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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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林瀅参加无国界医疗直到她待產前才回国,这一路到现在我陪着她,已经亲如家人,小盈也算是我一起带大的孩子,我曾经问过她要不要找你,她拒绝了,她说她没办法再一次经歷同个人给的伤害,她爱小盈,也一直爱着你,却不想再见到你,翟玉维,你给她的伤害多过于你给的爱,你大概都不知道吧!」 8年后的某日,许立羣和翟玉维坐在昔日的国中校园,许立羣述说着当年林瀅突然离开翟玉维的真相,这么多年来,他对翟玉维的不满早已随着林瀅渐渐退化的记忆而淡去,他只替林瀅感到不捨与不值得。 「你们…结婚了?」 看见许立羣手上的戒指,翟玉维探试性的问。 「嗯…是我的主意。」许立羣点点头,下意识的碰了下戒指。 「林瀅,生病了,8年前你们还没有在一起前,她就生病了,是以前车祸留下的后遗症,简单来说是早发性的失智症,我想她没有跟你提过吧!她对你的感情很深,即使你伤害了她,她的心底总是会选择原谅你,我知道她爱着你,但我也爱着她,我不忍心看着她的孩子没有父亲,也不忍心看着一年一年退化的林瀅身边没人照顾,所以我向她求婚,只是为了在她身边照顾她。」许立羣叹了口气,明知道自己的爱得不到对等的回应,他还是选择这样做。 翟玉维沉默了,这8年里,他对林瀅的愧疚和不告而别的埋怨压抑在心底,除了工作,他过着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生活,只为了不去想起林瀅留下来的任何回忆,许立羣的一席话瓦解了他多年来筑起的防备。 「林瀅,现在在哪里?」 翟玉维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询问。 「我请了看护照顾她,她在家休养。现在的林瀅,记得我、记得小盈,再来就只记得学生时代的事,我不晓得她记不记得你,几个同学去看过她,她几乎已经不记得。」 许立羣解释林瀅的近况。翟玉维听着,没有回应。 「小盈跟着林瀅姓,她叫林盈玉,盈是轻盈的盈,玉是你名字的那个玉,小盈从小就知道她亲生父亲不是我,她从林瀅那听到你很多事,林瀅有交代我,如果她的状况越来越差,就要让你知道有小盈的存在,她不希望自己离开前,小盈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 许立羣又再次开口,他望着不远处的女孩,想着林瀅交代的话。 「我可以去看看林瀅吗?」翟玉维打破沉默,一脸悲伤的表情望着远处。 「可以,我把地址给你,要来之前联络我。」许立羣点头,但心里带着浅浅担忧。 这时,小女孩跑近许立羣身边,诺诺的偷看着一旁的翟玉维。 「她真的很像林瀅小时候。」 翟玉维记忆中的林瀅,就如眼前的小女孩,灵动的双眼像是会说话,圆润的脸颊让人忍不住轻捏一下。 「小盈,这是玉维爸爸,mama之前常跟你说的玉维爸爸,你的亲生爸爸。」 许立羣牵起林盈玉,将她轻轻推向翟玉维面前。女孩害羞的笑了,却突然抱住翟玉维。 「爸爸,我和mama都很想你。」林盈玉靠近翟玉维的耳边,轻轻说着。 翟玉维抱着女孩,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落在女孩及肩的发上。 几朵凤凰花随着吹来的风起舞,风中有记忆的味道,还有想念与懊悔的心绪摆盪,同样的教室走廊,同样的教室门前,不同的是我们与我们经歷的故事。 「mama,我们回来了。」女孩又走又跑的奔进家中,见到亲爱的mama,女孩忍不住抱住母亲撒娇。 「回来了,好乖。」林瀅坐在轮椅上,由照顾多年的看护张阿姨陪着在院子休息,沐浴在阳光下,林瀅显得很有精神。 「小瀅,我们回来了。」走在女孩身后的许立羣,温柔的抚着她放在颈项间的发。 「好,今天天气很好。」林瀅闭上眼睛,感受许立羣指尖传来的温度,感受轻风吹进院子的凉爽。 「许先生,许太太今天状况还不错,看了一些以前的照片,她好像有想起一些事,说了蛮多话。」看护张姨在旁看着,对林瀅的疼惜溢于神情。 「张姨,谢谢你,你先休息吧!我陪着她。」知道张姨把林瀅当女儿般照顾,他由衷感谢。 张姨将林盈玉带进房子内,把空间留给两人。许立羣陪着林瀅沐浴在阳光下,两人没有多说话,他握着她的手,想珍惜与她相处的每时每刻。 过几天,翟玉维依约联系上许立羣,按照他给的地址来到许家,这是一栋坐落于郊区的两层楼建筑,环境清幽,是个舒适的居住环境。许立羣前来应门,他将翟玉维领进家中,落落大方的客厅摆设,有一些女孩喜欢的玩具和娃娃摆在一角落,他微笑,看了看自己手上替林盈玉准备的礼物,似乎可以想像女孩收到礼物的笑顏。 「林瀅在院子,你过去跟她说说话吧!」 许立羣领着翟玉维走近院子前,许立羣停下脚步,给翟玉维和林瀅独自说话的空间。翟玉维缓步走进,多年未见,再见她却是林瀅坐着轮椅的样子,他有些衝击,带着不安的心情靠近林瀅。他在林瀅面前坐了下来,林瀅看着他,只是静静微笑。 「林瀅…我是翟玉维。」他向她说着。 「翟玉维…对不起,我不记得你是谁了,我们是同学还是同事?」林瀅依旧微笑,她向他道歉,也间接透露自己对翟玉维这个人的记忆已消失。 「我们是同学,国中同学。」翟玉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接受林瀅已忘了自己的事实,同样的事情,曾发生在30岁那年的同学会上,谁又知道,当年的情节居然会再重演一遍。 「这样喔…对不起,我不记得了。」看见翟玉维的神情,她想安慰眼前这位陌生男人,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她知道自己忘了很多事,却不知道自己也忘了眼前这位曾伤害她但她却深爱着的男人。 「你刚说你是国中同学,那有一个同学叫花轮,你认识他吗?」 林瀅凭着仅存的记忆,想起一个放在脑海中的名字。 「我认识…」 翟玉维点点头,双颊落下的眼泪浸湿他的衬衫,原来,她还是记得他,〝花轮〞这个暱称,是她以前叫他的习惯,很多人都忘了翟玉维曾经有这样的一个称谓,只有林瀅记得,到现在仍然记得。 两人在院子里共享着有关花轮的故事,这天,林瀅说了很多他所记得的花轮的一切,许久未见林瀅开怀大笑,许立羣感慨于心,那个牵动林瀅内心的人,终究还是他。 护送翟玉维离开家的许立羣,两人在家门前停下。 「你确定不要再见盈玉一面吗?」 再过半小时,林盈玉就会坐校车回到家,许立羣知道翟玉维也爱着林瀅,也知道他会爱着自己的孩子,希望翟玉维能够收回前分鐘的决定。 「不了,我知道你把她们母女照顾得很好,现在见到他们,我已觉得足够了,我会定时寄一些林瀅和小盈需要的东西来,照顾他们,我也有责任,但有你在旁边陪着他们,我觉得会比我更好,总之,很感谢你。」 翟玉维阻止许立羣改变自己的决定,他知道许立羣的付出已经很多,知道自己有愧于林瀅,他不想改变现况,只希望林瀅可以快乐、舒服的过完她往后的日子,自己带给她的除了伤害,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还带给她什么。 目送翟玉维的车离去,他叹气着。相爱容易相守难,许立羣思索自己与林瀅相首这些年,林瀅对自己远不及翟玉维来时的亲近,而林瀅和翟玉维相爱着,却总是因为外在因素无法相首,他想,这大概是人生学习不完的课题吧! ------------------------------------------------------------------------------------------ 数年后,春日 「mama,我们来看你囉!」 林盈玉抱着一束花,一旁站着一名有着年岁的男子。男子把林盈玉手上的花接下,放在林瀅当年洒下骨灰的树下。 「小瀅,小盈要升高中囉!时间很快吧…」 许立羣望着被风吹动的树叶,微笑着说。 前几年,林瀅因为器官衰竭过世,过世后按照林瀅的意愿,将骨灰葬于树下,那年的告别式,很多人都来参加,唯独〝他〞没出现,但往后的每一年,林盈玉和许立羣来树葬公园探望林瀅时,都会有一束鲜花出现在树下,今年也不例外。 「爸爸…还是不愿出现啊…」 林盈玉了然于心,长大后听过许立羣描述所有事情之后,她大概能理解翟玉维不再出面的原因,虽然渴望亲生父亲的关怀,但她也尊重翟玉维的决定,而且许立羣对自己犹如亲生孩子般的呵护,她看在眼里,便不曾把遗憾向许立羣明说。 两人在树下站了许久,如往年般,他们轮流向林瀅倾诉着这一年的生活点滴,远处,一名男人看着那端许久,最后,缓步离去。 「翟先生,今年还是不过去打个招呼吗?」一名年轻男子站在男人身旁,恭敬的询问。 「嗯…不过去了。」 翟玉维摇摇头,由年轻男子陪伴坐上轿车,离去。 春风吹起,又是新的一年,各自的人生故事还在继续,而她,依旧永活在爱她的人心中。 —你记着了许多,却没有遗忘我;我遗忘的很多,最想记着的总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