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打雷

    五月的夜晚c城空气里都弥漫着那股散不透的燥热，头顶天空一片漆黑看不到一颗星星。

    气象台发来暴雨预警短信，马上就要下大雨了。

    难怪身上黏黏腻腻。

    出欢乐谷时已经晚上九点过了，路边停了一排出租车，地铁站就在几十米远处，亮着白光。那站了一个穿青蛙玩偶服的人，手上拿着五颜六色的气球，格外扎眼。

    巫桐在扶梯外和好友说了再见。转身，旁边的青蛙把气球一起绑在地上，取下头套，里面的人甩甩头发，仰起脸，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啊，是你。”巫桐一眼就认出那张有辨识度的脸。

    便利店帅哥点点头表示和她打招呼，抓了抓因为闷在头套里被打湿的头发，汗水顺着高挺的鼻梁下滑。

    “给你，纸。”巫桐从包里翻出一包瘪瘪的纸巾。

    拿出手时她才想起来这还是眼前的人上次给她的。便利店帅哥接了过去，抽出最后一张纸擦汗，道了声“谢谢。”

    其实不用谢她，物归原主了。

    一直盯着别人看可能有点不礼貌，巫桐移开视线看远处。

    顾景琰去拿奶茶了。

    想起什么，她抬眸迟疑着开口。

    “我要两个气球。”

    便利店帅哥刚点上烟还没放嘴里，随手灭在垃圾桶上，慵懒地道：“那你挑吧。”

    白天在便利店上班，晚上跑游乐园卖气球，好辛苦。要是再热点估计得中暑吧？巫桐想着，从里面拿了两个丑萌丑萌的猪猪气球。

    “多少钱，扫哪？”

    “你还真是审美独特，挑两个卖不出去的，送你了。”

    “那不行，你之前帮了我的。”她直接忽略掉话里对她的嘲讽，拿出手机扫一旁的二维码，“诶，没扫到啊。”

    巫桐见他脖子上还挂了个，拍他脖子，又被挡住了。

    “给什么钱，你长得可爱送你了。”他挑眉笑，冷淡的脸在白色灯光下带上了几分柔和。

    他就是故意遮住。

    “不行，这个气球还你，我不要了。”她蹲下身要把两个气球跟其他的绑在一起，还没挨到就全被拿走了。这人还把手举老高，手里的气球也跟着飞高，巫桐根本够不着。

    手里的气球跟烫手山芋一样。

    “怎么回事？强买强卖？”顾景琰拿着两杯奶茶现身，眉头微皱，不动声色地把少女往自己身后拉。

    “没，他不收我钱……”巫桐见他一脸警惕地瞪对方，连忙拿出手里的气球解释。

    “卖你这么丑的气球？”

    巫桐和猪猪气球大眼瞪小眼，她真的要生气了，怎么都嘲笑她的审美，有那么丑吗？明明很可爱啊。

    “老板多少钱，我替她付。”

    “20。”便利店帅哥翻出二维码，瞥了一眼面前与他身高几乎无差的少年，对方也在看他。

    “支付宝到账，二十元。”机械的女声播报瞬间响起。

    “车来了，走了。”

    巫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连同两个气球被拖走。她回头狐疑地望便利店帅哥一眼，对方眯着眼一脸坦然，又自然地点上一根烟。

    烟上的火星子猩红显眼。

    刚上车，雨点就拍打在车窗玻璃上，下落，划出一道道水痕。

    不大，但是噼里啪啦的。

    一个气球飘在车里，另一个被巫桐抱在怀里，她靠在顾景琰的胸口，闭着眼，似乎很困。

    过会儿又百无聊赖地睁眼，在手机上随意滑，手举得高高的，一点也不担心顾景琰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在他面前每个动作都精心设计过，怎么会傻到自爆。

    一个电话打来，巫桐看见名字，立刻起身坐直，神色变得不自然起来。

    顾景琰还是第一次见到巫桐这个表情，慌乱、欣喜、担忧，各种复杂诡谲情绪交织。

    他想凑过去看是何方神圣，被她一手推开脸。

    “嘘！我妈，你别说话。”嘴还被手蛮横地捂住。

    噢，他懂了，好孩子不想让父母发现早恋。

    顾景琰往座位另一边欠身，懒洋洋地偏过头。

    巫桐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

    “喂，mama。”

    空气都因她的紧张凝滞了，车里很安静，一点音乐都没放，雨声完全盖住对面人的声音。

    顾景琰在看窗外，漆黑的玻璃上一直映照少女白皙的侧脸。她的背挺得很直，就像在课上看见的那样，手放在膝盖上不断摩挲，手指用力捏紧又松开。

    一个很累的姿势。

    他没有偷听的习惯。

    两人的对话结束得很快，挂电话没多久，汽车就要拐到家附近。

    车停下时，电闪雷鸣，暴雨如同瀑布在洗刷被夜幕盖住的城市。

    雨点瓢泼般浇在人身上。

    出门没带伞，刚刚在车上也没考虑过雨会变这么大。

    顾景琰想都没想把外套脱了盖巫桐头上，宽大的衣服把女孩包住，胳膊一夹就往雨里飞奔。

    几十米的距离，跑到巫桐家屋檐下，浑身都湿透了。

    落汤鸡似的，比下午还狼狈。

    巫桐还在喘气，雨水混合灰尘泥土的湿润气息把顾景琰身上的味道都盖住了，吸进一大口差点呛到。

    盖着他的棒球服只是稍微好点，雪莉玫包包被淋得毛毛都粘一起，装项圈的纸袋子也被水泡得破破烂烂。

    远处的帷幔像是被撕破了一道口子，世界短暂地变成白天一秒。

    空旷又昏暗的大房子被闪电照亮的瞬间有点恐怖片的即视感。

    “轰隆——”下一秒轰鸣的雷声贯耳。

    巫桐被吓得一抖，像只被吓到炸毛的小猫。

    “怎么了，害怕？”头顶的声音出奇的温柔。

    她？害怕打雷？

    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住，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雷电交加的夜晚。

    最开始是哭着给母亲打电话，问他们在哪，会躲到衣柜里，会抱着毛绒绒的玩偶裹在被窝里，会把所有房间灯打开，电视机打开，让光和噪音整夜陪她一起。

    但她现在脑海里想的不是这些。

    刚刚电话里母亲提前大半个月告诉她端午节也不会回家，去年寄来的月饼礼盒也还在家里。

    对面和自家屋子都漆黑一片，等会儿顾景琰就要回家了。

    “吓得不说话了？”他还在打趣她。

    巫桐在心里摇头，她不怕打雷，只是想顺水推舟。

    于是伸手抱住了顾景琰的腰，头埋在胸口处嗡嗡地开口：“有点怕。”然后在第二声雷响，踮脚去亲他的嘴巴，眼睛里挤出几点泪水。

    头发湿湿的，眼角红红的，声音也软软的。

    现在她就是抛弃在雨里的那只小猫。她被冰凉的雨淋湿，顾景琰是温暖的热水把她全身紧紧包裹起来。

    “顾景琰，我怕打雷。”泪珠子滚下来去烫他的手指，“你可不可以陪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