,掏出两枚手榴弹拔掉栓塞,丢向门外。 警察们举起防爆盾,走廊在一刹那间硝烟弥漫,火花四溅。 几个警员尝试进门,被D组的警司制止:“先别急,怕是有诈,现在集体撤退。” 奕枳朝黄韬肚皮踹过去,一脚把他踢到墙角处,衣橱倒塌下来压住了稻蝗。 奕枳扔了颗炸弹过去,意欲从窗户跳出去,白鸽攥住他,两个人一起扑向视窗,拽住了外墙的防盗栏。 炸弹爆炸,整个房间被碾为平地。 老式居民楼构造很简单,奕枳一边对付警察,一边顺着其阳台向上爬,跳过接连的几个屋顶,绕道跑向厂房的天台,白鸽跟在他后面,一路紧紧追赶着他。 “你是黄冲的人?”奕枳问。 “是,也不是。我只不过是个外部流动人员,与他们的核心利益无关。”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警察为什么会来。”白鸽说,“黄冲的交易明显是有目的,你居然那么听话地过来。” “这么说的话,那你早就看出来了。”奕枳质问他:“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谁。我想帮你。“白鸽说:”和你一样,我只为了自己能活得好一点。” “呵,我为什么要你帮。”一个背叛组织的人,自己凭什么相信他。 奕枳笑起来,声音却冷若冰霜:「那你认为帮我会让你在黎城混得更好吗?你哪来的自信要跟随我?” “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你,是你要听我的话在先。” 白鸽绕过一个栏杆,离奕枳又近了些,“爆炸已经惊动了警察,街头内周边都是他们的眼线,你就算有再多手下营救也难逃一劫。” 奕枳停下来,仓房的天台一片空旷,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想怎么做?” 白鸽还没来得及开口,天台链梯便传来一阵声响,奕枳循声望去,警队已经跟了上来。 白鸽拿出枪,他丢给奕枳一块手帕,说: “我去甩开他们,你跟着地图的方向走,就能找到出口。” 奕枳看着他,点点头,跳下天台逃走了。 白鸽一边应对警察,一边慢慢地朝着天台的外部出水道挪去,正当他想要钻进去的时候,出水道里走出 一个人,遏住他的双手,拿出手铐扣住他。 “逮捕成功。”白梵看着白鸽的眼睛说。 看着侦察武装的警卫队都安全撤退后,李鹰才开警车回到警务处。 他怒不可遏地冲进重案科的办公室,果不其然看见鹤默坐在皮椅上。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我们只差一步就能把这次行动完成了。警长,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放手,我们最近一个大案都没办成。” 鹤默没有响应,他把几张纸放在李鹰眼前,「这些人,认识吗?我们多年的老朋友。” 纸上的人都是黎城的各派各界高层人士,在这几年作为警方扫黑的重点关注物件。 李鹰紧锁的眉关打开,他明白了警务处的用意,但仍然抑制不住怒火: “你们想放长线钓大鱼?但你知不知道刚刚我的人差点全都死在里面!” “别那么生气啦阿鹰,我在楼道都听见你的声音了。” 办公室的门打开,黎茂走进来,藏蓝色警服和黑色领带为这个亲和的老人增添了几分威严。 李鹰比他高许多,黎茂只能抬起头和他对视道:「鹤默警长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的,这件事情也要怨我们改令太仓促了。” “处长,改令可不是那么简单的。”看局长一点架子都没有,一副了无牵挂的模样,李鹰无奈地说。 “我知道。”黎茂踮脚,拍拍他的肩膀:“虽然铤而走险,但这算最好的方法了。” “你忙了那么久最近就休息一下吧,侦察科我已经全体批假了,你不是一定要找时间和阮璎办结婚的事吗?” 你还知道我要结婚?我都在部队和女朋友拖了大半年了。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气我? 老鹰气到牙关打颤,想要离开这帮胡来的同事,出去冷静一下。他打开大门,看到换上警服的白鸽。 这次行动虽惊动了黄冲组织的潜逃,但在警方的追捕之下黄冲一行人还是全部落网。 一个星期后,白鸽从收押所里出来,他穿着脏兮兮的白衬衫,走过监狱内的铁皮厚墙,狱警帮他把脖子上的牌仔摘下,他走出监狱大门时,出乎意料地看见奕枳带着金释在街道另一头,安静地看着他。 他的脑中浮现与哥哥临终的对话。 “这次行动比以往都要重要,无论如何,平安回来。”鹤默低头,两双黑眸对视。 “多多保重。”白梵也说。 “Sir,保证完成任务。” 白鸽上了车,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监狱的外墙,转头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 接下来,就是我的战场了。 “他妈的!”黄冲坐在黑暗中,死死盯着前方的墙壁,早已失去了冷静,他剃光的平头和他的手一样青筋暴起,不停跳动。 “奕枳……我要你好看!我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