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杨善觉得自己做足了准备,无论符申第二天来时会做些什么都能万全应对,但他没想到的是,符申却与前一天大相径庭,除了认真讨论案子,居然真的什么都没说了。 奇奇怪怪,不过罢了,如此正合他意,杨善敛了心神,继续专心听符申讲案情,表情则是从始至终的淡然,让人察觉不出他这突如其来的心理活动。对方所讲的情况比陶甘听来的要详细许多,自然也严重许多。他原以为是几个小孩失踪了,谁料居然有十几个,而且都是一夜之间;他们的父母也没发现任何端倪,只是一觉醒来,孩子就没了,诡异的仿佛遇着了什么妖法邪术。 不过符申向来是不信那些封建迷信的,他在丢孩子的镇里东奔西走,多方打听后得到了一条关键线索,那就是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都曾去看过一个杂耍团的演出,据说那是一个周游各地的杂耍团,有小丑有猛兽有吹笛人,在一个地方逗留绝不会超过三日,第一日准备第三天收场,中间也只有两场演出,表演精彩行程繁忙,因此许多有孩子的人家对他们趋之若鹜,几乎场场都是爆满。 “不过他们去了那么多地方,暂时只有那里丢了孩子,所以我也不敢妄下断论,只是暂时先追踪调查,而前几天杂耍团便到了京城,因此我才赶了过来。但他们好像没在京城停留,只是途经,现在又已经往锦昌去了,所以休整后,大概今明两天我就得继续出发。” 符申有条不紊将事情交代清楚,随后便把时间留给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他们有疑问便说说。 继续出发?还真是符合他的个性,永远侠肝义胆又干脆利落,杨善垂下眼眸盯着桌面,并未看向说话之人,却惊觉自己的心思居然不知不觉间又飘到了那人的身上,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他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莫非是太久未见才那么的不由自主?他不甘抿了抿唇,随后朝望向自己的陶甘做了个没事的口型,快速收拾好多余的心绪,开口问道:“那么,是什么让大家把那个杂耍团与绝情谷联系在了一起?总要有个根据吧,毕竟我猜盛老师已经与你说了,我们二人主要是想找绝情谷。” 无情听到自己的名字,应声一点头,也摇扇等一个回答。陶甘看见了杨善的示意,乖乖将注意力转回对话上,然而符申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无意识又瞪大了眼睛。 “因为所有孩子都是一夜消失,如同被恶魔蛊惑,而传闻中,绝情谷作为猖獗一时的魔教,掌握着众多邪术,其中一种便是催眠、控制人心。” 还好杨善提前提醒过他,因此他虽惊讶张了张嘴,最后仍是控制住了什么都没说。“这点确实,无论怎么想,普通人都无法做到这般程度,”杨善及时开了口,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过去,“比起那些空xue来风的传言,这个的可信度倒是挺高……” “没错,所以如果能追踪解决这个案子,说不定会对搜寻绝情谷有很大的帮助。”无情低头抚扇,接过了杨善的话头,却又立刻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与杨兄当初约定做老师的时候,约好了想走就随时可以走吧,那么这两日也该差不多了。” “什么?!盛老师你要走了吗……”陶甘这回没忍住,很是不舍的嘟囔起来,无情忍俊不禁勾了勾嘴角,朝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随后继续说了下去:“如此多的孩童失踪,兹事体大,符兄一个人追查着实有些危险,在下虽是腿残,但手未废,头脑更未废,因此想与符兄一道前往锦昌,略尽绵薄之力。而且陶甘啊,我走了并不代表我们就得就此道别啊,你们关注了这么久的绝情谷,如今有现成的线索摆在面前,难道不打算去一探究竟么?” 听闻此言的陶甘几乎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杨大哥,而杨善则将视线猛地投向了无情。自己与符申的事情太过明面,聪明如他,不管符申有没有说应该都看出什么了吧,那么这个提议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不管如何,有一点他确实说对了,那就是抛开符申这个因素不谈,他们确实得去锦昌一探究竟…… 盛老师回望他的眼神坦然而真挚,而在场大概唯一不知他与符申过去的陶甘更是满脸期待。杨善突然有些后悔,陶甘不是没问过,但他出于各种微妙的心理,并未告知实情,只说是之前外出历练时认识的熟人,因为许久未见有些陌生了便免不得僵硬和不自在。天然的陶甘自然是信了,然而却导致如今局面微妙的变成了三对一,他莫名便陷入骑虎难下的境地。 而符申的视线也打在他的身上,隐秘而炽热,与此同时回响在脑海中的是对方方才所说的话:魔教、邪术、猖獗一时……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在胸口无比清晰的“那个”感觉中冷静回应:“盛老师想去那便去,我自是没理由阻拦,至于我兄弟二人,毕竟才方在京城安定,就请容我俩再考虑一下。” 他顿了一顿,望向符申,客客气气继续道:“符大侠住在哪间客栈,打算几时走?盛老师就先与你过去,而我们么,若是到了时辰还未出现……”他无视掉起码两个人的失落神色,果断结束了这场谈话,“那么这个事情,可能就得有劳你二人了。” 他的态度坚决,再多说也是无益,符申说清了时间地点后便等在院内,待无情收拾好东西一起走。速来潇洒的盛老师东西并不多,只一个小小的包裹,他很快就收拾完,随后与即将道别的陶甘在院子里说起了临别赠言,留下他与杨善,一个在院门口,一个在房门口,隔着看起来热热闹闹的两人相顾无言。 回客栈的路上他仍未说话,无情便也体贴的保持沉默,直到两人进入客栈房门,他才悠悠开口:“符兄,你我都已尽力了,接下来如何便看对方决定吧。缘分缘分,不仅靠天意,还得看双方。” 符申缓缓点了点头,似是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只反问他道:“你与陶甘倒是意外的挺合得来?有些出乎我意料了,没想到在场关系最密切的会是你们两个。” 提到陶甘,无情大概又想到了方才,忍不住笑道:“毕竟他很单纯,喜怒都写在脸上了。我还是头一次与这样的人深入打交道,感觉很是轻松有趣,比那些弯弯绕绕的复杂家伙们要好多了。” 虽然清楚他意有所指的定是那些官场上的人,但符申还是想到了那人,是啊,要是杨善的喜怒、所有心情,也能都写在脸上就好了。想到刚才四目相对时,对方那冷然得看不出一丝多余情绪的脸,他不由苦笑,罢了,明日或许就是揭晓结果之时了。 第二日午时,两道一高一低的身影并排走在一起,慢慢向城门口走去,正是牵着马的符申与坐在轮椅上的无情。 “符兄……”无情犹豫着开了口,还没来得及多说任何,便被符申抬手拦住。 “无妨,强求不得,或许从再见面的那一刻起我就该清楚了。”符申轻声说道。对,该明白了,这几日的相处虽然不算多,但那人的言行无一不是透露着拒绝,而今日的并未出现,大概就是他的最后通牒,符申不得不承认,他赌输了。 他从重逢起便想问的那个问题,也没必要再去问了——“你还喜欢我吗?” 爱字太沉重了,时隔这么久,他担心对方不适应,挑挑拣拣了半天还是选了“喜欢”这个字眼,然而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被埋在心里,并无问出口的合适时机,而或许,以后也再也用不上了。 他扯扯嘴角,任由自己发出一声古怪的苦笑,随后拍了拍脸,闭目深呼吸,朝仍是担忧的无情无奈说道:“放心,真没事,本来我也打算先去处理好失踪案再说……倒是你,就这么和我一起去了?” “卧底的任务早已完成,在下本就该找时机离开那里了,虽然挺可惜,但总不能真的一直在那儿当老师啊。”无情便也无奈笑道,“况且作为名捕,有这么大的案子发生在眼前,怎么能置之不理呢。” 是啊,眼下最重要的,该是找到失踪的孩子们。符申将复杂的心情暂收,与无情一起离开京城,往锦昌而去。他骑马自是不用说,无情虽坐着轮椅,但轻功却是一绝,赶路时的速度与他不分伯仲,符申瞧他在离开京城杳无人烟后才使出轻功,又联想到这几日对方在陶甘面前的表现,不由猜测:“你莫非对他俩隐瞒了会武功的事实?” “一个教书的先生,怎么可能会武功呢?何况我确实不太会,众所周知,我无情擅长的是轻功和暗器啊。”他笑的一派无辜,惹得符申莫名牙根痒痒,同时又有些艳羡,这人还真是非常好运,连骗人的事情做起来都很顺利,要是他能跟着沾一沾运就好了。两人便这么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同时丝毫没有怠慢,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锦昌。 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杂耍团已经离开了两天,并且锦昌似乎也有孩子失踪了。他们在街上看到了哭泣的妇人,询问后得知这里丢了三四个孩子,同样也是毫无征兆的一夜失踪,并且都去看过杂耍团的表演。不过这件事在当地似乎排不上头等严重,除了丢孩子的妇女,他们还在街上看到不少愁眉不展的百姓,各个都是行色匆匆,这是出什么事儿了?两人想寻个路人问一问,然而大家似乎都赶着去一个叫回春药铺的地方,说是数量有限晚了就没了,因此也没人有空与他们解释一二,一头雾水的两人只得将这个疑问暂且搁置,先去杂耍团演出的地方进行探查。 许是当地状况本就不好,杂耍团据说只在一个宽敞的巷口表演了一场,他们在附近搜寻一番,除了一只竹蜻蜓别无所获,这东西大概是哪个小孩儿不慎弄丢的,他们打量了一下,似乎没什么特别,就先收着再说。至于杂耍团去了哪儿,还得在镇里再多加问问,不过看当地这样子,感觉打听起来又得是一番折腾。 二人无奈,也只得先去找镇上的客栈住一晚再说,而当第二日他们转悠到街上,再次试图找人搭话时,符申却听到了那个令他万分耳熟的声音,那是一声惊呼,就在离他不远的拐角处,他心头猛一缩紧,顾不得招呼无情便朝声源之处飞奔而去。 杨善果然就在那里,他正半蹲在一个躺倒在地的人身边,正在检查那人的状况,意识到他并未出事的符申松了口气,走近了才发现躺在地上的居然是陶甘,见杨善似乎还没注意到自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咳一声开口安抚道:“……杨兄莫急,这是出何事了?” 他能察觉到那人身子一僵,随后转过脸来,神情却仍是淡定自若,而此时无情也已跟了上来,他瞧见了倒地的那人,脸上表情倒是罕见的有些慌乱,连问候之礼也没做就急切来到陶甘身边,杨善摆了摆手示意他冷静,目光扫过才分别不久的二人,无奈解释道:“似乎是睡着了,但奇怪的是,怎么样都喊不醒。” 喊不醒?符申疑惑摇了摇那人的肩膀,果然半点反应都无,但只瞧脸上却是面色平和呼吸平稳,真是和睡着别无二致。 “可能中了什么毒,要不先随我们回客栈吧,多几个熟人照应总是好的,届时请大夫来一看便知了。”无情也已冷静下来,率先朝人发出了邀请,杨善看了看陶甘安安静静的模样,默然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