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
路遇
仲夏刚过,暑气正浓。 赶路之人昏昏欲睡,马车刚启程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楼锦便昏昏欲睡,疯狂打盹,脑袋歪着,好几次差点磕到了后脑勺。 偌大的马车里,小姐家的日用之物聊胜于无,连个靠枕都没见着影子。 兵部尚书千金,本不应寒酸至此。 婢女阿云替楼锦委屈:“小姐,您这次回府是为了救大小姐的命,下人们怎能如此薄待,好歹也给我们准备两把扇子。” 楼锦听到声音,以为阿云有事要与自己商议,勉强睁开眼睛,茫然道:“怎么了?” 阿云见她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更替她不值当:“小姐,您怎么还有心思睡觉啊?再有两日就到京都了。” 楼锦眨了眨眼睛。 阿云养着她懵怔无暇的眼眸,跺跺脚:“小姐。” “好啦。”楼锦掀开帘子,吹了会外面的凉风,困意终于消散了些,哄她,“隔墙有耳,小心说话。” 阿云不甘心地闭嘴,有心想再嘟囔几句,可想到护卫都是主母的人,只能默默把这份委屈咽回肚子里。 她看着楼锦芙蓉般的面庞,肌肤雪白,一双眼眸清澈无暇,带着稚气,更觉得有苦难言。 主子不说,她却是知道主子苦的,算一算日子,主子刚及笄,也算是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可如果是家里头仔细挑选的郎君倒也罢了,如今的境况却是嫡母想让三小姐代嫁,未来郎君还是太监勇敢裴冷修。 说起裴冷修的名字,天下人人为之丧胆,手段狠辣,不知道杀了多少忠良将臣,一路辅佐皇帝登基。 让三小姐去做一个太监的对食,也亏得主母能想出这种馊点子,稍有不慎就是灭全家的下场。 楼家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但还是想赌一把,只因觉得大小姐作为嫡女太金贵了,不舍得把她送到裴府受辱。 楼锦咬着嘴唇,看着窗外,只觉得烈日当空,映得眼睛白茫茫一片,正如她的未来,看不到希望。 她又何尝不知道母亲的打算,也知道这个计策风险极高,楼家就是仗着裴冷修没明说是想要哪个小姐,才铤而走险。 她也不愿,可她是庶女,没得选,她安分守己听母亲的话,嫁到裴府,才能保全母亲和弟弟。 “阿云,你说我听了母亲的话,乖乖嫁到裴府,母亲真的能放过阿娘和弟弟吗?”楼锦满目愁容,似是询问婢女,也是在问自己。 主母手段高明,素来不喜阿娘和他们姐弟二人,在母亲生下弟弟后,便暗中做手脚,把他们打发到江南的别庄,这一去便是五年。 她的阿弟三岁时发生意外,跛了一只脚,照看的嬷嬷都说是阿弟贪玩,自己摔倒,也领了罚,可楼锦不信。 父亲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母亲生的嫡子,另一个就是他阿弟,身体残缺的儿子是没办法继承家业的。 阿云嘴唇翕动,竟一时之间找不到宽慰楼锦的话。良久,她苦涩道:“小姐是个有福气之人,定能平安终老。” 做太监的对视,什么幸福美满、举案齐眉都是奢望,唯有平安,是最大的祝福。 楼锦抓着衣摆,心里发紧,明明还没有入京,她就已经紧张起来了。 可是她不能退缩,也不能跑。 为了阿娘和阿弟,她可以做到的。 ***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路途遥远颠簸,楼锦将自己的包袱当作枕头,躺着睡觉。 这一觉睡了很久。 太阳西落,天气骤变,几声惊雷将楼紧吵醒,她吓得坐直:“怎么了?” 阿云一直守着她,也听到了雷声,掀开轿帘往外看,乌云密布,大雨欲来。 “小姐,要下雨了。” 楼锦抬头看了眼,天空昏沉沉的,看得她一阵心慌。 “还有多久到下一个驿站?” 家丁回话:“禀小姐,还有三里地,就有官驿了。我们恐怕赶不及,得快些。” “那便快些赶路。” 护卫应是。 阿云放下帘子,为了成事,主母大发慈悲拍了六个身手不错的护卫来接楼锦,这一路上很是平静,没出什么事,但路途遥远,就怕下雨,不方便。 “小姐莫怕。”阿云出声安抚,“定能在下雨前赶到驿站的。” 天空不作美,大雨来得急,下得很大。 护卫们没有提前做准备,取了路边的树枝坐蓑帽,大雨倾盆,马儿也不愿意走,受惊嘶吼。 雨声哗啦啦的。 护卫道:“三小姐,雨很大,我们看不到路了,得先找个树下躲雨。” 楼锦顺着车窗往外看,路边没有人家,根本没有躲雨的地方,前方雨势汹汹,视野受阻。 “不能躲树下,有雷,容易出人命。还有多远?快些赶路吧。”楼锦生活在别庄,下地干过活,知道下雨天躲树下容易被雷劈。 那些护卫也是有生活常识的,左右观望,没有避雨的地方,只能硬着头皮前行。 好在雨很快就变小了,不过路还是不好走,半响后马车外传来动静,紧接着传来了护卫的声音:“保护小姐。” 马车停下来,楼锦听得心跳如鼓:“怎,怎么了?” “小姐,有个人倒在路边,我过去看一眼。” 知道不是刺客,楼锦松了口气。 母亲和嫡姐都需要她,断不可能出现刺客的。 护卫很快回来回禀:“小姐,是个男子,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楼锦掀开帘子一角,有雨和风灌进来,她眯了眯眼睛,问话:“年纪如何?” “是个年轻男子。”护卫不打算多管闲事,“小姐,我们继续赶路吧,既是过路人,就不管了。” 免得夜长梦多。 “他会不会死?” “生日有命。”护卫态度冷漠。 他们的职责就是护送楼锦平安回京,不能出现什么变故,更不能节外生枝。 马车路过男子身旁的时候,楼锦偏头看了眼,没有看到人,只瞥见路旁的草丛里有大量鲜血流出来,红红的一片,触目惊心。 “人…人呢?” “在树后面。” 护卫没当回事,继续牵着马往前走,楼锦看着那一大摊血水,犹豫不决。 她不应该管别人的事的,可到底是一条人命,她忽然想到了阿娘病重得咳血的时候,自己苦苦哀求父亲和母亲,去医馆求药,换来的是却是漠视,后来尽管有个大夫看她可怜,开了一副药,母亲得以捡下一条命,可身子到底是废了。 “人还没死吗?” “还有一口气。” 楼锦听着,动了恻隐之心,她撞到了,就不能不管不顾:“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