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回忆篇:懵懂时心动
八 回忆篇:懵懂时心动
赋文司乃官家子女修习课业之地。 而帝王子嗣只需留在宫中,自有阎崇最为出类拔萃的学师大人安排入宫教授课业。 八年前。 王宫清竹苑。 这里是宫苑之中最为清净之处,也是宫中的学堂。 初晨时分,阎崇寰与小满相伴到此。 苑内摆着整整齐齐五张案席,本一路笑脸盈盈的阎崇寰面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小满见此,疑惑道: “宫中只有你我两位帝女,为何这竟有五张……” 似是想到了什么,小满望向阎崇寰惊呼: “难道母皇她……她除了你我之外还!……” 阎崇寰抬手捂住了小满的嘴巴。 “不是小满想的那样。”阎崇寰默声叹息:“若我未猜错的话,其余三人,应是世家后人。” “世家后人?世家后人不应在赋文司修习课业吗?为何能入宫与我们一同?” “这足以说明,世家势力大涨。如今,已到了这种程度……” 皇姐言语严肃,愁眉难展。 小满不懂前朝是非,只觉得五个人挤在一起没有两个人舒坦敞亮,便也唉声叹气了起来。 苑外,在侍人的簇拥下走来了两人。 一少年趾高气扬,盛气凌人。 一少女颓然冷漠,心不在焉。 二人身旁侍人端茶递水嘘寒问暖,那成群结队的宫外侍人就如他们的主人一般,全然不把王宫里的规矩当回事。 “这怕不是!长皇女殿下吧!” 那少年在看到阎崇寰时,本傲慢的姿态竟荡然无存。他挥开身侧侍人,几步并作一步的来到阎崇寰身前。 阎崇寰心不表于面,微笑颔首道:“想必是,户令司徐理事家的徐小公子?” “对对对对对!在下徐领贤,长皇女殿下若不嫌弃,可以叫我领贤就好。” 他那油滑的模样让阎崇寰眉心一皱,她赶忙面对走来的少女继续笑道: “那这位便是,徐大小姐了。” “徐盈染参见长皇女殿下……”她欠了欠身,抬眼瞥见了阎崇寰身后的小满,面不改色道:“参见公主殿下。” 徐领贤蹲在为首的案席上,又是扫去浮灰,又是用衣袖蹭了又蹭。似是不满意,他朝掌心呸呸了两声,抹上一手唾沫仔细擦拭着。 看他这一通下来,小满与阎崇寰呆愣在原地瞪大着双眼。 “长皇女殿下!”徐领贤终于满意于自己的杰作,起身就往阎崇寰方向奔来。 阎崇寰本能的想往后撤,但教规制约着她必须以礼相待,她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嫌恶之色都快从眉目间冲涌出来。 “在下已经为您整理干净了案席!您快来此……” 徐领贤本想一把抓住阎崇寰的胳膊,可就在这时突然窜出一个人挡在他身前。 “哪儿来的小丫头!” 他打量着身前的少女,容貌极佳身段可人,可惜站在未来的皇太女身旁,即便天仙下凡都要黯然失色。 “皇姐不喜与人亲近。” 小满将阎崇寰护在身后,温怒道。 “皇姐?”徐领贤皱着眼思索了片刻:“噢……你是公主殿下啊,我还以为是长皇女殿下身旁的侍女呢。” “徐家就如此教导贵公子礼数的吗。” 此时,身后的阎崇寰笑意含凶,厉声呵责道:“见到当朝公主,也不知行礼?” 徐领贤一阵茫然,外人言这失宠公主连宫人见了都不屑于行礼,未想到长皇女竟然要他堂堂徐家小公子屈身! 但左右思来不能违抗长皇女之命,若因此惹恼了长皇女那就得不偿失了。他不情不愿的抬手作揖,一字一字从牙缝里挤出:“参见公主殿下。” 瞥了一眼那沾满唾液的案桌,阎崇寰露出招牌的微笑道: “二位坐前排两座吧,我与皇妹坐在后面便好。” 听言,徐盈染一声道谢后,毫不犹豫的瘫在了席垫上。 “这……”徐领贤本想说些什么,见阎崇寰拉着小满落座后排,也未再多言。长叹一口后坐在了方才自己努力清扫的座位上。 小满侧身靠近阎崇寰耳边,悄声说道: “这徐家的育儿方式……还挺别致。” “噗——” 阎崇寰赶紧捂着笑出声的嘴巴。 听到阎崇寰的笑声,徐领贤心中轻快,一时间把刚才的不愉快抛于脑后。他回首,与阎崇寰搭语道:“不知长皇女可知,我们的学师是哪位高人?” 即便不情愿,阎崇寰还是接道:“如若不是赋文司理事,那便是监文院院首了。” “噢……如此,甚好。家母与赋文司理事大人是老熟人。和那监文院院首大人常常一块儿喝茶聊天……”徐盈染忍了这弟弟许久:“你在长皇女殿下面前还攀什么关系,与她坐在一处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不管是赋文司理事还是监文院院首,以及我们的母亲户令司理事,都是陛下的朝臣。” 恼怒于jiejie践踏他颜面,又悔恨于自己蠢话连篇,徐领贤灰溜溜的转过身去再不敢回头。只叹是今日诸事不宜。 一阵淡香袭来,这熟悉的味道让小满惊然抬眸。 一男子身着墨蓝锦衣,从小满身边走过,走向了学师案台的方向。 那修长的背影极为眼熟,直到他转身的那一刻,小满屏住了呼吸。 他未戴发冠,及腰的长发轻束在身后,几缕青丝垂于两鬓,即便如此也未显随意。 英眸薄唇,微微上挑的眼梢在他身上竟探出了淡雅之感,他定是天工造物的不凡杰作。 他双手作揖,手背突出的骨骼交错着青筋分明。 “在下,辅相亲徒,师央。” 是他。 这个声音小满最熟悉不过。 这是她听过的世间最好听的声音。多少个日夜她梦见那日花枝满地,那人与她近在咫尺,却如何都看不清他的面容。 梦里梦外,他的脸在小满记忆中都模糊不清,只有他的声音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晃神之中,皇姐的声音将她拉拽出来。 原来是理应与学师行拜礼,三人都已各自礼毕,只有小满迟迟不动身。 小满慌忙提着裙摆小步向学师走去,抬手额前鞠身行礼。 她低着头,与他只有一臂的距离。视线落在他的衣摆,衣摆上暗绣着骇浪滔滔,展翅云鹤向天而翔,延至他的腰间。他的腰身极窄,胸膛却很宽阔。那腰带上缠着的玄色玉晶配饰,若不近看,难寻其中微妙雕琢。 她已鞠身许久,师央温声轻唤: “公主殿下?” 闻声,小满恍然抬首,方好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是墨色的深渊。 她最不愿直视他的眼睛。 因为只需一刻,她的血液就会在身体中冲涌,心脏仿若要挣扎出禁锢,破胸而出。 “小满,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直到授课结束后小满都还恍恍惚惚,阎崇寰有些忧心,见她双颊红扑扑的,从刚刚开始就失魂落魄。摸摸小满的额头,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若身体不适就与我说,知道吗。” 意识到阎崇寰在与自己说话,小满回过神来。 此时,清竹苑只剩姐妹二人。 “皇姐……我好像,得了很严重的病……” 阎崇寰悬着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了?!是哪里不适让我看看,我现在传医官!” 小满握住阎崇寰的双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我不知道为何,脸上发烫……”她又将阎崇寰的手贴在胸口:“胸口蹦得慌。脑子里,还乱糟糟的。” “现在恢复了不少,似乎只有看到学师时才会如此。” 阎崇寰哑然片刻,而后松了口气:“我的傻meimei。” “小满长大了,男女之情属实平常,这不是病,看到喜欢的人都会如此。”阎崇寰笑得怜爱,她捂着小满的手,轻轻拍了拍。 小满懵懂问道: “皇姐有过这样的感情吗?” “我?我从没有过这种感情,我也不希望会有。”她望着小满的眼睛认真又惆怅:“我们是帝王之女,我们拥有了很多,同时也失去了很多。这样的感情,我们无法左右。除了永远封存于心,你没有任何选择。” 阎崇寰知道,真相对于如今这个年岁的小满来说过于残酷,但与其让她怀有不该有的憧憬,还不如在一开始就及时扼制。 永远封存于心,不能表露,也不要期待。 “我们的婚姻,我们会与谁相伴,这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这全都是由母皇决定的?” “不,是阎崇。” 与其说皇室掌控着阎崇,不如说,阎崇掌控着皇室的每一个人。 她们从是否出生,都来自于阎崇的审判。坐在帝王之位的人,便是阎崇的命徒。 —— 徐家小公子半躺在马车里,优哉游哉。 徐家大小姐靠坐在一旁,对弟弟满眼嫌弃藏都藏不住。 “切,朝中多少能人不请,竟然请个什么辅相的徒弟来当皇家学师?辅相如今空有其名,权利早就被陛下架空了。都快辞隐的老家伙,他的徒弟能有多少用处?” 猛然惊觉,徐领贤跳坐起来: “你说是不是陛下明面上答应让我们入宫伴读,其实百般不愿,所以故意请来个小角色,敲打我们徐家?” 徐盈染本懒得与他说话,但生怕他再口出谬言把自己气着,只能不情不愿道: “谁告诉你辅相空有其名的。辞隐不假,但在辞隐前将亲徒安排入宫为皇女师,都到了这一步,你还看不明白吗。” 徐领贤愣愣的望着自家jiejie,摇了摇头。 徐盈染气得头疼,看她弟弟这幅模样,她还指望着他能接替徐家家主之位,自己好完美脱身,没想到,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长皇女必定是皇太女,皇太女必定是未来的阎崇帝。而师央,就是未来的辅相。” 徐领贤大悟。 “我说呢,我说我们徐家怎么就坐不上朝相之位呢,原来这老家伙留了一手。要不我们趁火打劫,趁辅相那徒弟羽翼未满,我们一举拿下,杀他个措手不及,到时候连江家都对我们俯首称臣,让江老儿悔不当初!……” 徐盈染不再搭理弟弟的疯言疯语,撑着脑袋望向窗外,试图躲个片刻清净。 说到江家。 今日江家公子竟全程缺席。 王宫授学首日缺席,江家果然是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