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愿望
33. 愿望
阿尼茨走进来的时候,尤兰达正坐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望着远处天际金色的夕阳。 他握了下尤兰达被子外的手,眉头便皱起来,“你的手很冷。 尤兰达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像是才注意到阿尼茨,“…嗯。” “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尤兰达挤出一个微笑,“就是有点累。” 阿尼茨盯着尤兰达的表情,似乎在认真探究她说的是不是真话。过了一会儿才松了口气,“跟那个烦人的老头说话是很累。” 这话有轻微抱怨的意味,是阿尼茨很少流露出来的。尤兰达想了想,“你很讨厌古奇博士吗?” 阿尼茨的手心散发出浅红的光圈,有温度一点点熨帖着尤兰达的手。他垂着浅色的眼睫,“他很聪明,也很坏,我没见过一个人类在他手里讨到过好处。” 的确是这样。尽管古奇博士在很多事上的做法尤兰达并不认同。可他想做的事情无论多么夸张离奇最后总能做到——这也算是值得惊叹的智慧和执行力。 “那你呢?”尤兰达便问,“你总要比他强大很多。” “我也没有。”阿尼茨金色的眼睛望着她,没有一丝骄躁的掩饰,“他了解攫取人心的东西是什么,即使知道被他利用也没办法。” 尤兰达便沉默了。两只手都被阿尼茨的光圈照的暖呼呼的,内心一些懦弱的渴望随之生根发芽——那些蛊惑人心的话术又在耳畔响起了,“看啊,多么诱人的爱,快抓住它,掌控它,你就再也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个世界上了。” 不该产生这样的念头……尤兰达难过的想。 只是片刻的失神,一枚轻柔的吻便落在脸颊,她抬起头,刚好撞进阿尼茨分明的眼瞳。 “尤兰达想要的东西…” 灵魂和rou体都太过熟稔,稍微拉近的距离就足够令人面红耳赤。尤兰达慌乱的想要推开他,却被阿尼茨捉住了手。 然而他只是去俯身亲吻她的手背,仿佛结下忠诚的契约,“我知道。不用担心,你不需要跟任何人做交换。” 尤兰达根本说不出话来。她的心可耻的茫然着——命运之神好像把她当作小鼠捉弄,无数次对她宣判死刑,又引诱式的给一些服软的甜头。 就这样愚蠢,卑微的臣服于命运吗,很多人不就是这样走完一生的吗。 黎明到来之前,呼啸而过的炮弹声混杂着硝烟的气味窜进了每一条街巷,在令人窒息的绝望中,这座城市先一步清醒了。 从一周前起战事的噩耗便不断传来。敌国最初的溃败现在看来只是因为措手不及,当他们缓过神来,战局便从一场小小的反击开始扭转。愤怒的被入侵者像是恶狼一般反扑,他们越过西岸,直指十年前没能拿下的首府。 古奇博士和他的团队们仍然表现的镇定。悄然间他已经掌握整个政界,并以联邦临时总统的身份发表演说——要和军队并肩战斗到最后一刻。 这当然是慷慨激昂的,就连尤兰达听到后也不得不赞美他演讲的才华。不过当第一枚炮弹从天空降落,朝她的身体劈来的时候,沸腾的热血便都被死亡带来的恐惧熄灭了。 是阿尼茨救了她。 锋利的激光射线如同无数把利刃,轻而易举的割开建筑表面,光芒将黑夜映成白昼。尤兰达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她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令人窒息的热量迫近着,可下一秒所有温度都消失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阿尼茨挡在她身前,千万束光芒在他的掌心凝聚,银辉照耀着他笔直如剑的身躯,仿佛神明。 那一瞬间,尤兰达才意识到阿尼茨究竟有多么强大。 敌军警觉的战据系统很快发觉了这里的异常,十倍的炮弹倾泻而下。在rou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隙中,阿尼茨单手抱起她,在残垣断壁中找到每一个准确的落脚点。 甚至他还可以伸出手去反击。刚才汇聚在手心的射线混杂着被溅起的碎石,追逐他们的敌机一个个坠落,仿佛被屠翼的小鸟。 尤兰达根本睁不开眼睛,她感觉自己在一团团火焰中穿梭着,热浪鼓起她的衣袖,钻进每一个毛孔里。她挣扎的想起很多记录里,人类脆弱的身体在战火中就算不被烧死,也会因为窒息死掉。 “别怕。” 尤兰达模模糊糊地听到阿尼茨冷静的声音。他的周身闪现出一圈华丽的金色光幕,那些热量便被势不可挡的冲散,再也无法靠近半寸。 城郊高处的山林暂时还是安全的。 一切安静下来的时候,尤兰达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地狱走了一圈,腿软绵绵的,阿尼茨便扶住她让她靠在身前缓神。 “谢谢。” 她颤抖地说。劫后余生比死亡更值得哭一场。可就是这样尤兰也不敢出声——这里也并不是完全安全。或许过十分钟,战火就会把山林烧成灰烬。 阿尼茨任她发泄。比起刚才战场上的英勇,尤兰达在怀里时他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好。 等到尤兰达的抽噎渐渐平息,阿尼茨才找到机会递上了一张手帕。 “谢谢。”尤兰达擦掉眼泪,注意到阿尼茨的前襟被她的泪水弄得一塌糊涂。 除此之外他没有半分狼狈,无暇的好像一件艺术品,刚才枪林弹雨的场面都变得那样不真实。 阿尼茨说:“我们得离开这里。” 尤兰达混乱的点头,又对上阿尼茨等待的眼神,才后知后觉阿尼茨是要她做出决定。 离开这里,去哪? 她哑然的想了半晌,越发感到绝望的难过。活过的二十四年,无论是她渴望拥有的,还是委曲求全得到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毁灭了。 理所应当的去责怪命运,然后选择逃避——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吗。 尤兰达觉得自己已经疲倦了。 “我不走。” 阿尼茨看着她。 “我不会走了,这里是我的家。”尤兰达吸着鼻子,把手帕还给阿尼茨,“…你不用保护我。就算下一秒就死掉,那就是我的命运。” 阿尼茨当然没有接过手帕,尤兰达便把它直接塞进他的口袋。转身时她听到一声叹息,她几乎以为阿尼茨要嘲弄她的不自量力,可下一句却听到他说: “你可以命令我,尤兰达。” 尤兰达停滞了脚步。阿尼茨走到她面前,金色的眼眸看着她,“只要你命令我,什么我都做得到。” 她便回想起刚才神迹降临的瞬间——没有人在看过那个画面后会怀疑这句话,那种毁天灭地的能力,倾倒战局只在一瞬,就算让阿尼茨毁灭这颗星球或许也做的到。 可尤兰达摇头。 “不。你走吧。去做你真的想做的事,没有人再会命令你了。” 这分明是划分彼此界限的话,却被说得无比慷慨——人类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作为智慧生物的趾高气昂来。 可阿尼茨并不感到生气,他看着尤兰达平静的神色,刚才她分明还埋在他胸前流泪,现在又挺直脊背,像个奔赴沙场的战士。 即便是死亡。 即便他做过那么多她厌恶的事。 阿尼茨为尤兰达和自己感到难过,“…为什么不听古奇博士的话。利用我去赢得这场战争,你知道我会心甘情愿的。” 尤兰达震惊地望向他。 “…是啊。我知道,你厌恶我的力量,因为它的存在代表着强迫和灾厄,所以你就算死也不愿意使用。”阿尼茨唇角微微扯了扯,“可总有人觊觎它,在这场从开始就不会胜利的战争里,只有我可以改变一切。” 他真想欺骗自己。尤兰达没有选择杀他,也没有选择利用他——她只是风轻云淡的推开了他。可却比前者还要让他难过一百倍。 她眼底没有一丝为他触动的温情,仿佛看到甩不掉的污泥,她宁愿去死。 这便是人类用鲜血也要证明的人格吗。 “可我不会让你死的。尤兰达。”阿尼茨扬起手指烧掉那块手帕,露出平静却残酷的微笑,“即使你并不把这放在心上,我也会帮你解决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