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教皇的茶会/露娜(彩蛋:酒后的豹豹)
与使者会面之后,海鸣回家拿了一点行李,就抓住了使者白袍的一角,下一刻两个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雪原之上。 “……呀呼,真是每次都会感慨呢,瞬间发动的、能跨越这么长距离的魔法。难怪教皇大人让我们把您视作和他同等地位的大人呢。” 轻佻的白袍使者接过她递来的行李,他们的落地吓了教皇厅守门的士兵们一跳,白袍朝他们挥了挥手,很快就有几位高级神职人员赶过来迎接。 “魔女大人,教皇大人恭候您多时了,请随我们来。” 一位身着赤色长袍的女性走上前来,海鸣听教皇提起过教国神职人员会按照阶级更换身披的袍服颜色,这位红袍的女士已经是教皇的左右手。而上面就只有两个极为特殊的人,他们分别身着黑白袍服,当年初来乍到的时候海鸣和那位身着黑袍的使者打了一架——确实有点本事。 于是海鸣没多说什么,只是跟在女人身后踏上教皇厅的台阶。她回首望下去,教国的首都临山而建,自下而上层叠的建筑,巅峰是恢弘的教皇厅。这座城市大多数建筑是用特殊的木材制造的,但多数又刷上冷色调的油漆,在天光落下之时像极了画卷中闪烁的极乐天国。 他们穿越华丽的前厅后,没有继续向前去往执政厅,而是顺着外层的环形梯向上去,教皇厅的顶层外围划出一块光线最好的范围,被种上珍贵的奇珍异草,分明没有使用玻璃房控制温度,这些花草却生长的极好,堪称野性地装点这片花园。 教国,全称是自然之神教国。全国上下被自然之神教会掌握,出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敬重自然,信仰着自然之神。他们的政治权力集中在教皇和神职人员手中,而海鸣今天要来见的,正是整个国家的最高掌权者。 “魔女小姐,下午好啊。” 红袍的女子闻声,屈身行礼,然后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海鸣一直等到她消失在拐角处的视角盲区,才懒散地松了劲儿,蹦跶了两步跳上教皇准备好的舒适靠椅。 坐在她对面的老者,鹤发白须,老人的眼睛因为岁月的冲刷微微凹陷,却闪烁着精明慈祥的光芒。他身着浅金色的常服,戴着一顶特殊的木制王冠,上面印着浅金色的暗纹,隐隐有魔力流转的气息。 “哇!准备了不少点心啊!” 海鸣的目光完全被桌面上华丽的五层点心塔吸引,它们被放置在她触手可及的位置,她毫不客气的摘了一个栗子蛋糕放进自己的盘子。教皇仍是带着那副慈祥的笑容,勾了勾手指,茶壶便腾空而起为她倒上红茶。 “毕竟您上次说过高原寒冷,喜欢我国这些让人暖和的食物。” “你们厨师的厨艺水平有所长进……而且材料的质量也上升了。” 她三两下干完了那块松软,甜而不腻的栗子蛋糕,又拎了两块巧克力布朗尼和果酱饼干进盘子,看起来显得相当满意。 “托您的福,去年施行的农业政策效果格外显著。今年秋天,我国的农业生产力已经有了突飞猛进的提升。” “那一会儿我再尝尝你们种的米,嘻嘻。”她把果酱饼干也塞进嘴里,随意地摇晃起身下的椅子,歪头继续问,“产量大概提升了多少,三成?” 老者也优雅地提起茶杯轻抿一口,海鸣时常觉得他的声音几乎可以用“华丽”来形容,他的嗓音不沉亦不轻佻,总能让和他对话的人感到舒适。 “不止。” “那已经超额完成我们的契约了吧?怎么样,对魔女大人刮目相看吧?教皇大人。”海鸣邀功似的将双手托在下巴上,朝他抛出亮晶晶的眼神,“不……还是应该叫你,自然之神?” 教皇的王位代代相承,但只有极少数的亲信才知道,数百年来掌握着教国命脉的始终是一个人……或者说,同一位神明。信仰的力量在这片大地生生不息,而他们信仰的神明则将自然之力反哺给这片土地,养育他的人民。 只是魔力和科技都日新月异,崇尚自然的教国在军事力量上并不算强劲,自然之神的信徒们需要发挥他们的优势,才能在国家的对峙中不落下风。 那时海鸣刚来到这个世界,在教国的田地中和农民交换麦种,遇到了微服私访的自然之神本神,短暂地试探和情报交换后,自然之神引着她享受了不少教国的美食,而她也回馈以新鲜的魔法知识。这位神明的存在历史比教国悠久的多,也曾与路过的魔女打过交道,在与海鸣的相处中显得游刃有余。 “刮目相看,魔女大人。那么作为代价,您的要求是什么呢?” “我带了一点特产过来,还有食谱……我闻到了!” 她猛地一伸脖子站起身,果然看到身着黑白袍的两位使者端着新鲜的料理过来,原本轻佻的白神使此时垂目低头,显得格外乖顺。而黑神使得眼中只有空洞的虔诚,两人默契地将料理放在二人面前后就退下了,没有打扰他们的对话。 揭开面纱的料理,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洋葱和甜椒上是番茄汤汁的浓郁红巢,巢xue中一颗蛋黄流心的半熟蛋卧在其中,上面散落着掰碎的羊奶酪和香菜碎。一勺子下去,流心的蛋液混着番茄浓郁中透露着张扬的番茄本味,羊奶酪的咸和孜然的特殊香味都被激发出来,教皇是听不懂她说的“中东风”是什么,但是奶酪的研制和传播,确实是他们约好的课题之一。 “我那儿的羊奶源非常不错,准备在那边开开贸易交换点,跟教国这边做一下物流流通。” “所以您需要我帮您建一家商会?这倒是没问题,只是教国内的商业平衡现在有些微妙……” “我不打算在你本地下场竞争,中心设立在我那边,然后会和各国做贸易。” 教皇噤声。只是使用他的手段,为各国引进一家新的商会,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早些时间他就有招安魔女为国家效力的想法,但早在那时海鸣就明确提出了自己只是想方便自己的爱好,不想搞那些麻烦的事情,她对于她而言蝼蚁般的人类所求的权力和钱财都没兴趣。 魔女都有自己的爱好,海鸣也不例外,任何人类进入她的地下室都会怀疑那些白色盒子中盛装着半腐烂的魔物器官和毒草,但谁也无法想象——它们是用她常用的语言分别贴上标签的,定格了时间的各式菜肴。 “还有就是最近想要捞一批新鲜的海鲜做捞汁小海鲜,但是那几个国家的海港城都不对外开放了,真奇怪啊……” 哎,用人类的思想揣测魔女的行动,确实太蠢了。 神明轻笑一声,应允了她的条件。 “说起来,您放您的使魔回去王国了?” 看着老者面不改色地轻抿一口红茶,海鸣轻松的表情却微微凝固。尽管他们关系还不错,面前的老者依然是一国的掌权者,涉及到政治相关的事情,都会让她觉得麻烦。 “别在意,只是白神使一直向我汇报您杰出的治疗手段。换做任何一位神明,都没有能力将他治疗到现在的程度。更何况……”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海鸣一眼。 “您还为他干掉了一只帝国精英队伍啊。” “啧,魔女都是有领地意识的,在我的领地上对我的使魔动手动脚,跟对我宣战是没什么区别的。我没去帝国手搓两个核弹扔下去,已经是非常客气了。” 这话倒是不假。 试探归试探,教皇也深知这些天外来客并非他们同等层次的生物,不过他能用平等之姿和海鸣对话,也是因为这位魔女有她自己的处事原则。 她扎根于大地,深知时间会给予生物万千变化,这些变化会叠加成为文化,文化会孕育出她的“爱好”,也就是不同的“美食”。所以她对于蝼蚁般的生命们总是“格外宽宏大量”,魔女们讲究因果,过度的杀戮会扼杀文化的可能性,让她追寻爱好的道路更加坎坷。 不过对于这位象征自然的神明来说,她能珍惜土壤和果实,理解生命的重量,已经足以构成他献上尊重的理由了。 “我是愿意为了无知者做出让步,但这不代表他们可以随意蹂躏我的家人。” 海鸣扬起眉毛,狠狠地将一大勺料理塞进嘴里。 “……你呢?王国到底丝个啥情况,能唔能给我讲讲。” 见她满嘴食物,眨巴着眼睛,一副纯良的样子,教皇也只是用魔力递上一块手帕,示意她擦擦嘴角的番茄酱。 “对于几个人类国家的掌权者来说,王国的政变不算什么秘密。” 他端起茶杯,目光却沉了下去。魔女不会对她尊重的人使用记忆探知,但他也很少像这样对魔女不说人话。 “您觉得王国那位已故的老国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海鸣皱起眉想了想,她曾经看过利夫的记忆,印象中那位老国王在治国上并不激进,对于利夫他们这样的落魄者也多一分仁慈,便含糊地答了一句:“还不错吧。” “魔女大人,朕乃是神明之躯,亦要和魔女做交易来维护我的国家。在这风云变幻的局势中,作为大陆最强大的人类国家之一,王国的君主,可不能只是个‘还不错’的人。” 教皇很少在她面前用上高傲的自称,可他此刻的神色却无比锐利,王族的威严在这位优雅的老者周身迸发,哪怕是那两位深不可测的神使、或者另一为国家的君主,面对这般姿态都会心中一动。 可是魔女却仍不以为然地嚼着香菜,眨了眨眼睛。 像是在说:所以呢? “所以王国政变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啊?王子?不会吧,他怎么都是第一继承人,他爹还一直培养他啊。可不是他,那到底是谁啊?” “哎,您要是真的感兴趣,就按照您的方式去查一查吧。” 老者无可奈何地收起他无用的威严,轻抚额头,诚恳地看向魔女。 “不过即便您得到真相,也只会承认,那是一位不可小觑的存在。” “谁知道呢,要想得到魔女的认可还挺难的哦。” 海鸣笑起来,两人很快转移了话题,聊回到商会建立的具体细则上去了。 魔女在教国的首都又停留了一月有余,在白神使的引导下去尝尝新收的大米,去探寻一下街角巷子里的美食。尽管看似悠闲,但对于拥有漫长生命和另一套原则的魔女——对于海鸣来说,就是无可替代的“正事儿”。 与此同时,王国边境却没有她这份悠闲的气氛。 兽潮如期而至,饶是领主早已通知了村民们后撤,仍有不死心的留守者等到最后一刻才不甘心地抛下自己的家乡,离开村庄逃难向有军队驻守的边城。 男人们挤在马车的棚子里,马蹄声合着大地上震耳欲聋的震动声,让每一个人的心都悬到嗓子眼。 “草,兽潮!是一只土生犀牛!” “快跑!快跑啊!” 男人扬起手中的鞭子抽在马身上,他们疯了似的嗷嚎起来,却更激发了魔兽追逐的欲望,眼看着那红眼的巨怪就要追上来,他们争先恐后地把车上的重物丢下去,一开始是行李,接下来是财产,然后是武器,最后是人。 被扔下来的男人崩溃似的大哭起来,他咒骂着丢下自己的同伴,抱头蜷缩起来,可地面震动的像是要将他抛起来,他低下头不敢直视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那粗壮的呼气声已经到了面前时,他忽然觉得空气都凝固了,他抬起头看向那失去生机的犀牛魔兽,一名娇小的黑猫族兽人正踩在它失去生机的脊椎上,在它歪倒下去的瞬间起跳,落在他面前,她手中的长匕首有上有黑色的血液落下。 “露娜大人!” “这里有幸存者,带他走。” 露娜!是边城驻军的那位代理者! 男人痛哭流涕地向少女表示感谢,她应对的相当冷漠,男人膝行着朝她爬了两步。 “大人!大人!听我说,我是洛克斯村的皮特,我们村口还有一个老人没出来……您要是能……” 那代理人猛地回过头来,拧起的眉头和凶恶的目光都让他恐惧地闭上了嘴,少女翻身上马,将匕首收回腰间。 “走,斥候一队跟我去看看洛克斯村的撤离情况。其他人按照原计划行军,接应铁匠三村的村民。” “是!” 少女扬起马鞭,一骑绝尘。斥候小队轻装上阵,紧随其后,很快就赶到了洛克斯村,这里有魔兽过境,大部分的农田和建筑都毁于一旦,但是村口建筑较为靠边的房子幸免于难,拥有优良视力的黑猫族一眼就看到了瑟缩在房子门口的老人。 “我是第二军团所属上将代理,露娜·霍克斯。还有人和你一样没有撤离吗?这里很危险,立刻和我们离开!” 那老人听到了露娜的话,茫然地看向斥候小队,但很快往房子里撤了两步,大喊着说自己绝不离开。 露娜金色的兽瞳怒目圆瞪,但她还是抬起了手,斥候小队一个年轻人翻身下马,靠了过去。其他人在周围四散警戒,探查魔兽的行动迹象。 没过一会儿,屋里传来了老人悲怆的哭声,那位交涉的年轻战士回来,向露娜行礼。 “大人,村子里没有其他留守者。这位老人说他的妻子、儿子和女婿都在前几年的瘟疫中去世了,只有一个孙子在二十年前被拐卖,他要在这里等他的孙子回来……是否强行带他离开?” 少女弯起眉毛,轻轻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露娜·霍克斯,在那个流行兽人族奴隶的年代里,被拐卖出黑猫族的部落,送往地下市场。因为性格难驯,最终被卖给杀手协会培养为兵人,她在出任务的过程中多次试图探访自己的部族,在漫长的迷失和寻求中,最终得到自己的家人已经全部离世的结果。 于是迷茫的少女最终脱离了协会,自愿成为地下角斗场的死斗者,在一场群体格斗中被打倒,在少女的生命和心中的光芒一起熄灭的时刻,是那拥有着同她一样黑色的发的男人上了台,以压倒性的战力“席卷”了角斗场,将她抱了下来。 自此,她才终于找到了她寻求以久的“归处”。 “……不,让他留下吧。活在不存在的希望里,即使离开也没法活下去的。” 简直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 她轻叹一声,周遭探寻的斥候士兵归队,很快兽潮的第一波大流就将涌向这里,到时候一切都会在那荒蛮原始的冲撞中支离破碎,她扬起马鞭,最后看了一眼那低矮的建筑,和已经缩回房子里的老人。 再怎么等,遗憾也不会被弥补。她的家人当年是不是也在漫长的分别里,死在对她的想念中呢。 “露娜大人。” “走吧。” 斥候小队顺着军队的行军路线回归,一路上踏过无数小路,这只训练有素又卸下重装的小队有着更快的速度。 夜晚来临,兽潮如期而至,震动的大地仿佛发出濒死的悲鸣,他们举起火把,却看到远方的道路上一人一马朝着他们的身后——兽潮的方向飞驰而来。 黑猫的视线在夜晚也不会受到多少影响,她看到马上的来者微微愣神,那风尘仆仆、瘦弱又坚毅的男人…… 是菲迪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