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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来花似雪(无h)

    ·林祥/架空

    穿过那片苍翠的竹林,在清浅的溪边坐落的便是那座寺庙了。

    若是从此穿行,便要小心地自竹林里走过,这青翠的竹叶密密挨挨着,叶尖儿又锐利,若是不小心剐蹭到,便会在皮肤上带起些轻微的刺痛来,这或许是那寺庙里和尚的考验。心若不诚之人,早就不耐这片竹林里时不时便冒出来的枝叶了。

    而年轻的将军银甲红披,眉眼带笑,不紧不慢的向着竹林缓步而走。

    倘若心诚,拨开层层竹叶,云开雾散之时,就瞧见溪边的庙,黛瓦白墙,木门大敞,站在门口往里头瞧去,就能看到镀金的大殿,佛祖慈悲,宝相庄严,还有一袭红衣身影。

    然后,踏上浅青的石阶再向里走,院里种了梨树,正是开花的时候,白的像雪,冷清的像霜,脚下是历经不少年头的青石板铺就的路,应是昨日前下过雨,青石板的凹陷里还有雨水,小将军靴底不经意的踏过,就在水洼里激起一片细小的水花。

    檀香飘散,袅袅萦绕大殿,带发修行的红衣僧人跪坐蒲团,双眼微闭着,木鱼声笃笃,他似是听得有人来访,口诵佛号,而后却叹息一声。

    “昨日可是下过雨了?那院里的梨花都被打蔫了枝子,无精打采的。”

    “郭施主倒是有心了,昨夜下过暴雨,贫僧只想着先念了早课,竟忘了外面的梨树还未曾照顾。”

    红色袈裟的僧人停了木鱼,眉眼低垂,年轻的小将军却并不在意他的疏离模样,郭麒麟对待阎鹤祥,向来有耐心。七年前阎鹤祥执意出家遁入空门,郭麒麟日日拜访便是,四年前盖了这间寺庙,将阎鹤祥囚于此地也是。

    他倒还记得当时寺庙住持的话,就是不知阎鹤祥是否忘了,住持未曾给阎鹤祥剃度,白发的僧人低呼佛号,眉眼慈悲。

    “阎施主分明情丝并未斩尽,又为何执着皈依我佛呢?”

    阎鹤祥不答话,只微微躬身,近乎是恳求的看向住持,郭麒麟晚了一步,他来到寺庙门前时,阎鹤祥已换了袈裟,带发修行,住持说若阎鹤祥心诚,兴许这情丝便能了断。

    可郭麒麟不会让他这样做。年轻的将军只安分了三年,日日前来拜访僧人阎鹤祥,三年后他客气的请阎鹤祥去别的寺庙讲经,阎鹤祥不得不应,他被带到了一座种满竹林的山,那里是新盖起来的寺庙。

    从此阎鹤祥身边除了郭麒麟再无他人。

    郭麒麟不碰阎鹤祥,也从不做任何过分的举动,他隔一月来上几回,纵使是跟着阎鹤祥吃些粗茶淡饭,也未曾抱怨。

    郭麒麟暂住在阎鹤祥这儿,清晨阎鹤祥起来念早课,却见到小将军已经起来了,正望着窗外的梨花树,梨花就像白雪。

    “若我变成雪,可否落在先生的肩头呢?”

    小将军转过身来,倚在木窗上,微微勾起唇角,恍惚间那笑有几分轻佻,又熟悉的令人怀念,仿佛是当年的月夜,小公子站在灰衫先生的身边,陪他一同看雪,公子眼里都含着笑,是化不开的温柔波澜。

    “我变成雪,就能落在先生的肩头了吧?”

    “若我撑了伞呢?”

    “那便落在先生的红伞上,静载一路月光。”

    “若我将雪拂去?”

    “那就任先生拂去,能停留在先生掌心一刻便足矣,因为世间情字强求不得。”

    可他分明还是食言了,世间情字勉强不得,可郭麒麟却非要勉强。

    回忆褪尽,阎鹤祥却垂眸,口诵佛号:“阿弥陀佛,贫僧早已不是私塾的先生,阎施主还是要将称呼分清为好。”

    可郭麒麟却不听,他执着的叫着阎鹤祥,仿佛这样他们就还是曾经的他们,教书的先生与求学的公子,而不是那年烈火灼眼,烧尽阎家形同陌路的两人。

    郭麒麟在这住了几日有余,那日清晨时却跟着阎鹤祥一同跪于蒲团。

    “施主所求何事?”

    “我所求之事向来勉强不得,那便求个别的,只愿我心上之人能在我出征时时刻刻挂念我。”

    木鱼声一顿,而郭麒麟抬起眼来,笑着看向红色袈裟的僧人。

    “我会替先生铺就心中所想的,盛世太平的天下。就当是我执着,就当是我……”

    为我郭家,为那日的火漫连天来赎罪。

    郭麒麟走的那晚下了雨,阎鹤祥坐于房内敲着木鱼,小将军知道他不喜打扰,只轻声说了句我走了,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而在郭麒麟走后,木鱼声却停了,阎鹤祥望着空荡荡的门口,表情却复杂。

    塞外战事七年,寺庙梨花开了又谢,竹林仍旧青翠,院里的青石板更陈旧了些。

    时常有人来给阎鹤祥捎信,是郭麒麟的信笺,无非是些平日里的话,说是战事吃紧,又或是受了轻伤,并无大碍。

    似乎真的要盛世太平。

    然后那夜,阎鹤祥却突然从梦里惊醒,他看向窗外,分明是七月,却飘了漫天的雪,压弯了梨花的枝子,满地霜白,寂寥又冷清。

    他的心里却浮现几分,不好的慌张。

    然后有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那时阎鹤祥已记不清是他开的门还是那人撞的门,只听得其中几句,将军夜刺敌军将领主帐,两人同归于尽,临死前情报却已传了出去,皇帝收了信,正派人赶往塞外,准备一举歼灭敌军。

    阎鹤祥木然的听着,然后那人小心翼翼地递来一封信,说是郭麒麟临去时,托人要交给阎鹤祥的。

    僧人轻颤着将信打开,是郭麒麟清隽字迹,短短几行,却力透纸背。

    世间情字,自是如此,怕是也勉强不来了。

    那我便还先生一个自由,

    还有你心中的,盛世太平。

    阎鹤祥只看着,表情无悲无喜,最后那人告辞时他也没抬头,只怔怔的回到房里,紧锁的檀木箱子,里面整齐的码放着几百封信件。

    他遁入空门,郭麒麟等他七年。

    郭麒麟出征,阎鹤祥等他七年。

    细细想来,他们已纠缠了整整十四年,怪不得当时住持说他情丝未尽,空惹了一身桃花债,他记得当时问过住持,情之一字。

    “情字一字,师父又何解?”

    “你现在心中所想,便是情字。”

    住持笑道。

    原来情之一字,解为麒麟。

    阎鹤祥将最后这封信放于箱内,不经意间却看到背后还有一行小字,他捧到灯光下来看,却一时怔住。

    “只愿君是光来我是尘,七年戎马渡佛身。”

    阎鹤祥是郭麒麟的光。

    不知是谁的眼泪打湿了信纸。

    后来那座山上的木鱼声停了,自此再未响起,梨花谢了又开了,大雪消融又升起暖阳,今朝仍是今朝,可旧人何在?便无人知晓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