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二镜
「73」二镜
P.M.18:30 C组二场:一镜十三次——拍板——Action. 他偏过头慢慢靠近她,“唔好咁粗暴。你睇唔出我系黑社会么?” 黑社会这三个字一出来,程月要承认她是有些气虚,不过一想到她损失的钱如香江流水而过,就又有了火气。 “我怕咩啊?”像猫咪炸毛,他的气势一下子被她拱了回去,“你黑社会大佬欺负一个女人,唔怕畀人笑呀?” “满天真的”,男人笑笑,“不过你话对一半,我一向都不欺负女人,至多同她們玩玩。”朋友們刚好来寻他,一群人站在上楼梯口看好戏。 男人瞟了一眼楼上,又慢慢靠近她,“我而家无时间在这同你说这个,如果你想我赔偿,明日晚十点,去兰桂坊的六四吧搵我。” 程月追了几步,“明日晚十点?” 男人脚步一停,回过身笑着问她,“怕黑啊?” 程月深吸了一口气,十点就十点,输什麽都不能输气势,“好,我睇你口气大,我就信你一次。明日边个唔去,出门就畀人砍死。” 男人听她的话,没说什麽便走了,走出几步,似乎想起什麽来,回过身又对她道,“好心提醒你一句,明日晚那里可能真的有人畀砍,如果你唔介意,那就到时见。” 看着这帮流里流气的人开走,程月心里直打鼓。不去?死亏。去?万一真砍人,连累到她怎麽办。不过老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去就去谁怕谁,她不信自己真有那么衰。 —— Cut —— P.M.20:00 C组三场:一镜五次——拍板——Action. 晚上十点,程月走在兰桂坊的街上,心里还真是有点发怵。猛吸了一口手里的烟,给自己默念了三遍百无禁忌,踩灭了烟蒂,大步向六四吧走去。 程月一推门进来,昨日那个拽的跟八二五一样的男人便已经看见她了。 他今天倒是没穿那身光是看就不和谐的西装,换了一件黑色毛衣外罩一件棕色的夹克,顺眼多了。不过,不会是因为砍人方便,才穿成这样吧? 她走到卡座里没人的这边,看着对面的人问,“点,仲未畀人斩死啊?那你仲来得及同我买保险。” 男人暗挑眉,动了动手示意,“坐吧。” “饮D乜嘢?”他问。 “随便。” 他打了一声响指,唤来服务生,“Tequila Pop.” 程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心里直翻白眼,对着服务生道,“畀我来杯咖啡。” 男人一手搭在背椅上,一手晃着酒杯,“我系你客户,你就咁样唔尊重我?” 程月在包里翻保单,随口打发他,“你好似还不是我的客户。” “如果系,乜嘢都得(什麽都行)?” “系咗再讲咯。”讨她便宜,没可能。 “好啊”,男人一脸无所谓,“开个价吧。” 程月看着他这张夜色灯光下格外立体分明的脸,深吸一口气,道,“原价,一百万美金。” “一百万?”他冷笑,“你值吗?” “不是值不值的问题”,程月一脸认真,“你昨天砸了我的生意,如果你守信的话,就按原价赔偿,” 服务生刚好端了两盘点心上来,落盘的时候酱汁不小心洒在保单。男人一伸手,两支手指在保单上一揩,往嘴里尝,夸道,“正点。Buffalo Wings果然天下无双,要不要试试?” 程月忙着扯纸巾去擦,“唔使客气。” “食鸡翼就求个外表酥脆,内里要滑嫩,仲有...” “你好似对食物好有研究。”程月打断他,她才不是来听他讲做菜吃饭的。 “对吃我很讲究”,他看了看手里的鸡翅,接着道,“对女人嘛,我就玩得很随便...” “好了好了,我們还是倾正事”,程月拿出笔,但看了一眼他油光挂满的手,最后还是决定自己来,“我帮你填。姓名。” “Roy。” 程月强忍住想打他的冲动,“大佬,你有没有搞错?签咗是要有法律效应的,你以为勾女留花名?将身份证畀我。” 男人看了她一眼,思考了片刻,用那个干净的手,从内表袋里拿出了身份证递给她。 看到证件,程月终于知道了他的真名,荣伊。这名字却是不难听。年龄...30...比她大了不少。 身份上信息清晰,看着她一笔一画誊抄在保单上,荣伊与她道,“你好像只对卖保险感兴趣啊。” 搞笑。她要是生来父母疼爱家财万贯,边个会对卖保险感兴趣。程月没理他,只是问,“结咗婚?仲单身?” “未结婚,也唔系单身。” 程月心里清楚他意有所指,看在他是客人的面子上,也没多跟他计较,“你直接点好吧,职业?” “黑社会大佬。” 什麽东西?程月从保单里抬起头来看他,有些无奈,“我是说你正当职业...就是...就是来掩饰身份的那种。” 荣伊看着手里的鸡翅,漫不经心地道,“收买...” “收买?” “收买人命、赖账的,和不交楼房的...” “好了我明了”,程月真的怕他再说下去会说出更离谱的东西来,“那就算是地产吧。” 荣伊点点头,“可以那么说。” “那你有病史吗?”程月接着写,过了会儿又补充了一句,“性病不算。” 对面的人意外沉默了半刻,“心病。” “受益人你想写谁?” “随便。”荣伊抬眼,实在觉得对面的人脑袋里缺根筋,向干他們这行的卖保险的就算了,还问受益人。但凡出来混的,还能有什麽牵挂。 “随便也要有个名字吧。” “你咁烦嗱,我这份保险冇人可以受得起嘅...” 程月也不怕他,拉出一个专业的标准微笑,“唔该你合作一点好唔好。填完这个大家都不用麻烦了。请问受益人填什麽名字?” 荣伊看着她在静吧氛围灯下的一张净白又娇俏的脸,伸出手在她的名片上指了指,“就这个,填程月吧。” 这回轮到她愣住了,“你咩意思啊?” 荣伊抿了一口酒,缓缓道,“咱俩定个协议,你陪我三个礼拜,我即刻签咗这份保单,受益人是你。”他顿了顿接着道,“我們这种人,什麽都说不准,如果我突然间死咗,噉就恭喜你,你发达啦。万一我命好,刀斩唔到我身上,你都不吃亏,起码赚咗笔佣金。” 程月好久才从他的话里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笑笑,“你认真的?” “当然。” 她很不可思议,“我配你?荣生,睇戏都讲搭配的。你几时睇过,好似我們咁离谱的搭配啊?” 他不管这些,笑着回,“睇着行啦,冇试过点知啊?” “你真...要写我?”程月最后再问了他一遍。 “写就写咗,你点咁多嘢?”荣伊道她啰嗦,看着她终于磨蹭着下笔,笑着问她,“你有没有别的名字?就叫程月?月,土不土啊。” 程月笔一顿,看了他一眼,心里骂了他一句痴线,没理他接着往后填资料。 “你刚是不是骂我痴线?” 妈的他会读心术吗?面上她还是装的十分客气,“怎麽会。荣生,您是我的客户。” 荣伊笑笑,身子往后一靠,道,“你个眼将你心里的话都讲出来了,仲同我赖。我其他本事冇,睇人仲得。” 还看人,照她看是砍人才对吧。 “小时候乳名也行,稍微别那么土的那种?” 程月依旧没理他。 荣伊一下子靠近,沉下声音同问她讲话,但没显示出他有任何的不悦,反而平添上几分暧昧,“把我当空气?程小姐,我还没签字呢。” 程月一抬头便撞进他的深有意味的眼神里,她深呼吸,顾客是上帝,“Rose,小时候叫过Rose,只是后来唔叫咗,唔中意。” “Rose...”荣伊重复了几遍她的名字,像是在回味刚入口过的龙舌兰酒,“这个名字洋气些,也与你更相衬”,他夹起桌上花瓶里插着的独支玫瑰,递至她面前,花茎上沾着的水渗湿了两张合订着的保单,“是这个Rose吗?那就送你了。” 程月愣了一瞬,连忙把保单移出来,“荣生,攞白玫瑰送人,你觉得合衬吗?”白玫瑰是求爱之花,她不信他不知道。 “合衬啊”,荣伊的声音里带了些许笑意。 程月受不了他这般的注视,就像是昨天她第一面见到他一样,那种压迫感让她汗毛倒立。她别开脸面向窗外,刚想说什麽,便突然被外头一个浑身是血、扑到玻璃上的鬼脸吓得瞬间弹了起来。 她还在惊吓中,对面的男人早就嚯一下站起来,顺手拿了桌子上的长径酒瓶,在桌子上砸碎,磕出尖角就冲出去了。 程月一边在心里感慨不愧是专业的,速度就是快,一边抄起桌子上的保单收进包里,跑过去抓住老板问——“后门喺边(在哪里),喺边呀?” 在活命面前,钱算个屁。看来昨晚荣伊真不是乱讲啊,真的有人在这里砍人。衰命啊,他不会是逮着这个时间来,想死也要拉她做垫背的吧。 静吧外砍的如火如荼,惨叫声一声连着一声往程月耳朵里钻。 她在静吧里一扇门一扇门的推,好不容易看见了EXIT四个英文大字,才松了一口气能逃出生天。 荣伊拿着半截酒瓶子,插进一人的咽喉便结果了性命,可他满身武力也抵不过人多势众,不用一会儿,背上便被连砍了好几刀。 程月这头不要命的跑,跑出小巷连忙招来计程车,可自己这边的车门还没被关上,另外一边的车门却被打开了,吓得她以为火拼要砍到她身上来。 荣伊捂着伤处,叫司机立马发车。等程月缓神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出老遠,车后却还有人举刀追来的骂声。 “喂,你上来算乜嘢啊”,程月去推身边近半昏迷的人,可他重的像块石头根本一点都动不了。她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原来他今天穿的随意些,还真的是因为出门要砍人。 荣伊看了她一眼,开口的声音有些虚弱,“车我一程啦。” 司机回过问头,“去边呀?” 程月没办法,只能回答,“去铜锣湾那一带吧” 司机打了个方向盘掉头,荣伊倒在了她身上。脑袋磕在她肩头,磕的骨头一阵一阵的疼,程月真的是觉得自己倒霉到家了。 被他磕了一路,车子一停在公寓大楼的门口,程月便急忙付了钱拿了包下车,“多谢你,唔使找钱,你继续开啦。” 没有了她的支撑,荣伊便直接往地上扑,立马露出后背上可怕的横满的刀伤。司机一看给吓得够呛,也连忙下车一把扯住要进门的程月,指着车上的人,“喂喂喂,你别走啊,你畀我返来...” 程月连忙摆手,“唔关我事啊...” “而家搞出人命,仲话唔关你事?” “大哥你行行好,我唔识他啊!” “我不管,总之你跟他一起的,你就要负责,你别不承认呐,我认得你的长相”,司机又指了指这栋大楼上的标示,“我知道你住在这,你快点把他弄走,不然我就告你谋殺他。” 司机把车上那个又重又像死鱼一样的人拖了出来,丢在她家门口,留下一句“你料理他”便一轰油门走了,跑得比谁快。 程月看着汽车轮胎扬起的烟尘,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半死人,真的有一种想直接把他丢在这里的冲动。可是她这个念头停顿了还不到两秒,就看到不遠处有个巡夜的辅警往这里走来。要是真被警察看到她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她自认倒霉,只能用嘴叼着皮包,手脚并用的把荣伊拖进家门。 —— Cu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