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 华兰八洲
一百二十六 华兰八洲
“……你想要八洲?” 华兰八洲。 不必途经詹南而于海面直抵忌域之地的八座岛屿。 与詹南客成婚已有多时,却一直没有怀孕的迹象。如今又与他生了嫌隙,更不知这满身阴谋的男人背地里到底打着什么注意,小满断不会再去主动与他亲近。 若能夺下八洲,便能撤出詹南规管的驻地,不再因高昂的驻款而被詹南牵制。 那么詹南客的存在便再无意义。她也不必费尽心思去诞下詹南血脉。 可秦蛮与那些奴兵能攻下八洲? 这简直是以卵击石天方夜谭。 一旦秦蛮带兵攻打华兰八洲,注定是九死一生。 “若以阎崇之名出兵,定会被各国朝声讨。你不是要保住那些奴兵吗?我允你带着你的奴兵,以叛军之名为我攻下八洲,从此,你与阎崇划清界限。你若胜了,就带着你的兵驻守八洲,你就是八洲之主。若败了……我不会去为你收尸。” 结着薄霜的话语给他泼满冰绒的身体更添一道刺骨。被寒气包裹的男人嘴唇发白,僵固的身体有些失去知觉。 口中的气雾潺潺呼出,他坚定道: “好。我答应你。” “秦蛮,离开阎崇后你再无朝权,你不再是盛名一世的阎崇将军!你将以叛军之名被万人唾骂!你的将军府会被封所有钱银尽充国库,你什么都不会剩!” 他若为权为钱,为身在阎崇的一世盛名,他又为何会答应?! 他看淡生死又为何会以假地图来保全自己?! 或许。 其中有什么蹊跷。 有那么一瞬间,小满竟偏袒一般的为秦蛮辩解。有那么一瞬间,小满思及师央的探查是否可信。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她碾碎了自己的歧想。 “我从不在乎那些虚名。那些钱银,本就打算……全部给你。” 封存的婚书他再不敢提及,礼金的账册还在一笔一笔往上添置。 即便他知道不会有这么一天,他依旧心怀着微乎其微的幻想。每每吹散艳红婚书上的尘灰,轻抚过二人排列在一同的名字,就当是二人唯一的牵连。 他不见愁眉也无为难,一副淡然生死的模样让她不解之中暗然生怒: “你知道你的处境吗?!” “我知道。华兰极为注重八洲的驻守,其中驻军是国力军队的半数。” “既然知道,那你为何要答应。” 垂沉的眸悠悠抬起,方好轻盈的接过她的汹涌的视线: “因为这是你想要的。” 这是她想要的。 不管胜或败,都是她想要的。 若能胜战,她将手握八洲。若是败战,他的死也会让她称心如意。 他都知道。 “好……” 她挥袖回身,繁重的衣摆划过地面,落在肩上的金簪流苏轻晃。 挺立的背影定止了片刻,她再不看他朝刑室门外走去。 “小羽儿。” 他的声音穿透过她的胸膛,紧紧束再她的心脏上。 她再无力抬足,停在了原地。 “我未给你带来什么,也不会带去什么。平白的来你身前惹你烦扰,实属不该。你莫要怪我。” 他未带来什么? 他带来了太多太多。 他为她的帝王之路铸造了青史之名,他的功勋让本来浮游的她深扎稳固。 他怎会未带来什么? 倾洪决堤的那一刻,她迈步走出了禁狱的尽头。 狭窄的甬道犹是无边无际,她抬袖在双眼前草草的搓擦着。 她没有哭,没有流泪。 是两旁照落一隅光影的火把弹出了星点,刺疼了她的眼睛。 是熏烟,是寒光。 唯独不是他。 —— 寒夜。 皇都郊外的兵练营中,呼啸的过风将人们手举的火光扰得晃乱不安。 整个校场火点满布,火光笼罩之下,是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的人。每一个人的眉心延至鼻尖处,都有一道深红的印记。 “将军!是将军!” “陛下赦免了将军!” “将军无罪!将军无罪!” 零星的声音逐渐遍染了众人,欢喝声如浪潮一般迭起汹涌,所有人举起火把高扬着,声浪的簇拥之下,那身着玄甲的高大男人一步一步走向了高台。 在他立身于高台中央时,倏然声止。 沉寂之中,略带沙哑的声音贯彻在夜色里,回转空鸣: “可有人愿追随于我,离开阎崇,攻下华兰八洲。” 一片静谧后,无数人面面相觑,细声浅语。 他们不知道,为何他们的将领会提出如此不切实际的提议。与其说不战而惧,不如说这个提议本身就像一个玩笑一般让人不敢相信。 雄壮的玄甲战士拔出了佩剑,高高举过头顶。他的声音更为浑厚: “若此战得胜,我们再不归阎崇,以八洲为家国,在那里重建我们的世外桃源,没有奴人,没有阶籍,人人平等——!” 一时。 沸腾的人潮翻涌而起。 方还颓落疑怯的人声霎时被高涨覆盖。利剑出鞘的厉响刺破了暗空,人们高举利剑,轰吼震颤天地: “誓死追随将军!夺占华兰八洲!” “誓死追随将军!夺占华兰八洲!” “誓死追随将军!夺占华兰八洲!” 彻夜长明的议事殿外站候的男人被请了进去。 大千在见到小满身影的那一刻,倏然跪倒在地,匍匐着身。 坐在案桌前的小满,一手撑着侧额,略显疲惫的模样。 对于这位执意求见自己的秦蛮手底下的副将,她略感好奇。她抬起垂落的眼皮,清冷的声音说道: “有事直言。” 大千抬起身,拱在身前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贱下知道,攻打华兰八洲是您的意思!” “是秦蛮告诉你的?” “不。是贱下自己猜的。” 小满轻轻哼笑,搭落下了眼皮: “你倒是比他聪明。” “贱下不敢!”大千鼓起一气深吸言道:“若贱下没有猜错,您想借此置秦将军于死地,同时也灭除所有奴兵。” 小满坐正了身姿,傲然俯视着堂下的人: “你到底所为何事而来。” “贱下为保全秦将军性命而来。” “你要如何保全他的性命。” 大千满手是汗,他牙关发抖,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定: “秦将军曾奉予陛下的忌域之地地图,已被贱下调包。您手上的地图是假的。真物已被贱下焚尽。现在,秦将军是唯一知通忌域之地的人!他不能死!” 小满双手撑在桌面猛然起身。 “你说什么……” 轰的一声。 脑内的一根细弦崩断开来。 空然若失的瞳孔凝滞在那一刻。 眼前是遍目的血色,和那真挚得刺穿她心口的眸光。 我没有骗你。 我不会骗你。 沉重的头颅中阵阵弹跳不止,连呼吸都灼烧着她的异常难熬。紧蜷的双手似是要扣破掌心。 在大千的眼里,眼前的帝王已被他激怒。看来那张假地图的确已经交到了阎崇帝的手中。他只需顺其道明说意图,便能胁阎崇帝保秦蛮一命。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将一腔顶撞之言全全托出: “一旦战事打响,所有奴兵迎战必定有去无回!在奴兵全灭之时,只要陛下派人护秦将军回阎崇,既顺意了陛下灭奴兵的计划,也让秦将军落得逃战的罪名搓去锋芒!更能保住他的性命!陛下!秦将军身在阎崇,忌域之地将永远是阎崇的囊中之物!” 身着帝王盛装的少女步步走下高阶。 她空洞漠然的双眸之中,透露出了屡屡闪烁的光痕: “你调包地图,是为了有那么一天,能以此保他的命?” “是!” 在他看到秦蛮画下忌域之地地图的那一刻。 他就已下定决心,绝不能让其交予帝王之手。 秦蛮傻,他不傻。 从跟随秦蛮入军之时他就早有明心,他们的头上悬着把刀,他们并不能安生。 唯独守住那一张盾,他们才能在权力的漩涡之中得以苟活。 不知是不是错觉。 年轻的帝王似是褪去了冷肃的躯壳,露出了让大千都极为诧异的柔软: “你的确很聪明,但你猜错了一点。攻打八洲不是为了置他于死地,而是赌那万分之一的胜战,保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