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谢佑林的童年（下）

    ——以下是谢佑林的回忆——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寒冬，大雪突然的降临，在一个破旧的不足十平米的简易房内一个男婴的啼哭打破了周围的寂静，原本父母都是先天聋哑人，夫妻俩却顺利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而倍感幸运。

    男人看着躺在妻子怀里的小家伙，兴奋的流着泪，他发誓一定要多赚钱，将来供孩子上大学，去和那些正常孩子一样坐在教室里读书、写字、学本领。

    妻子也热泪盈眶的亲吻着丈夫的脸，尽管他们是残疾的，但是上天给了他们一个天使，他们一定会好好养活这个孩子，给予他全部的爱。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这个小男孩就已经三岁了，可是没有语言的家庭环境，注定让这个孩子比同龄的小孩要晚学会说话，甚至在院子里其他小孩已经学会叫爸爸mama的时候，他还只会咿咿呀呀的乱叫。

    男人蹲在门口抽着烟，妻子已经在准备晚饭，而小男孩则跟在院子里其他孩子的后面奔跑，那些已经会学话的大孩子并不喜欢这个小孩子，就好像大人之间也很少和这对聋哑夫妻来往一样，孩子第一次感到被孤立的感觉。

    那天晚上，妻子察觉到了丈夫的异样，当她把孩子拍睡着以后，披着棉袄，到锅炉旁也给自己搬了一个小板凳。

    妻子用手语和丈夫交流着。

    妻子的手语：“你怎么了？”

    丈夫的手语：“我们不是个好父母。”

    妻子的手语：“为什么这么说？”

    丈夫的手语：“小宇跟着我们，什么也学不到。”

    妻子的手语：“等他上学就好了，老师会教的。”

    丈夫的手语：“我们的世界是无声的，他的世界不该这样。”

    妻子很明白丈夫的意思，他们能给予的爱真的能填补孩子无声的残缺吗？

    当别的孩子可以听到父母的声音而学习说话的时候，自己的孩子就跟一个哑巴没什么两样。

    妻子拍了拍丈夫的肩膀，“会好的。”

    丈夫的手语：“你去睡吧，我看着炉子。”

    然而那天晚上，两个人都无法安然入睡。

    终于熬过了漫长的冬季，听说县里的炼钢厂招工，丈夫决定去试试运气，说不定能打个杂工。

    院子里的雪都融化了，一群孩子们正商量着玩个新游戏，但他们人数不够，一个大一点的孩子看到小宇站在门口眼巴巴的望着他们，心生一计，几个人商量下决定让小宇当‘放哨人’，于是就领着他上了房顶。

    大孩子：“小宇，你就站在这就行，我们一会儿来换你。”

    三岁大的小宇虽然不懂他们的意思，但是让自己跟着参与，就很开心了，他很认真的站在房顶，稍有些陡峭的房顶对大孩子来说没什么困难，但对于小宇似乎危险了很多。

    院子里的孩子呜呜嚷嚷着，一直玩到了天黑直到被各家mama一嗓子喊回家吃饭，可是大家都忘记了还在房顶的小宇。

    初春的夜晚带着一丝凉意，小宇盼着那些大哥哥大jiejie能上来接他，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找他，小宇站的腿都在发抖，他开始喊mama，但多少声都没有回应。

    而此时焦急的在家门口等待孩子回家吃饭的母亲，在门坎那来回踱步，因为不会说话，她只能靠敲击门口的水缸当做和小宇的暗号，每次听到敲击水缸的声音，小宇都会乖乖的跑回家，可是这次，无论多少声也没能等到儿子的身影。

    小宇mama心急如焚，她想起在丈夫的嘱托，一定要照顾好小宇，可是丈夫才走了没几天，小宇就不见了！

    小宇mama拿了件孩子的棉袄，她到院子里一个角落一个角落的翻找，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可是孩子到底在哪呢！！！

    敲了几家邻居的门，她用手比量着小宇的身高，多年的接触，大家都明白这是在询问她的孩子在哪，可是大家全都摇头，好心的邻居大姐也披上毛衣跟她一起在院子里找。

    邻居大姐一边安慰她一边挨家挨户的敲门，比起聋哑人，大姐反而更顺利的打听到下午小宇还和附近常来大院玩的孩子们在一起，她领着小宇妈就去找那些孩子家了。

    结果一到隔壁的院子，好多人围着墙头附近的位置，大姐好奇的打听发生什么事了。

    邻居们：“哎呀，可不得了了，我们就听这房顶上有个孩子哇哇的哭，正出来看呢，就听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摔下来了，天又黑，我们走过来一看，是个娃娃！”

    大姐抓着小宇妈就冲进去，看到地上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小宇，小宇妈立刻扑上去抱起孩子，她艰难的发出哀嚎，而此刻的小宇满脸是血，奄奄一息。

    送到医院的时候，小宇是幸运的，他捡回了一条命，正当小宇妈跪在地上谢谢医生的时候……

    医生：“患者家属，别这样，孩子命是保住了，但是我还是要跟你说一下情况。”

    大姐陪在小宇妈身边，她用手乱糟糟的比划，意思是医生还有话说。

    医生：“我们发现孩子的颞骨骨折，外伤可能导致孩子……失去听力。”

    大姐指了指耳朵，然后打了个叉。

    小宇妈一边摇头一边跪在地上恳求医生救救孩子，她怎么也想不到明明是健健康康的小宇，怎么会落得和父母一样的下场，如果小宇也听不到了，那不就是聋哑孩子了吗？zWWx.org

    大姐：“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孩子不听不见？”

    医生：“国内的技术还很有限，国外有一种人工耳蜗，植入在脑内，可以辅助听力，但是要花很大一笔费用，我看你们的条件也有限，这可是要去国外手术啊……”

    小宇妈期盼的看着大姐，但是大姐也是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她也想帮助这个可怜的一家三口，但那个时候的老百姓，生病都不敢去医院，更别提出国手术了。

    小宇妈东凑西借的才把这些日子小宇在医院住院的花销补上，抱着小宇出院的时候，一个穿着皮鞋，粉色连衣裙，烫着时髦卷发的女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到小宇妈身边，一把抢过小宇，她死死的抱住孩子，疯疯癫癫的大喊这是她的孩子，任凭别人怎么阻拦，她都不肯放下小宇。

    直到几个男人从一辆蓝色的桑塔纳上下来，两个人从后面控制住疯女人，一个男人顺势抱走孩子，然后交给小宇妈，并且很诚恳的和小宇妈道歉。

    男人：“对不起，对不起，我老婆刚失去自己的儿子，我们正要带她来医院看病，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这个疯婆娘是谢家的媳妇，据说前几日抱着儿子在阳台晒太阳，不小心睡着了，儿子爬上窗户去拍停在晾衣架上的麻雀，孩子大头朝下的摔下楼，当场就摔死了。

    疯婆娘：“把儿子还给我！！！那是我的儿子！！！他没死！！！你们别带走他！！！”

    男人用身体挡着小宇妈，意思是让她们快点抱着孩子离开，免得让老婆看到别人的儿子，会再刺激到她。

    如果小宇的失聪是对这个家庭最大的打击，那么接下来就是压垮这对聋哑夫妇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小宇妈回到家中，接到了丈夫所在的炼钢厂的消息，因为一次失误cao作，没有听见其他工友的警告，被guntang的钢条击中，一条腿被压在钢条下，可能烙下了终身残疾。

    工厂只慰问补贴了很少的一点钱，根本不够这个家庭往后的开销，没有钱，小宇这辈子都是个聋哑儿，丈夫也失去了工作的能力，小宇妈的天塌了。

    又聋又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穷，穷就算了，为什么要给她一个原本健康的孩子，既然已经施舍了她健康的孩子，为什么也让这么小的孩子遭这样的罪，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惩罚自己，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聋哑人的自己不配当一个母亲。

    看着床上酣睡的小宇，小宇妈跪在床边痛苦的哭泣着。

    小宇不属于这个残疾的家庭，丈夫的担忧是对的，他们照顾不好这个孩子，如果能让小宇健康的活着，她是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可是一条贱命配吗？

    几天后，丈夫拄着拐杖回到了这个家里，一条裤腿空空荡荡的，他在房间里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小宇，丈夫没有开口，妻子失魂落魄的倚在门框上，呆呆的望着远方。

    当他得知小宇被送到福利院了，他跌坐在地上，抱住妻子的腿，一个劲儿的扇自己的脸，他明白，没有生活来源，他们怎么抚养一个孩子？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会抛弃自己的孩子？

    ——回忆结束——想带你去流浪的野兽在左，绅士在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