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四 临盆
一百六十四 临盆
小满是在夜里破的水。 还没迎来阵痛的小满极为镇定,她安抚着江誉清去把旁屋的张三妹唤来。 镇定是假的。 在张三妹来到小满身边时,她怕得浑身发抖。 她只是不想让江誉清忧心,故而在他面前强装镇定罢了。 江誉清守在门外已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早已蒙蒙透出了薄光。 静立的身影只有大幅起伏的胸膛在表述着他内里汹涌的情绪。 衣袖下的双手冰冷得发麻,紧蜷之下不住的轻颤着。 张家姐夫看不过眼,上前抚慰道: “妹婿身子还没好全呢,都站在这几个时辰了,要不去坐一坐歇息一下?” 从紧绷的思绪中抽出了意识,江誉清本想回应,侧首之间的一瞬忽而听到了寝卧里加以掩饰的痛苦呻吟。 他大步向前,手落在紧闭的大门上,却被张家姐夫给拦了下来: “妹婿啊!你进去也帮不上忙,言妹到时还要顾及你。” 眼前的男人情绪已经抵达了崩断的边界点,张家姐夫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开解他。只能拍着他的肩膀,试图将他拉到软座上。 寝卧内。 好不容易迎来片刻喘息,痛感暂歇。小满已是满头大汗,虚弱的瘫软着。 怀胎的日子她没受过什么苦痛,没想到生产会那么难熬。 硬生生断断续续的痛了几个时辰,竟还没熬到头。 张三妹掀起衣袖,在铜盆里过了过巾帕,为小满擦拭着额间的汗水。 她掀起盖在小满身上的薄毯,摸了摸那发硬的圆肚,接着将手探入了小满的腿间: “快了快了。” 张三妹也急的满头大汗。 她的确会接生,但是独自为当今陛下接生,这与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有什么区别。一步差池可就是全顾家的性命。 只是她觉得有些奇怪。 见小满阵痛歇缓,张三妹启声道: “身负凰血的阎崇王族怀胎产子皆不与寻常人般痛苦,为何您会如此辛劳?” 小满不知道帝王凰血还有这奇效。 但以如今的状况来看,似乎并不奏效。 “现下的情况也并非难产,只是以罪属的估测,应是胎儿过大造成的。” 张三妹焦急难掩: “江大公子也不是什么牛高马大的壮士,他的孩子能大到哪里去?难道是平日里罪属给您补的营养太好?” 脑中捋过一遍,张三妹又把罪责归入了自己身上。 她心惊胆战的抹了把冷汗。 小满有些无奈,抽出了些许气力安抚着抖着手的张三妹: “倒是……与你没什么关系。” 原来导致她现如今额外承受着这般痛苦的,就是那孩子“牛高马大”的生父。 要是秦蛮在她面前,她一定狠狠的扣烂他的肤,把他的手臂拿来垫垫牙,毫无留情的咬穿他的皮rou。骂他,怪他,拿他撒气。 脑子里晃过那人的脸,有那么一刻,小满有些想哭。 是nongnong的委屈,和她并不愿意承认的惦念。 又一波阵痛袭来。 “呃——” 小满绷直着身体,白皙的颈间筋脉暴起,紧握在床沿道手已经扣得发紫。 疼。 疼痛将她脑子里的所有思绪抽离,除了疼什么都不剩。 “对!就这样!屏息,用力——” 张三妹再无心畏怯,急忙投身于小满的生产中。 清晨的天光将堂屋里照亮。 一声婴儿的啼哭响起。 江誉清撑站起身,空洞的眸中滚落下了一行清泪。 他喘落下了绷在胸口中提持的气,呼吸颤抖难止。 大门开启。 张三妹怀中裹着一个余啼不止的小人儿,她喜笑颜开: “恭喜妹婿郎君当父亲了!是个和言妹像极了的女娃娃!” 江誉清并未迎向那个孩子,而是急着身大步走入了寝卧内。 “小曼……” 江誉清来到榻前,摸索着紧握住了小满的手,抵贴在自己的脸侧。 泪水涌落下来,沾湿了她的手心。 眼前的男人憔悴得毫无血色,想必是整夜未眠提心吊胆。 “誉清,我没事。” 小满拉着江誉清的衣袖,让他靠近自己。 江誉清坐身倚近,小满顺势靠在了他的怀中。 她仰着首,为他擦拭着泪水: “誉清,你别担心。” “我怎能不担心。” 泪水盈满了眼眶再度倾泻,他捧起她的脸,轻吻着她的额间。 “小曼,对不起。让你独自遭受苦难,我却不能为你分担些什么。” “你要是想分担,以后孩儿就归你管了。” 小满用逗笑的言说掩盖着内心的酸涩。 她轻轻的吻了吻他的唇,将他冰冷的手捂在了双手之间,她眉宇上的浅皱不解: “誉清,你幸福吗?能等来孩子的降世,你开心吗。” “能与你在一起,我这一生早已没有了任何遗憾。能等来孩子的降世,是你赠予的我恩惠。” “那你一定要陪我久一点,我还有好多好多的幸福要给你。” 张三妹抱着孩子从门外走来。 她笑眯着眼逗着怀中的小娃娃: “你看你父亲母亲如胶似漆的,都忘了你咯。” “你有没有好好摸一摸我们的孩子。” 小满眨巴着眼问道。 江誉清摇了摇头。 他慌张的神色中夹杂着nongnong的欣悦。还未等他有所缓和,张三妹就将包裹成一团的小娃娃落入了他的怀中。 江誉清有些手足无措,柔软的小身体还在手中扭动着,让他一时惊心生怕将她弄伤。在张三妹的指导下,他稍显笨拙的将孩子抱在手中,身子却僵硬得动也不动。 小满掀开了孩子头上的包被,戳了戳那软乎乎的小脸蛋,兴奋之下有些苦恼: “好丑啊,皱皱巴巴的。” “不丑。” 江誉清立断出言,也不知是安抚小满,还是为自己女儿开解。 “你摸都没有摸,怎么知道丑不丑。” 小满将下巴抵在江誉清的肩头,笑盈盈的望着那张因初为人父而开始变得容光焕发的脸。 江誉清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胆怯的触在孩子的小脸蛋上。 他的笑意难以自持的洋溢而出。 许久,他的声音才轻柔的响起: “像你。” 小满拧巴着脸,左右端详着那像只小猴子一样的娃娃到底哪里像自己。 张三妹笑得合不拢嘴: “哎呀,娃娃在羊水里泡胀了,养段时日就长开了。言妹和妹婿郎君都是样貌非凡,娃娃的长相哪能差!” 小娃娃就像是知道被自己母亲嫌丑似的,本来哼哼唧唧的小嘴巴忽然大张开来,紧闭的眼睛皱挤着,嘹亮的哭声高扬了起来。 江誉清惊然一瞬有些不知所措。 张三妹也没接下孩子,而是手把手教着江誉清如何哄娃娃。 小满泛着星光的眼睛时刻系在江誉清的身上。 看着他喜悦的惊慌失措 看着他耐心的学习着张三妹的传教。 看着他温声轻哄着他怀中那个与他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沉浸在幸福的笑颜渐渐落幕。 她庆幸于江誉清此时看不到她眼中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