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二日,睡得不知是好还是坏的两人如约守在屋里,等着昨日说好会来找他们的人出现。早饭仍是那两人送来的,看得出心情很好,还安慰他们不用紧张,说以他们的实力,估计是能进内庄的料。压根没在那两人面前展现过武力的符申与杨善皆是不解,却见其中一人故作神秘笑了笑。 “到时就知道了。”那人说着轮流拍了拍他俩的肩膀,感慨道,“托你们的福,拿了不少赏钱,所以你俩可得继续争气啊。” 还真让他们猜对了,苍鹫庄真对招徕江湖人一事设立了奖赏。两人应声没再多问,而用完早饭后不久便真有一个人来找他们了。来人戴着一个木雕的鸟头面具,听声音是个年轻女子,简单寒暄过后就领着他俩离开了屋子,而昨日因太黑没来得及看见全貌的外庄,此时也终于被他们尽收眼底,许许多多的木屋、单独隔出来的院落,还有夹杂其间的农田、果树与练武场,看起来充满矛盾又微妙的和谐,是将村庄与帮派相结合而产生的一个自给自足的大山寨。 怪不得许久没听说过山庄的消息,有这样的地方在,不行动其实也能生活得不错了。符申莫名想到绝情谷,按陶甘的描述来看,那似乎也是一个可以自给自足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他其实还挺想去看看,毕竟那是杨善从小长大的地方,就是不知何时才能有时机了。 杨善没注意到他这点小小的心思,他一路都在试着与领路的女子对话,想套得点信息,可惜那人似乎油盐不进,不论问什么都是沉默以对,径直把他们带到了一个独间的屋子里。屋里似乎还分好几间房,头一间房里放着琴棋书画笔墨纸砚一类所需的器物。 “山庄不养闲人,有何能力请一一展示。” 她一板一眼地说着,随后便站到了一旁,把场地完全让给他二人,不过符申杨善一个从小孤儿的游侠,另一个生活在几乎只有几个武夫的深谷,对这类舞文弄墨的玩意儿都不算很擅长,才潦草写画了几笔,就被女子直接赶去了下一个房间。 杨善遗憾撇了撇嘴,他还挺想把那些乐器都挨个儿试试,符申在经过下一扇门扉时挤到他身边,小声轻笑道:“会哪一个?” “都会,不过不给别人听。”杨善白他一眼果断道。女子没管他们的小话,带进下一间屋就直接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交流:“继续。” 这屋里正坐着一个持刀的男人,听见女子的话,他立刻站起身来,浑身迸发出凶猛的杀气,二话不说直冲着两人而来。看来终于到测试武功了,看似还在闲聊的两人手中剑均已出鞘,默契地一左一右避开刀锋,同时瞬间开始反击,以两面夹击之势朝那男子包抄而去。 不过他们现在的身份只是想加入苍鹫庄的游侠散客,不能表现得过于惹眼,两人收着劲与那男子缠斗,而那人也颇有些色厉内茬的意思,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局面仍是僵持不下,随后被女子叫停。 她一句“可以了”就让那男子收了手,而符申与杨善自然也立刻跟着停下,对方微一点头,似乎是还算满意,随后就带着他们径直走向了最后一间房。那里只待着一位老妪,摸着下巴眯着一双眼打量他们,才刚见面就挥手道:“优秀,相当优秀啊。”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二人就这样被女子径直带出了屋子,她从怀里摸出两块木牌递给他们,平板无波地道了句恭喜,随后留下句“一个时辰后在你们的屋子门口等”就兀自离开了。 彻底懵了的两人只得先往回走,而对方给的木牌看起来还算精致,背面雕着一只鹫像,正面则刻着一个“玄”字,这又是何意呢? 正迷茫时,带路的两人来了,看见木牌他们表现得比他二人还要兴奋,兴致高昂地就给一头雾水的新人讲解起来。 “能拿到牌的就有进入内庄的资格,牌子分四类,天地玄黄,天字牌都是武功好的家伙,地字牌则是擅长舞文弄墨或者琴棋书画,总之有一技在身的,黄字牌么比较杂,好像是内庄的护卫下人那些才会拿,”对方说着朝他们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视线里有显而易见的调侃,“至于玄,那就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相貌上乘的俊男美女了。” ……原来如此,他们之前所说的“实力”大概是指样貌,而第三间屋子的测试内容也同样是样貌。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通过了测试的符申哭笑不得道:“居然不是天,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了。” “说明你们的武功还不太够格嘛,哎呀放心,能进去就是好事,说不定勤加练习还能转成天呢。”肩膀被重重拍下,那人笑嘻嘻继续道,“推荐了两个能进内庄的,哥几个也算立了点小功,来来来,对外庄的事情有啥不明白的都可以问,至于内庄就得你们探索喽,好好努力,争取让哥几个多沾点光。” 有这好机会,不要白不要,两人默契无视了对方突然间就开始称兄道弟的事实,还真就打听起外庄的事情来,一个时辰在这情形下过得很快,眼看约定的时间又要到了,几人的交谈才得以堪堪结束。他们目送那两人离开,杨善扯了扯都快僵了的嘴角,喃喃自语道:“俊男美女……这进去了以后是要做什么……” “除了色诱也没别的了吧。看来我们刚才把武功藏得太过了,让对方觉得平平无奇了。”符申无奈接下了话茬,不过好歹是进去了,他们又不是真的来苍鹫庄谋求生计,哪种牌子也都无所谓了,随机应变走一步看一步吧。 时辰一到,戴着面具的女子再次出现,这回她领着二人径直往深处走,来到一间似乎被卡在一面天然石崖中的屋子里,屋里有守门人,检查了他们三个人的令牌后给予放行,而走过一条长长的室内走廊后,女子领着他们推开一扇门,走至门外的两人眼前骤然开阔,他们赫然已经出现在了石崖的另一侧。 原来如此,利用石崖这种天然的地势打造了内外庄么,庄主也算是个能人。他们保持着安静继续跟着女子走,而目光已经开始不动声色打量起周围,若说外庄更像一个山寨,那么内庄便实打实的是一个庞大山庄了,建筑布局都皆与富贾府邸别无两样。他们被带入了一个独立小院,里头三四间屋子各个都是房门紧锁,而女子让他们等在院里,独自进入了其中一间。 不多时,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风流气味的男子走了出来,瞧见符申杨善,他愣了一愣,满脸无趣地嘀咕了一句“怎么是男的”,随后不耐朝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两人跟他进去。 那人的穿着打扮实在不符合杨善的品味,硬要说的话只有“风sao”两字能形容,他蹙了蹙眉,刚想问问怎么回事,却见对方已经自顾自地又往回走了,符申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率先跟了上去,杨善瞪了他的背影一眼,无奈也只得跟上。 …… 果然是有哪里搞错了吧!望着介绍完大致情况就径直要给他们发所谓“美人计手册”的人,杨善额头青筋直蹦。反正事儿多的人设已经立下,他拦住对方,不客气质问着怎么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他们是要来加入帮派学习武功共同奋斗的,不是来做这种出卖色相的生计。 对方掏了掏耳朵,懒洋洋瞄他们一眼,“但你们没拿到天字牌,说明水平还不够,要不是脸长得还不错,正常情况下可是连内庄都进不来哟,不愿干这个可以回外头去,当个普通的小成员,和那帮子人一起折腾所谓的奋斗,等武功上来了呢再来挑战天字牌,反正我这里也不太缺人,爱留不留吧。” 重新挑战天字牌?说实在的,于他们而言,这点完全可行,而且总归是那边才更好套得绝情谷还有称霸天下之类的情报,杨善往符申那边望了一眼,见对方也是同意的神色,方想开口说好,就听一个声音半道插了进来。 “为何吵吵闹闹,这是来新人了?” 一个戴着鬼面的男人直接推门走了进来,而那名自称“玄鹫”的男子立刻凑了上去,一边喊着义父,一边告诉对方确实来了新人,不过好似对安排不太满意,正在考虑回去的事情。 透过漆黑的面具,符申能看到那人如鹰一般的锐利双目朝他们这里望了过来,从周身气势和那一声称呼,他直觉这该是苍鹫庄里的难缠人物,刚想回话,却听杨善突兀改口。 “不,玄鹫主说得有理,能入内庄已经实属幸运,我们可以做这个的同时在内庄练武,待武功上来了,应该也可以转去天字吧?”杨善眼珠一转,似是完全没注意到来者是个厉害人物,自顾自发问道,“内庄的待遇应该怎样都比外头好,这样一想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划算。” …… 送走玄鹫后,在小院里暂时安顿下的两人把房门一关,杨善靠着墙壁轻舒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是冷汗津津。察觉不对劲的符申搬来椅子让他坐下,掏出巾帕递至人面前,温声说道:“深呼吸、他们都走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擦一擦?” 对方老实照做,深吸了口气后接了帕子,却没有擦脸,只攥在手里无意识反复揉捏,随后他抬眸看向符申,轻声问道:“你不问?” 符申的目光愈发温柔了:“我不确定能不能问,但你要是想讲的话可以随意说,我听着,绝不外泄。” 杨善神色复杂盯着他,半晌喃喃道:“那个鬼面人,声音和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很像,但那人应该早已经死了……” 所以他改口,继续尝试与对方对话,也不可避免的产生了目光相接,而接触得越多,他越确信自己并没有认错。 “羊天朋……我父亲的旧友,绝情谷元老之一,入谷前也曾是青城派的一位大侠,但在围剿之前就因病去世了。” “我那么记得,是因为他也曾教过我武功,在谷里,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 也因此,他喊过对方一段时间的师父,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对他挺是不错,教武功的同时还会带好吃的好玩的,告诉他外头的世界是怎样,有多么的精彩,而当这么一位深受喜爱的师父却因病去世,小小年纪却已经懂事的孩子自然便会把他记在心里,记得挺牢挺牢。 “刚才,玄鹫介绍说他是庄主,对吧,所以苍鹫庄其实是他的,怪不得会想到打着绝情谷的旗号,但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突如其来的现实让杨善有些语无伦次,他魂不守舍、越说越激动,随后却又突然停下,双手拿着帕子捂住脸,重重的一个深呼吸。 符申抚着他的脊背,一直轻拍安抚,此时见状才小心翼翼出声道:“阿善……还好么,没事的,我们已经进来了,有什么疑问都一定能解决掉……” 杨善保持着动作没动,他便耐心在一旁继续轻抚,过了一会儿,才听对方闷闷道:“……嗯,你说得对,玄鹫既是他的义子,留在玄鹫身边,我们的机会也就更大。” 语毕,他才将脑袋抬起,看神色应该是恢复了理智,符申便起身去倒了杯水给他,杨善接过慢慢喝了,他便继续温声道:“今天暂时没别的事了,我们都好好歇一下,明天开始就得跟着玄鹫做事,还要暗中调查,得万分小心,养足精力。” 见对方嗯了一声,他稍稍安心,正转身打算捣腾下两人临时的住所,却觉背后一热,居然是杨善抱了上来。 很快很短的一下,他尚在愣神,对方已经松了手,随后是一句欲盖弥彰的“什么都没有”。 他心绪复杂,附和着应声:“嗯,没有,符某什么也不知道……”嘴角却仍是不由自主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