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纯剧情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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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郭嘉、贾诩交过手后,你翻阅绣衣楼储藏的典籍,发现前代绣衣楼楼主曾暗中调查过辟雍学宫。辟雍学宫,虽已经灭亡于大火中,但它养育出的学子如凫公英的绒毛一般四散,在士族、军阀、地方豪强的帷帐下生根发芽,搅动风云。 重整文书后,你回到书房,按三短一长的频率敲了敲书案,一名蜂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你身侧,你将新誊抄的书册递给他,吩咐道:“告诉各地蜂使,调查名单上的人,尤其是荀彧、贾诩、郭嘉。” 四旬过后,一名蜂使带来消息,辟雍学子曾设计刺杀董卓,有人在壶关看到过辟雍三贤的身影。随着消息一起来的,还有一封密信,上面只有四个字:三贤已死。 你用指甲划过端正的字迹,从袖中拿出那枚十字星挂件,把玩片刻。蜂使没你命令,不敢起身。蛾使作为死士,良莠不齐,边缘的蛾使本就容易被渗入,你并不意外,但蜂部是你精挑细选才编成的。 你叹了口气,命人扣住这名蜂使:“一路从凉州过来,辛苦了,我会向贾诩先生问好。” 蜂使没有挣扎,他抬起头眼睛湿润:“殿下,我身死后,请一定要替我照顾我的家人。” 你略一点头,蜂使安静地被人带下去。 你向贾诩身边安插jian细,他也礼尚往来,找人埋尸嫁祸。你的密探们呈上消息,近日有人将幼子的尸首埋在广陵,数量众多,各家士族的都有,又恰巧碰上了乱贼笮融在徐州起兵,sao扰到彭城,徐州的士家大族均有异动。 你有些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想叹气。今夜,贾诩要来广陵进行二轮和谈,你得打起精神。 因笮融作乱,这次宴席一切从简,迎接完贾诩后,你同他一起吃宴:“席无佳肴,甚是惭愧,请先生别介意。” 自上次亭驿一夜之后,你们便没有再见过面,这次再见过他,他身边的侍卫换了一茬,人还是那副美人蛇的模样,一双红眸笑盈盈地看着你,开口吐出蛇信:“怎会呢?在下从不在意这些口腹之欲。再说,殿下上次的招待可真是奢华得令在下难忘呢。” 那一夜云雨之后,确有死士来暗杀你,没等你从他们嘴里挖出情报,他们就先自尽了。 你喝了口酒,辛辣,合你胃口:“这次可惜不如上次来得体面了,那我与先生讲个故事,就当下酒菜吧。” 贾诩放下筷子,又摆出好学生的样子。 “广陵近日在疏浚邗沟时,见一颗高大的柳树挡住了河道。那柳树长得也奇特,通体紫得发黑,树冠却是暗红,挥刀劈砍树干,树皮竟会流出鲜血,简直就是地府长出来的精怪邪祟。”你目光灼灼地叨住他。 贾诩迎着你目光,毫不避讳:“在下听闻张辽将军也遇到过此事,他命人砍了柳树又焚烧殆尽,以一身威严镇压邪气。” 你叹息:“我也那么做了,但没有张辽将军的气魄。” 贾诩好整以暇地笑:“难道殿下被那邪祟缠上了?” “我命人砍断柳树后,整条河道被血色淹没,连堤坝都拦不住,想烧了那柳树,它焚烧七天七夜不毁,日日夜夜发出鬼泣,广陵被闹得人心惶惶。” 贾诩作出一副关切的样子:“那可真是太不妙了,广陵曾数次遭遇横祸,想不到如今又有这等糟事。在下听闻这种妖树多栖有小鬼,殿下可有被小鬼叨扰?” “那自然是有的,我白日能见到鬼怪躲在绣衣楼阴影处,夜晚一闭上眼,又会听到小鬼叩叩敲门声。那柳树要害广陵,它养的鬼要杀本王,本王夜不能寐。”你站起身,给他斟酒,凝视他,一字一顿道,“先生,你说,本王该、拿、他、怎、么、办?” 贾诩的手指被酒打湿,他浑然不在意,自你们上桌那一刻起,他就未曾将眼神从你身上撕下:“在下不才,不知如何替殿下分忧,不过有听闻以孩童纯净之血镇压邪祟一说,殿下想来仁厚爱民,是断不会这么做的,对吧?” 你拿过侍女送上来的毛巾,拉着他手腕替他擦拭手指:“我是不会那么做,不过嘛,总有好事者替本王忧虑。先生不如猜一猜,本王在那柳树旧坑下挖出了什么。” 贾诩想抽回手,却被你锢在掌中动弹不得:“殿下总能挖出奇奇怪怪的东西,叫在下猜不到呢。” 你撩起他衣袖,那一夜留下的痕迹果然消失了,你心想,就该留下长久的标记。替他整理好袖口后,你暗中掐了一下他的手指:“先生一副好手腕啊,要好好保养,不要被人捉去伤了。先生猜不到,那可否愿意与我一同去看看?” 夜色深沉,贾诩的眉眼埋在阴影下,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得像闪烁血光的捕兽夹,他颤声发笑:“请务必带在下去看看,说不定,那是人间地狱的入口呢。” 你们一同去了那埋葬锦衣幼子尸首的柳树旧坑,他毫不掩饰对你的恶意,又是建议烧了尸首又抠开先帝火葬于德阳宫的伤口。你不介意他对你使计,但先帝一事确实是你埋在心里的伤,你后槽牙咬紧,只想立刻将这条美人蛇扒皮抽筋,钉在床头。克制住了深深的恶意,你语气平稳地说道:“先生,我为这些无辜死去的孩童安排了一场法事,走吧。” 你陪他慢慢走向道馆,收殓了尸体的收尸人们沉默地越过你们。月色被云遮盖,前头排列齐整的收尸人们推着孩童的尸体,一个个被夜色吞没,只有头顶的白巾如磷火般上下飘荡。 你听到身边的贾诩喟叹:“深夜行路,身边又都是横死的小公子们,恐怕殿下会被阴气缠身呢。” “可不是我杀害了他们,冤有头债有主,小公子们一定会找到真正杀害他们的凶手。况且,有先生在身边,又怎么会有鬼敢来呢?”你们又沉默地并肩前行。 “先生,你怕被鬼缠上吗?”你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下去,“先生是不会怕的,我应当问,先生,你怕被鬼吞噬吗?” 贾诩发出意义不明的嗤笑:“殿下可真如孩童一般富有好奇心,在下倒想知道,什么样的鬼,看得上在下这种瘸子。” 什么样的鬼?你用余光觑着他。你是汉室亲王,绣衣楼的主人,声名显赫,不说光风霁月,也能说是仁厚礼贤,怎么能算是鬼?但你与他从第一次和谈纠缠至现在,与这疯子乐此不疲地博弈了那么久,怎么不算是鬼?什么人能乐意在这诡谲的深夜做法事,你们都是鬼罢了。 你怀着满腹的心绪,与他见证了招魂会。士家大族的家主们目光交接,打量着你和贾诩,打量着同在此处的家主,打量着不可视的人际关系,打量着放在天平上的筹码,唯独没把心思放在死去的孩童身上。 这些胆大包天的狗东西,为了有名正言顺的理由进攻绣衣楼,献祭了自己的幼子。 家主们豢养的武士将刀尖对准你,你扫过仍是矜贵清冷模样的世家子弟:“今日真是让本王开了眼啊,见到人性之恶的极致啊。” 贾诩边笑边叹,状若癫狂:“怎么样?怎么样?!快,快跪下来求我,让我看看你的表情……” 他亮出獠牙,卷起身躯,要把你和绣衣楼分食殆尽。你忍不住冷笑,拿下檀香炉交给贾诩,将炉中的手指展示给这些心怀鬼胎的家主们:“各位家主们,你们敢与贾诩勾结妄图分食绣衣楼,怎么不敢再赌大一点呢?” 在笮融作乱时,你得知这些家主将长子送去彭城避险,他们宁愿相信陶谦都不信你这汉室亲王。你明白他们的贪欲,理解他们的考量,但绝不姑息。 胆敢打主意到绣衣楼头上,怎么不敢赌大一点呢?叫你抓住了几个他们的长子。观中形式急转,他们将刀锋对准贾诩,你眯着眼欣赏这副场景。 你要他今天以贾诩的身份死在这里,然后,你会给他安排一个新身份,或者干脆抹去他的痕迹让他独做你的臣子。谁不想要辟雍三贤呢? 被武士包围的贾诩仰起头看着道馆四方天空上逐渐黯淡的月亮,他的身形清癯,面容苍白,在月下像是一把森然枯骨。 下一秒,心纸君响动,急报传来:“殿下,士家大族送去彭城的长公子们趁乱从内打开城门,乱贼笮融进城,彭城伤亡惨重!” “殿下真是神机妙算啊,叫人先一步控制住了士族的长公子们,只可惜……董太师许诺的官位可比你想得要诱人。”你看到贾诩歪过头,绛紫的长发扫过脸颊,用他暧昧黏糊的语调说道,“殿下,你同我讲了那么多鬼故事,但都没有说到最恐怖的那个,最恐怖的那个……永远都是,没有鬼的鬼故事。” 一时间,观中大乱,举刀的武士茫然失措,家主们丢了矜持的样子,有几个狼狈翻身上马,只怕自己长公子葬送在彭城。孩童的尸首被马蹄、布鞋踩踏得七零八落,四散在各地。没有人还在意你们。 你径直走到贾诩面前,他呼吸急促,眼睛发亮:“殿下还不去彭城吗?去晚了,我怕以后可就再也见不到殿下了啊。” “贾诩,本王之前问你,你怕被鬼吞噬吗?你的回答呢?” 他饶有兴致地端详你每一寸表情:“不怕。” “好,记住你今天的回答。”你敲了敲他持杖的右手,走出观门,上了马背。 彭城,笮融,你脑中极速拟定计划,是你准备匆忙了,叫他占了上风。道馆中传来癫狂的大笑,你回头,看到贾诩一个人立在道馆,手杖点过糊满尸块的地面,身子颤栗。 你一夜未眠,紧急联系在彭城的密探替你向笮融投出和谈信号,又在几家广陵的士族间来回奔波。整备兵马一事,交给了陈登。你忙得脚不点地,贾诩何时走的都不清楚。 这些士家门阀,有些消息灵通的已经得知你在招魂会上的举动,忌惮你又亲近你,同意替你安抚百姓,而那些公然觊觎绣衣楼的家族,你以他们长公子的性命作为要挟短暂地控制住了他们,广陵内部由此陷入僵持中的平静。 前去接近笮融的密探也有了消息,笮融同意与你和谈,但要你独自前去。 阿蝉得知后,很是担忧:“楼主,我可以替你去。” 你笑了笑,轻轻一握她长满薄茧的手:“阿蝉,没事的。到时候你在外面保护好自己,如果有危险,我的性命就交给你了。” 这个年纪虽小,但历经苦难的女孩眼神坚定地回望你:“好。” 你挑了几个忠诚的密探,带上阿蝉一路穿过战乱的徐州。笮融嗜杀,他手下的兵跟他一样,所到之处生灵涂炭,断壁残垣上到处是破碎的尸首。你们一路上见到太多面黄肌瘦、流离失所的百姓,有背着婴孩的妇人见你们骑马而过,颤巍巍地跪下来磕头,求你们给孩子一点吃的。 你的密探心善,他勒马停下,从行囊中找出干粮递给妇人,妇人连连磕头感恩,然而,当她解开背篓时,孩子已经面色青紫没有生气了,她呆愣愣地跪在原地,连支离破碎的哭喊都说不出,你们怎么呼唤,她都没有反应。 重新上路时,气氛沉重了许多。 那给了干粮的密探忍不住问:“楼主,我们真的要跟这种人和谈吗?” 有老成的密探让他噤声,他拿眼神询问你,你只能苦笑。如今广陵内忧外患,不服气的士家大族在背后与其他势力勾结,先前与董卓的斗争又折损了一批兵马,广陵需要争取时间来休养生息,来寻求其他郡县的帮助。 到了笮融暂时驻扎的营地,你让密探们在外原地歇息,你独自前去与笮融交谈。进了营地,你略扫一眼营中状况,便明白了大概,军中多数人不过是街头民众,非正规训练出的精兵,精兵被笮融留在身边护卫他。陶谦无能,才叫笮融进了城,还将城中百姓祸害成这副惨样。 若你在徐州牧的位置上,若你在更高的位置上……你定不会叫天下百姓落在这番地步。 笮融惜命,没有亲自出来接见你,是他的侍卫来引你入帐。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主座上,周围是一圈带刀侍卫。笮融一伸手,示意你坐在他对面。在一众兵将的注视下,你取出包装精致的木盒,将内里的一尊佛像展示给他:“听闻将军信奉佛祖,我找人寻来这尊佛像送于将军。” 笮融的眼睛亮了,示意侍卫接过礼盒:“不知广陵王是否也信仰佛教?” “自然,我那还有近日新得到的一卷《道行经》,改天挑个吉日送给将军。” 笮融大笑着,连声说好,连脸色都柔和了许多。趁此时机,你聊起和谈一事,承诺送一队工匠为他修建新佛祠出一份力,他要你提供百担粮草,在一番拉扯后,你答应等他到达广陵后,直接当面交于他。 笮融贪心不足,还要你在广陵的绣衣楼据点。你拍了拍手:“若将军能帮我疏浚徐州的士族,我定在广陵设宴招待将军。” 他追问:“广陵绣衣楼的据点,殿下是不愿意给我吗?” “将军也知道,绣衣楼不过靠灵通的消息渠道才苟活至此,将军能看上绣衣楼实在让我受宠若惊。”你皱了眉头苦笑。 “不过若是将军可以帮我将徐州的部分士族……”你在自己脖子上横了手刀,“绣衣楼的广陵据点可借于将军差遣。” 他似乎是势在必得,站起身来,大力拍着你肩头,说是要带你去他府邸招待。你暗忖,他让你来军营会面,果然只是为了威慑你。你随着他出了军营,在袖中暗中用心纸君传信让密探们跟上。 不知笮融占据了本地哪位富商的宅子,霸占了他的家仆,他一进门,这些仆役就缩了脖子低眉顺目。笮融身边的侍卫大声呵斥着要他们增加晚宴菜品,还要再找多些舞女来助兴。 笮融拉着你听他念经讲佛,你听得困顿,还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好在日近黄昏,很快便入夜了,有舞女和晚宴转移他的注意力。如你所料,笮融的将士们也参加了晚宴,这场晚宴本就是为了庆贺他们打入彭城,你不过是个添头。 酒足饭饱思yin邪,笮融和他的侍卫们很快便落到舞女群中,一人揽着两个舞女的腰。你也与一位美人纠缠在一起,只是这个美人是蜂使假扮的。 笮融扯着一个貌美的女子,要轻薄她,她似乎不是舞女,是别人的女眷,皱着眉头总要推开他。这时,一个浑身带血的年轻士兵突然闯入,看起来有些愣头愣脑,不顾气氛,对笮融说:“将军,您手下有兵闹事,他看上了一个女人,要杀了这女人的丈夫,我把他拦下来了,但他不服……” 笮融被他打断,又碍于你在场,不耐烦地摆手:“出去,给我去外面等着。” 年轻士兵像是没听懂一样:“将军,您说过……” 笮融吼道:“出去!外面跪着!” 笮融身边的侍卫把年轻士兵拖了出去。你与蜂使对视一眼,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醉醺醺地向他身上摸:“美人,跟我一起去玩吧。” 蜂使娇声道:“殿下,别在这。” 你歪斜地向他身上倒去,由他搀扶,遥遥对笮融喊:“将军、嗝,将军……客房、在哪?” 他也急于解决自己的事,急急挑了个小侍带你去客房,正合你意,一到客房,你就与蜂使合力打昏小侍,他换上小侍的衣物与年轻士兵去接触。不过半炷香,他回来告诉你,年轻士兵愿意同你见面。看时间还早,你准备休养生息,小侍的事情,便由富有经验的蜂使解决了。 及至深夜,你顶着伪装出了门,蜂使扮作你的样子,一同去了约定地点。年轻士兵早已等在那里,见到你们来,向你们作了个揖。 在交谈后,你得知他本是这家富商的庶子,笮融来犯时,他逃出去了,母亲为了掩护他却没跑出去——他的母亲就是今日宴会上笮融轻薄的女子,他冒险加入笮融的军队,为的是能将母亲带出去。 你细细端量他,见他身形与笮融相似,眉目虽不相像,但脸型一致,你有了主意,上前一步问道:“你愿意成为笮融吗?” 他愣愣地看着你:“什么?” “你要是答应,我能帮你成为笮融,你的生母当然也能救出来。” 他回过神来,眼含热泪地跪下,向你行了大礼:“属下愿意为广陵王殿下效劳。” 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就会被人发现了。为方便与他通信,你将心纸君留下。 你们悄悄避开侍卫,翻墙进院,却见一红衣男子立在你客房前,你悚然一惊,携刀抵上他脖子。 那人呀了一声,没抵抗:“我的心头rou,好热情啊。” “郭嘉?”你的刀仍抵在他脖子上,“你来干什么?” “殿下,把刀放下来说话吧,诶诶诶,没事,不放下来也行。” “笮融能进彭城,果然也有你的一份功劳。”你冷笑,逼迫他跟你进了客房,蜂使在身后轻轻关上门。 他笑眯眯地偏头,沉重的耳饰打在你刀上:“殿下怎怀疑我这柔弱书生,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考验一下我的英雄。” 你松开他,去摊床上的丝衾:“讲完了吗?没事就走吧,本王要睡了。” “殿下真是冷漠。”他呷了口烟,周身烟雾缭绕,看不清表情,“殿下,你打算怎么处置文和?” “贾诩先生盖世之才,我会好好对他。”你用手一指窗户,明示他离开,“不劳奉孝费心。” 他立在那不知在想什么,只一口一口地抽亡郎香,你也不想理他,当着他面盖上丝衾睡觉。 半晌,他轻笑一声:“殿下,外面好危险啊,让你的密探送我出去吧。” 你向蜂使打了个手势,屋内安静了。 第二日,你启程返回广陵,忧心于广陵的情况,你们倍日并行,马都累得口吐白沫。陈登得知消息,早在绣衣楼等着你,他见到你,笑了笑,上前接你下马。 你松了口气,看样子,广陵还行。 陈登在你不在期间,整理了机密公文放在你书房,又和你简述了广陵各士家大族的近况。你和他提及与笮融交易的条件,他心领神会:“主公,我们可在广陵衢地迎接笮融。” “嗯,准备好守城器械。”你停顿了一下,“但还是要有些表示,我会送蜂使过去,工匠……” 你不想牺牲普通百姓的生命,他们生在乱世已经够不幸了,如今要是连你广陵王都守不住他们的家园,他们又该流落到哪里? 你继续吩咐:“让小鸦紧急培训一批蛾使,他们去充当工匠,等我将笮融杀……” 你说话声越来越低,一种负担沉甸甸地压在你心头,要是没杀了笮融怎么办?要是那个士兵反水怎么办?要是守不住衢地怎么办?要是让笮融进了广陵怎么办?这些恐惧像流火爆发似的喷涌而出,烧得你头昏脑涨,你眼前越来越黑,尖鸣在脑中回荡,一时间听不到旁人的话语。 “主公?主公?”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到陈登有些担忧地看着你。 你向他笑笑,压下心中沸反盈天的担忧:“没事,走神了一下。” “主公还是应照顾好自己,广陵的王可不能带病守城。”陈登用他翠绿色的眸子温和地望向你,“有件事要主公处理,晚生不敢轻易定夺。” 他叫来小鸦,小鸦神情为难,身后还跟着一名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你一开始没认出来,等他开口才将印象中的名字和他对上号。 老人说:“楼主,我知道我儿子做了错事,是您心善不计前嫌,还乐意照拂我这个老东西,但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我该来报恩。” “楼主,让我替年轻人去当工匠吧。” 你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这个老人是前代楼主的蛾使。蛾使,死士,必死却心甘情愿。他在出任务的时候,捡到了一个小孩,收了小孩做儿子,也就是后来替贾诩穿密信的蜂使。老人福大命大,成了上一代难得活到晚年的蛾使。上一年见他,他还精神矍铄,如今苍老得像枯木。 “楼主,我家只有小建和我,现在小建没了,我也没什么必要守着空家了,让我作为蛾使最后一次为楼主出任务吧。” 你最后答应了他。 南边有一片林,那边埋着历代为绣衣楼而死的密探,坟冢旁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了他们的名字,风吹日晒,不少名字已经辨认不出。小建不埋在那,他作为贾诩的jian细被秘密处决了,但你命人在碑上刻下了他的名字……你继承绣衣楼以后,看到过很多名字被刻上去,现在,又要看到父子一起出现在碑上。 “主公?”陈登轻轻唤你。 “我去写信向琅琊寻求援军。”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强迫自己清醒,“元龙,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你亏欠他们太多。一定要守住广陵,守不住,你以死殉城。 尽管笮融在徐州四处作乱,第三次和谈,贾诩仍是如约而至。你手下能干事的人都被调去管束士兵、调集粮草了,这次你甚至没时间安排一个便宴。贾诩进门时,似乎很高兴看到这幅寒酸的景象。 你假意看不懂他的拒绝,扶他坐下:“许久不见先生,先生还是丝毫未变。徐州如今陷入笮融之乱,先生是怎么穿越乱军,抵达广陵的?” 贾诩细细地端详你,转头看向院外的黄金马车:“董太师有位军师,太师赐他黄金马车代步。在下恰好也有一台,时常被人误会。” 说到此处,他言笑晏晏:“殿下不也误会了吗?” 你想到雀部整理的情报计簿,不语,忖度着要重整一番绣衣楼的密探。 “殿下,你有些变了。是老了吗?”他噙着笑意,身子向你靠近,“连日在各地奔走,试图把一盘散沙的士族们团结起来,想必殚精竭虑。” 近些日子,你时常为牵制士族忙得焦头烂额,从上次招魂会到现在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偶尔会感到力不从心。他这般幸灾乐祸,让你起了晦暗的心思,只是口头还要约束自己:“士族豪强有他们的选择。在乱世中寻求自保是人之常情,我不责怪他们。” “殿下真是虚怀若谷。”贾诩讥笑,语调却放缓了几分,“当真不责怪吗?这些家族自私自利得很,丝毫不心疼殿下,不像在下。” “哈……”你站起身,向他走去。贾诩有一瞬间的惊慌,也许是想起了初来广陵和谈的那夜,只是他又立刻挂上笑,捉住了自己的拐杖。你俯下身,将重量压在他肩头,顺着他小臂将手滑到握住拐杖的右手,一根一根地掰开手指,“先生要是心疼我,不如把自己送给我,如何?就当常伴本王身侧,让我欣慰一些。” 室内的仆役们都低下头不敢窥视。 贾诩的右手被你扣在地上,他拿余光瞧你,你也回瞧过去,他一怔,轻轻笑了,拿左手比划自己的脖颈,连声答应:“殿下要在下这条命,在下怎能不给。” 你不在乎别人传播广陵王荒yin无度的谣言,堂而皇之地将头搁在他肩上,细致地用指腹搓揉他指间软rou,手也攀上他脖颈微微施力:“那先生可同我说好了。” 他几乎是陷入了你rou体构成的囹圄,身子有些僵硬,但又讥诮地挑着笑意。你嗅着他身上浅淡的熏香味,猝然间感觉头晕,难怪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这是吸取了上次的教训。 你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站起身回到座位上,拿起杯子喝茶。 贾诩鼻翼微微放大,还要挑衅似的将手往前一探,轻轻擦过你的指尖,笑容加深:“殿下先前同我讲了两个故事,今日在下也讲一个,以讨殿下一笑。” 你咽下一口凉茶以缓解这阵头晕,拿眼镜上下比量他:“我还以为鬼是不会讲鬼故事的。” 贾诩居然正了神色,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自己的故事,你意外于他会讲述当年的壶关战役,只是想到广陵如今内忧外患有他出的一份力,忍不住几次打断他,惹他不快。 在又一次被你打断后,贾诩眼含泪意又磨牙凿齿地威胁你,要将你剁成rou泥,将你珍视的人吊在城头上。你找到了多日的紧张焦虑下难得的快慰,几乎要绷不住笑。 你点了点他完好的右腿:“贾诩,你再敢说一遍,信不信我把你变成六条腿在地上爬的东西。” 你们假意无事发生,你重新戴起温和的面具,贾诩神色复杂,恶意还未褪去,脸上又叠上了新的笑,他要继续讲,续上先头的故事,只是这故事讲得一波三折,又被前来送急报的侍卫打断。 笮融率军围攻彭城衢地,攻破彭城,如今直朝广陵而来。你料到了笮融能攻破彭城,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快,是陶谦没阻拦还是笮融兵马壮大了? 你几乎在一瞬间否定了后者,脑中快速掠过一些情报。为表示诚意,你不仅送去了美人与工匠,还送去了一幅略有改动的广陵地图,自那以后,笮融对你的戒备放松了一些。如果他手下真有能谋事之人,那想必已经看出问题,但他派来刺探情报的人依旧是那几位老面孔,再加上那名年轻军官和蜂使的回信,你相信笮融没发现异样。 不过谨慎些总是好的。等笮融到了广陵,就会发现等待他的不是宴席而是你精心准备好的士兵。盟军还未至,假如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没能守住衢地,笮融联合了内部的士族,那你还需要一点拖延时间的手段。 你眼珠一转,视线落到贾诩身上,他也在眺你,赤瞳在长睫下明灭着居心叵测的光。 你上前轻握住他的手:“贾诩先生愿意和我一起上前线看看吗?” 贾诩的身子微微颤抖,眼角还湿润着,他温柔地反握回来,喉中溢出愉悦的笑:“自然自然。” 你与他并肩漫步向衢地城头走去,见人群惶惶,百姓四散奔逃。如果贾诩精神状态还正常的话,他应当能看出百姓逃亡的都是一个方向——南方,那里不仅有绣衣楼牺牲密探们的碑,还有你给百姓备好的逃亡路。 可惜贾诩现在全身心都覆在了往事上。此情此景似乎是激起了他的回忆,他语调上扬,拐杖点在地上的响声似乎都轻快了许多:“这种景象,我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哦?不过先生印象最深的还是壶关那次,对吗?”你专挑他心窝刺,“先生继续讲讲之前的故事?为什么心怀天下的志士阿和变成了恶兽的一部分?” 贾诩有些怔愣,像是陷进了过往的沼泽中,半分注意力都没有放到你的小动作上,谈及自己当年能参与壶关计划,他情绪激动,像是枯木焕发新光彩,然而讲到另外两人放弃计划赶来救他时,他又重新跌入泥泞中,滚了一声黑泥。 从他偏执的言辞中,你好像能窥见一丝当年在壶关甘心牺牲自己的豪气学子,只是对于英雄过深的执念让他走火入魔成了现在的恶兽。 你明白了他为何要设计广陵。郭嘉和贾诩的一笔烂账,不仅害你要承担起额外的压力,还害了其他本可成材的人物。你觉得很是可惜,若是他俩都能为你所用,这乱世又何愁不能平定呢。 不时有密探向你传来前线的消息,笮融已经明白过来你只是假意和谈,勃然大怒,在将士面前发誓要把你碎尸万段,要让你去佛祖面前赎清前愆。 你觉得当真可笑,世上要是真的有神佛,怎么就听不见世间的苦难,百姓怎会苦成这番惨样? 神佛安抚不了的百姓,你会接纳;神佛听不到的悲鸣,你会听到;神佛结束不了的乱世,你会结束。 你与贾诩立在城楼上,笮融叛军与你们隔了遥远的距离,你能看到周边燃起的烽火,叛军潮水一般涌向衢地城门,刀剑的争鸣从远方被风送来。 “真是一副好景色啊。我当年看着壶关沦陷,现在,殿下也要看着广陵沦陷了。”贾诩看着下方的战火,丝毫不惧,在将士们的喊杀声中呵呵一笑。 此刻,烽火台传来如雷的鼓声,斥候已见到了叛军的踪迹。笮融的劝降信早送到了,只等着你下令,你看都不看,当面撕毁,直接斩杀使者。 “先生,慎言啊。广陵要是沦陷,董卓的军师又怎么能在乱军围攻下全身而退?”你眺望远方寻找笮融的身影。 叛军的人数比你第一次去他们军营时要少,徐州也会有人反抗,笮融的兵自然有减损。只是这数目比你想得要少得多,看样子陈登剿灭了不少人。 你的兵与笮融的兵在远处互相争斗,一时间身影难舍难分。猝然间,有一队人马从撕扯的兵团中脱身而出,突破城门,直冲你所在的位置而来,将士们像是来不及阻挡一般任由他们扬长而去,领头的人披着一身笮融的铠甲,手中还提着一件物品。 有人喊道:“笮融的人带队杀进来了!” 贾诩紧紧地攥住你的手腕,像条要将你绞杀的蟒蛇似地贴近你:“来不及了,广陵等不到他的英雄了,你也会在我的计划中灰飞烟灭!” 你看着他兴奋的神色,又看向身后逐渐空旷的街道:“先生,那你可怎么逃跑呢?要跟着我一起死吗?” 贾诩梦呓似的呢喃:“来,让我看看你绝望的神情……” 你摇了摇头,这人是完全听不懂你的话了:“贾诩,广陵若亡,我要你给广陵殉葬。” “嘘!嘘!别说话,别影响我欣赏你的表情……” “贾诩。” “闭嘴!” 你差点笑出声,辟雍的学子怎么在乱世沉浮这么久还是学不会乡野村夫的脏话。 你敲向他手臂的筋脉,强迫他松开你的手:“很可惜,你见不到我绝望的神情了。” 城头烽火台的硝烟消散,鼓声渐熄,贾诩脸上不正常的狂热也随着一起褪去,透出苍白的底色,你觉得他快要碎了。 “笮融……退兵了?怎么可能……” 奔向城门的那队兵马,领头人勒马停下,那人的面孔赫然是年轻将士的脸,他身后跟着你送去与他合谋的蜂使。 你向他展示单纯愉悦的笑容,轻柔地抚上他的脸:“先生,我本想着,要是笮融真打进来,我就把你吊在城头,再争取点时间。现在他死了,你就不用受这苦了。我真为先生开心。” 贾诩像是没听到你的话,怔怔地望着远方的战场,任你为他梳理发丝整理衣裳。 你心情很好地掖平他方才激动时堆起的衣服褶皱:“先生,你要见见笮融将军吗?” 你将贾诩带下城楼,蜂使和年轻将士一直等着你,听到你的话,他们上前,将食盒递给你。你掀开一看,上层是你送给笮融的那尊佛像,慈悲的面孔如今沾了血,下层是笮融的脑袋,怒目圆睁,似乎是不可置信。你噗嗤一笑。 “……笮融?” “啊,是的呢,笮融将军,已经是绣衣楼的人了。” 贾诩踉跄着向后退去,避开了你拽他的手,近乎癫狂地喃喃自语,你依稀听到放弃,英雄,广陵王几个字眼。 你看他快要跌倒在地,去扯他衣袖。他像是回过神来,猛然平静,抬起头,淌出两行血泪,怪异地笑道:“……他要我成为恶兽!” 贾诩被自己说服了,狂热的神色重新浮现在脸上,他丢开拐杖,跌跌撞撞地扑向你:“来吧,广陵王!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能成为最耀眼的英雄!” 英雄?你咀嚼着这两字,如果他说的英雄是要让百姓遭受这等苦难才能从尸山血海中被挑选出来,那你宁可世间从没有过英雄。但他现在定然是听不进你说的话了。 你向几位戒备起来的密探打手势,示意他们不必出手。 你没有避开,拥住贾诩,像是最贴心的恋人,抚摸他颤抖的肩头,在他耳边低语:“会的。你会受审、公布、受死。文和还有什么想交代给家人、亲友的遗言吗?我会代为传达……” 有香味从远处飘来,一辆马车穿越战火前来。蜂使立刻护在你身前,年轻的士兵也抽刀戒备:“殿下,有人来了,小心。” 马车停在不远处,车上的人隔着帘子,一直看向这边。 “广陵王殿下,可否将贾文和交给荀氏?” 荀氏的马车?你不由得冷笑,想到了与郭嘉的夜谈。 荀彧挑起帘子,视线在你扣在贾诩腰间的手臂上转了一圈。怀里的人在听到他声音后,挣扎起来:“学长……学长……你来了……奉孝又逃课了……我去找他……” 你收紧手臂,在脑中一一打点过可以与荀彧交易的条件。 “荀氏当年曾救过殿下身边的副官。殿下可否看在这份情谊上,法外开恩。” 你看向怀里不断挣扎,疯言疯语的贾诩,吐出一口浊气,松开手,把他交给荀彧的仆役:“今日既然荀彧先生开口,本王便了结这个人情。” 马车载着荀彧和贾诩渐渐驶向远方,贾诩的疯癫呢喃也逐渐消散。 蜂使和年轻士兵觑着你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 你回过头,看着他们笑:“无事。跟我说说,笮融手下的叛军怎么样了。” “现在笮融死了,他们剩下的人没了头领也没了斗志,分裂成几股较大的势力,想要逃命,陈登县令正引他们聚拢起来,要一网打尽。”蜂使为你汇报详情。 你点点头,把食盒重新递给年轻士兵:“一起烧了。” “殿下不要这佛像了吗?”年轻士兵小声加了句,“我娘说很贵的……” “不了,让它看着笮融将军下地狱吧。”你领着他们缓缓向宁静的街道走去,宁静但没有被战火洗礼,“你们立了大功,我会赏你比这佛像更贵重的物品。” “谢谢殿下。”蜂使大方地接受了夸奖。年轻士兵看起来不习惯别人的赞美,神色羞赧。 “我要你以后借笮融的名义去帮我疏浚河道,暗中为绣衣楼行事。不过今天,我们要先把笮融的残军打扫干净。” 得了你命令的两人重新加入战局,你也得去忙起来,要去看看陈登现在如何,要安排人寻回躲在南边的百姓,告诉他们广陵已经平安,要清算广陵内部蠢蠢欲动的士族,要为将士们举办庆功宴……等着一切结束了,你要把贾诩要回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