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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万佳宁走进去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开始后悔了。结果是,她什么也没有买,反而鬼使神差去了“ONCE”。 华灯初上,A城开始显露喧哗。佳宁慢悠悠地从出租车上跃下来,在夜里像只灵敏的猫。 她往自己公寓走去,树边立着道阴影,佳宁视线跟着斜过去,随后被吓了一跳,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佳宁走到“阴影”面前站定,声音夹着自己察觉不出的讽意,“真奇怪,哥怎麽在这里喂蚊子,不回家吗?” 她说的家,当然指那个闹哄晦暗的大院,除此以外,他应该是没有家的。 树边站靠着的人把指尖的火光顺手掐灭,接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朝佳宁伸过来,一把捏住了她薄弱的肩。 毫无阻隔的体温爬上佳宁的肌肤,顺着那处,一点一点爬到她耳边。 轻轻拂过,收回,比夜里的风还虚无。 他对她道:“在等你。”离了人群,万浦泽对她总是言简意赅,声音有些低沉,还带着不容置喙。 万佳宁扬起下巴看过去,他的头发尽数往后梳着,露出深邃而醒目的五官,整个人从发梢到脚底的皮鞋,道貌岸然的商务成功人士模样。 佳宁笑道:“等我做什么,我家就在这里,哥要进去喝杯茶吗?” 万浦泽闻言半皱了眉,一半是对她话里的不满,一半是克制的某种不屑。 风从树顶吹过,他闻到了她身上熏人的酒气,耐性似乎耗尽,“万佳宁,你还想着爸妈的话,就该尽点一个女儿应有的本分。” “本分?” 佳宁下意识接过,重复道,好像听到百年难得的笑话,“我那里不本分了?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站着吗......” “你别发疯,跟我回家。” 万佳宁向旁躲开他的手,“动不动就搬出沈一心来,你有意思吗?!我就不走,你快滚!” 在万佳宁还没反应过来时,眼前已然划过一阵疾风,接着,啪——她的右脸迅雷不及掩耳地肿疼了起来。 他下手的力道可谓毫不心软。 佳宁瞪着眼看眼前高长的男人,满脸难以置信,可他只是皱着眉捋了一下西装袖口,接着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留下一道冷漠的背影。 佳宁朝他恨恨地吼道:“万浦泽,你痴线啊!神经病!” 下一秒,那人却站定了,在万佳宁还不知道什么情况时,他把她拖到了车上。 整个开车的过程,佳宁都把脸转到玻璃窗上,准备一句解释也不听,可直到了目的地,他也没开过口说一个字。 佳宁从车上跌落下来,被风吹了一路,想吐,却什么也呕不出来,那股怨气就在体内憋着,让她上气不接下气地犯恶心。 甫一进去,佳宁感觉到一点不一样的气氛,万浦泽转眼就不知所踪,仿佛不想跟她多待一秒。 衣着端庄优雅的沈一心把她引到一个年轻女人面前来,“佳宁,这是你哥哥的未婚妻,廖烟。” 又笑着向那人道,“小烟,这是浦泽meimei佳宁,你以后可得多包容她的不是!” 佳宁顺着沈一心的视线,打量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嫂嫂”:一身浅紫色的半袖鱼尾旗袍,盘扣由一颗颗制作华美的珍珠镶嵌,既落落大方又不失分寸。标准的鹅蛋脸,五官大气,好似一朵待开的出水芙蓉花。 她微微一笑道,“早知嫂嫂在,我就不敢来迟了。” 沈一心留下她们两个年轻人单独相处的空间就借故离开。两人虚虚一握手,佳宁完全没有忽视对方细白手腕处款着的那对羊脂玉手镯,色泽纯净温润,最罕见的是,放在日头下的时候,能够看到里面丝带一般的玻璃光泽。 这时,不远处有人带笑道,“廖小姐手上的镯子倒是极为难得啊!” 廖小姐被点个正着,不慌不忙收回了手,才向那人看过去,但却不识得,于是又只好求助般将目光抛向佳宁。 隔着大半个宴客厅,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侧对着她们,佳宁看到他手上的万国红金表壳,凑到廖小姐身边道,“他叫聂飞,对珠宝收藏一类最感兴趣,嫂嫂可得小心他了。” 廖小姐粉白的耳垂微微红了起来,对佳宁感谢一笑。 按说佳宁此时才是最不想看到他的人,但又无奈要难得尽一次地主之谊,她只好装作失忆对那人说,“这是我们家祖传几代留给未来儿媳的,当然难得了。” 那人原本还分几分神听着另外几人谈论,佳宁的话让他仿佛产生了新的兴趣,他放下酒杯朝她们的位置过来。佳宁有好些话想对未来嫂嫂说的,此时看着男人,又是一旁人生地不熟的廖小姐,只得应付起手中的香槟。 幸好男人也无心搭理她,佳宁埋在酒杯里听他问道:“廖小姐看着很眼熟,斗胆请问不知你和廖正什么关系?” 廖正?廖小姐对着陌生人却不像对佳宁一般不自在,只是有些惊讶地道:“聂先生认识我哥?” “果然,看你们俩总有些相似之处。” “聂先生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不过,我们性格却完全不同。” 两个人越聊越多,索性走到一边沙发上坐下,聂飞笑道,“廖小姐一看就是知书达理,不过你哥哥也为人豪爽,我们以前是很好的朋友。” 万佳宁坐在他们之间当透明人,两边都隔着半米距离,左耳进右耳出。什么好朋友,这种套近乎的话竟然也没人笑着拆穿。 廖小姐又有些惊讶,“是吗,我竟然从没听哥哥以前在家提起过聂先生,也可能是我从小一直在外读书,我们兄妹……也不怎么讲话的。” 万佳宁忍不住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心里已经噗嗤乐了起来,她怕被人看出,于是慢慢起身,对廖小姐细声道,“我去下洗手间,嫂嫂你先坐在这里,等会宴会散了我送你。” 廖小姐的耳朵又莫名红了一红,不过她今天的复古发型有修饰部分轮廓,微微对佳宁点了点头。 - 佳宁七拐八绕,这处房子并不是她家的,而是万富华从前的属下副官所有,虽说并比不得她家,也足够绕上好几圈。 会客厅后这处阳台跟前面是不一样的天地,檐下每隔一两米一盏旧灯笼。虽然后来安着差不多的款式仿的电灯芯,可能有人喜欢它原本的模样,因此瓦数选得很低。 朦朦胧胧照着底下一草一木,有些像走在幻境里。 万佳宁却对这里了熟于心,她被拖着参加满场半生不熟的生日宴,准备摸索到后院的楼上找个地方打发时间。 佳宁走上楼,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按过道里的灯,通往小阳台时会路过一个洗手间,佳宁的脚步停在了门口外。 有低低的声音,自里面传来,男的,还有女的喘息。 佳宁在夜里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没想到,宴会的主角,却在这方小小室内登场好戏了。 高跟鞋掉在了水泥地,声音有些闷,有些脆,“啊呀,疼......”吟哦也是如此,娇娇脆脆,像楼下的破纸灯笼。 或许因为心急,锤纹玻璃门并没有完全来得及被关上,低低的闷哼自里面传了出来,接着,又是“啪——”扇在皮肤上脆生生地响起,男人阴沉着声音道,“婊子,只有疼吗,叫这么大声是不是想把外面的人引进来看你被cao的sao样?!” 佳宁以为被发现,立刻下意识屏了呼吸,但里面的人却并未停下,只是呻吟果然低了一些,却变得节奏起伏,时而哀鸣时而婉转。 万佳宁听了两三声,胃里一直压着的恶心不知道怎麽在这时候腾腾窜到喉咙口,压得她近乎喘不过气,她连忙转身往楼下走。 才走两步,哗的一声—— 佳宁扶着粗糙的栏杆,红的白的绿的,吐了一地,她想,幸而楼里没有灯。不过阳台外的一轮弯月却柔和的散发出银白的光,水面似的,把佳宁狼狈的景象映照得更加深刻。 她弯着腰,有些恍惚,不知道什么时候,里面的声音停了,佳宁听到一道细微的金属声响,女人的急促声音也在这时候继续:“门外好像有人,我们,我们快走吧......” 男人低哑的声音则有些含混像叼着烟,又似乎冷笑一声,“你听错了,这栋楼里不会有人,有的话,也只是山上的野猫。” 女人还想说什么,出口却陡然变成了尖叫,“别!——你别!——” 过了一会,又推着男人撒娇般道,“你去看看嘛,好像真的有人影!” “那不更刺激?”男人低低一笑,“瞧,一说有人,你就紧得不行,果然是个婊子......” 万佳宁皱起眉,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一包未拆封的纸,哗啦撕开了胶布,但已经无人再凝神听。 里头的响动变得十分激烈,女人的叫声压抑而动情,像被月亮照着的那摊污秽,扭曲着变了形。 “嘣—咔——” 风从当口灌进来,打了个弯,把那道浴室侧门轰的彻底关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