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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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死了。 我又活了。 自称系统的玩意儿扇着掉金粉的翅膀,在我面前扑棱扑棱地飞来飞去。 “遗憾补偿系统正式启动——”它悬停在半空中,发出机械呆板的声音:“目前正在预支最终奖励:寿命五十年。现发布主线任务:弥补反派江雪袅的三个遗憾。” “主线任务一:第一个遗憾,没有将江斐八刀十六洞折磨而死。” 等等。 我站在原地,半天才理顺思路。 我车祸死了,穿越到了死前正在看的小说里,现在要完成大反派的三个遗憾,然后说不定能复活。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回忆剧情。 这小说不能说多好看,只能说打发打发时间。套路很经典,升级流的男主经历了退婚,羞辱,排挤之后怒而升级,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最终超脱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间。 江雪袅是小说的最大反派,主角那深藏不露的小叔叔。前期温文尔雅,是一个无法觉醒灵力的废物,后期暴露真面目,整个一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不过说到江斐这个名字......还真有一点耳熟。 前期有一个情节,江雪袅被一个晚辈言语欺辱,虽然那个晚辈没过多久就暴毙身亡,算是遭了报应,但是显然他始终耿耿于怀,决战场景里男主痛心质问为什么这么睚眦必报,残忍杀害同族,他却阴冷回答:“我恨没能把他八刀十六洞。” 我拿我考上省重点大学的脑壳仔细回忆,没错,这个倒霉晚辈就叫江斐,任务一的主人公。 “师尊,江家送贺礼来了。”屏风外响起女童清脆的声音。 我脑子里顺势浮现现在这具身体的身份:男主那主动提出退婚的未婚妻师门苍雪岛五位尊上中唯一的女性,掌管剑峰的苍铎剑仙风间郁。 江家贺礼...... 我慢慢地踱了出去,屏风外的一双少年少女便捧着我那名动苍雪岛的苍铎剑跟在我身后。 苍雪岛和江家还有联系,看来现在男主还没有经历退婚情节。 我盘算着原著剧情进展。 “江家第十六代世子江斐参见风间尊上。” 哟,说曹cao曹cao到。我眼神一亮,主线任务有着落了。 端着苍铎剑仙的架子,我高傲地给了他一个下巴。于是这位愚蠢的江家世子磕了一个头就告退了——正好方便了我下黑手。 于是乎,我不甚熟练地cao纵着这具新鲜到手的身体,放了一个身外化身出去,念及不知“八刀十六洞”对武器是否有要求,甚至放下剑,特意换了一把刀,把江斐在半道上宰了。八个刀口整整齐齐,个个是捅的对穿。 我捏着鼻子呼叫了系统查看任务窗口,满以为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的回家任务。 结果大失所望。 任务一被撤销了。 我找系统投诉,扬言给它差评。 系统冷酷无情地重复:“请宿主自行探索。”顺便给我刷新了一个新的任务一:第一个遗憾:没有当场揭穿男主未婚妻及其家族的阴谋。 我的任务也给我清空了。 到底出了啥bug。 对于这个问题,我借口闭关在洞府苦思冥想了三天三夜,终于大彻大悟。 江雪袅之所以有这个遗憾,是因为江斐羞辱了他之后死得不够惨不够痛苦。而由于我穿越的乱入,江斐恐怕还没来得及羞辱江雪袅,所以因果线不成立。 终究是百密一疏。 ——你说这叫什么事啊! 现在看来还是不能轻举妄动。 我一番调查之后发现,男主和他娃娃亲的未婚妻现在都还没出生。 我一整个大崩溃。 最终奖励的寿命也就五十年,还是预支的,可别都花在等任务目标出生长大上了。 2 幸亏我运气还没那么差,等了两年,男主出生了。又等了一年,他的未婚妻,也就是我们苍雪岛的大小姐出生了。她爹是掌门,她娘是掌门夫人,她的剑道师父是我,阵道师父是阵峰的峰主,丹道师父是丹峰峰主......总之,一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天之骄女,看不上男主先期的废柴模样实属正常。 于是乎,又是十四年,退婚剧情如期上演。 “纳兰!”男主咬着嘴唇,一脸屈辱,说出了那句经典的台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这个桥段可以说是小说的经典剧情。 我津津有味地站在台上围观,用我那不多的演技装得一脸严肃。 男主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几圈。 咋地,没见过美人儿吗?还是说他想把我也收成后宫? 我突然一个激灵,原著好像确实有这样一个情节!作为补偿,男主被破格录取为剑峰弟子,然后因为一次意外,两个人滚到一起。毕竟读者市场就喜欢看高岭之花的师尊被废柴弟子酱酱酿酿。 当今的文学市场上师尊可是一个高危职业。 果然,掌门的目光也在我脸上转了几圈,眼看着就要提出他的补偿措施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吃翔! 我的脸上瞬间挂上了震惊,不可置信,凛然不可侵犯等等混杂的表情,堪称是五味杂陈,打翻调色盘的真实写照。 ——这可是我辛勤练习十五年的珍贵成果。 “掌门!本尊不得不在这样一个日子揭露你们!”我站起身来摆出了最大义凛然的姿态,用最悲怆的声音高声道:“请速速停止你们豢养魔族提升修为的龌龊行径!” 观礼的众多门派代表顿时一片哗然。 后面的事情其实也就是那么按部就班,我带着一群人搜遍了七座山头,搜出来三十笼女性妖魔和人魔混血的小孩。 此事一出,苍雪岛那叫一个声名狼藉,树倒猢狲散,我也趁势脱离了这个破事一堆的宗门,转投了一个地位比原来的苍雪岛稍微低了那么一点,但给我开的条件最优厚的宗门,默岛。 苍雪岛没了,我还是照样做我的剑峰峰主,只不过是默岛而不是苍雪岛的剑峰了。 “不错,你还是能靠谱一回的嘛。”我唤出系统背着双手点评,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气度。 系统悬停在我面前,金粉扑簌簌地往下掉,掉到一半就消失在了虚空之中。我强迫我的目光从它消失的地方收回。 面板展开。任务一顺利完成,接下来任务二也刷新了:第二个遗憾:孤身一人跌入深渊,无人相伴。 深渊,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毕竟也在这个小说世界待上十七年了——是妖魔的大本营,魔气溢出的罪魁祸首。 想到这里,我又不自觉地开始忧心,我一共只有预支的五十年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十七年,假设这是完成任务的平均时长,这样算来,等我任务全部完成,我还倒欠了一年寿命!那我在这拼死拼活完成任务有什么意义?! 男主果然顺利觉醒,在外隐姓埋名扮猪吃老虎,沾花惹草共度良宵宝物机缘样样不落。 我活像在看肥皂剧,闲着没事就出岛听听说书,在那数着他一个两个三个七八个后宫。 掌门还没说啥,倒是我那两个侍剑童子先着了急。他俩是从苍雪岛跟着我来的,算是我关门弟子,随我侍剑清修也有十八年了。 修真界的师生关系,尤其是这种关门弟子级别的,简直比父子母女还亲。这俩童子,一男一女,少年叫郁苍,少女叫郁雪,因为天赋不错筑基早,明明年龄也有二十大几,还是一副十一二岁少年样貌。 话说回来,像这种修二代,起码得到三十六岁才算成年。 郁苍拉着我的左袖子,郁雪拉着我的右袖子,仰着头看我,你一句我一句地劝我潜心清修,莫要为外物扰了心神,破了这断情绝欲的无情剑道,阻碍修为精进,不得长生。 我心说不关注关注那个种马男主的经历怎么把握剧情进度。 以及我就算到了修真界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学霸,修炼进度可以说是一日千里骇人听闻,出岛听人说书根本不影响我修为精进。 ......结果最后还是拗不过两个小家伙乖乖回了剑峰,还许诺绝不偷偷离岛。 我安慰自己,之前我关注了两年多也没出啥大事,无非就是男主又得了什么传承,又把了哪个天仙。 于是我心安理得地把自己关在洞府里摸鱼了。 不关注剧情的后果就是,两个月后的某一天,我突然听说江家崛起了一个大魔头,五十年没觉醒,一觉醒就玩了个大的,把江家连底儿给掀了。现在江家广发英雄帖,征召所有有识之士追杀这位大魔头江雪袅。 这英雄帖自然也有我这曾经的风云人物苍铎剑仙风间郁一份,甚至江家还希望我牵头讨伐。 我大惊失色,立刻启程,嘱咐苍雪二童子留在剑峰,自己提着我的苍铎剑背道而驰,转头就奔去了深渊。 要是江雪袅死了我还做什么任务啊! 不出意外在前去深渊的最后一个关隘堵到了江雪袅。 他脚步略显蹒跚,背却是青竹一般笔挺,身后负着一柄暗沉的细剑,黑色的狐裘披风落了一层新雪,看上去沉甸甸的,估计浸透了敌人的血。雪白的长发从兜帽里露出两缕,缠在披风的系带上。 这人还挺漂亮。 我仔细打量他。 江雪袅眼睛藏在兜帽的阴影下,露出来的半张脸是失血过多的惨白,唇色却殷红,下颌弧度优美得惊人。 他也打量着我。 毕竟大雪天的茶棚,偏偏坐着一个人直勾勾盯着你,怎么看都显得不怀好意。 “你是何人?” 对视良久,还是他先开的口。声音沙哑,怕是已是强弩之末,没把握将我这个目击者就地格杀。 我说我叫风郁。 他说他叫薛袅。 我心想这波我们俩还挺默契,取个假名都是一个格式出来的。 我举了举手上的茶杯,里头guntang的茶水还在冒着热气:“路遥雪骤,不如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江雪袅盯着我,半晌,慢慢地走到我对面坐了下来,垂下眼端起茶壶,一言不发地拿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看着他一饮而尽。 3 远处传来了些许大雪掩盖的马蹄声响。深渊近处,化神以下皆不能御剑飞行,只能采用古老的骑马的法子加快脚程。 看来是追兵已至。 他没动,我也没动。 江雪袅低头看着自己的杯子,碧绿茶汤还剩下浅浅的一个底,水波荡漾,煞是好看。 “你要杀我吗?”他转着杯子头也不抬,灵力散去,杯底茶汤瞬间就冷了。 我心里清楚我俩的假名也就是一层没捅开的窗户纸而已,我们两个心照不宣。不管是我脚边搁着的苍铎剑还是他标志性的白发。 马蹄声渐近,为首的正是江家现任家主,男主那父凭子贵的爹。 “苍铎尊上出手,果真手到擒来!”他一下马就跟我拱手道贺,生怕江雪袅不知道我的身份似的。 我向他摊了摊手,笑了一声:“是吗?” 然后我就把江雪袅一捞,上了我的苍铎剑,御剑须臾千米,顺带也没忘了我的茶杯茶壶。徒留下江家家主在那跳脚。 一低头,江雪袅也没挣扎,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目光奇异地看着我:“你......不想我死?” 我飞到深渊上空,一松手就把他丢了下去。在他眼神瞬间黯淡的下一秒,我把苍铎往剑鞘里一塞,整个人自由落体,掉得比他还快。 浓郁的魔气覆盖了我全身,却没法奈何我这苍铎剑仙分毫。我拉着他的手,清正的灵力在他破碎的经脉里运转,维持着他的神志。 ——我可不想因为他昏迷了以为自己孤身一人落入深渊从而导致我任务失败。 “苍铎尊上......这是为何?”快落地时,他神色微动,低声问我:“念及尊上揭穿苍雪岛的举动,我惟愿死在尊上手里,可是尊上何必......” 我觉得拉着他的手在发烫,深觉棘手,不知该怎样回答。原著里他是被逼到深渊边缘,为了活下去,这是他唯一的选择,而我明明可以带着他躲到任何一个地方,却选择往这里跳,这完全不合情理。 “我......”随便找个借口暂时糊弄他好了。 就在这时,系统突然闪现在我面前,任务二显示完成,最后一个任务也刷新了:第三个遗憾:从来没有人一个真心的爱人。 我急中生智,话锋一转:“我喜欢你。” 第一个谎言冒了出来,后面就越说越顺口:“我不想和你东躲西藏,正好深渊底下没人认识我们,他们也不会到这里来追。所以我就带你到这下面来了。” 本来只是急中生智,结果我越琢磨越觉得真是一条妙计,真心的爱人何其难寻,江雪袅又是一个戒心极重的人,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怎么想都觉得我的回家之日是遥遥无期。 但是如果我给自己下一个催眠咒法,让我发自内心地爱上他,经年累月对他好,石头做的心都给他捂化了,何愁任务完不成? 深渊除了魔气浓重不见天日,其实和外面也没什么区别。各种商铺,行人修者,花草树木一应俱全。 落地在深渊,我把强弩之末的江雪袅留在一座看样子荒废已久的小院里,自己拿着灵石在药馆买了一筐治跌打损伤的药草。 我记得原著里写过,江雪袅下深渊之前一身的伤,在深渊里前期也是靠着在斗兽场里和魔兽拼命来提升实力以及赚取没有被魔气污染的食物的。深渊里灵力恢复极慢,靠灵力治疗伤口根本不现实,还是得用草药。 江雪袅坐在荒草丛生的院子里,看着我背回来的草药,似乎是愣了愣,才慢慢提起了裤腿,他膝盖上是一片血rou模糊。 我这才意识到他膝上受了严重的外伤,难怪在小说后期,他每次出场都坐着轮椅......是这次的后遗症吗? 些许酸涩缠绕在了我的心头。江雪袅在大雪里走了那么久,而当我在茶棚那里看到他时,除了脚步略有些蹒跚,完全看不出来他膝盖几乎被刺了个对穿。 小说里他孤绝的傲气成为了现实。 我拿出平生最柔和的语气问他:“怎么不去屋子里坐?” “......有蟑螂。”他说。 我:。 这怕不是个笑话。我想。全文最大的反派江雪袅,他怕蟑螂。 院子里有砌的水井,我用已经破败不堪的简易装置打了一桶水上来,水还算清澈。我给他清洗了一下伤口,看着廉价简陋的草药,轻轻闭了闭眼,放弃了使用草药的打算,伸手覆在伤口上,运转起所剩不多的灵力,伤口瞬间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我始终低着头,没看见江雪袅盯着我头顶的发旋,一下也没眨眼。 4 江雪袅大伤初愈,很快便沉沉睡去。我顺势准备我的催眠大计,阵法也画了,符咒也念了,手印也结了,怎么好像没什么效果? 我琢磨了半宿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直到我顺手拿袖子给江雪袅勉强充当了被子给他挡风,遂恍然大悟。 真正的爱,从来不是刻意,而是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只有连自己都意识不到,才是催眠的厉害之处!这个催眠咒法,高级! 江雪袅醒过来之后,看着已经痊愈的腿,握着我的手,半晌才说:“我定不负你。” 我被他握着手,心里还怪虚的,心想,要不是系统任务指定,以及你长得挺合我审美,我一准儿跑到人间青楼里逍遥去,陪你跳深渊?想的美。 接着,我们俩都陷入了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儿,他仓促地松开我的手,别开脸看向院外:“我......我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让我们安身。” 我笑了笑,说好。 转身打开这所荒废宅院的大门,拿着我无辜的苍铎剑,把里里外外的虫子杀了个遍,又使出我最擅长的风雪夜,把灰尘连着虫子的尸体卷得干干净净,一股脑儿扔到外面。 然后开始修整庭院。 我铲完杂草时天已经擦黑了,江雪袅早就回来,换了身粗糙的布衣,居然也衬得他貌若谪仙,这副可怜的样子反倒更教人心折。 “来吃饭吧。”他看着我,嘴角轻轻地牵了一牵,端出了三菜一汤。 我们两人相对而坐,同桌而食。我竟一时恍惚,觉着这一幕倒比我前世那糟糕透顶的家更有人情味。 这破烂的屋宅也就仅仅能挡些风,指望冬暖夏凉那实属奢望。我白天的时候探了探,三个卧室也就主卧的床能睡人。 “一起?” 他看我,我也看他。最后我们俩都默认了,在不算宽敞的床上挤成一团。 半夜我迷迷糊糊醒了一次,发现我俩已经缠得难舍难分。睡意上涌,我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没注意到他匆忙闭上的眼睛,只觉得紧贴着的胸膛里心跳快了些许。 5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悠然流逝。 系统提示我任务三完成的时候,我才惊觉这样的生活我已经过了十二年。 我提前设置了催眠咒法的解咒,触发点就是系统判定任务三的完成——我可不打算回去了还为一个根本不在一个世界的男人牵肠挂肚要死要活。 此时江雪袅已经混成了斗兽场的一把手,随时可以通过斗兽场专属的渠道回到深渊之外。 我因为身处深渊,灵力修为毫无寸进,反倒是他,转而修炼魔功,不愧是作者钦封的大反派,修炼速度比男主还快,现在修为几乎能和我持平。 系统说我可以回到现实了。 金色的粉末闪着微弱的光。我怔怔地伸手接下它们,那一抹金色很快消失在我手掌之中。 这十二年来,我曾无数次地这么做。我知道我每接到它一次,修为就能微微向前一点。 “我还能回来吗?”我问。 系统给了我否定的答案。 “我再想想。”我推迟了做决定的时间,打算等小说结局,一切尘埃落定时再回去。仔细想想,我在小说世界已经待了三十二年了,远比我在现实世界活的时间更长。 我现在已经更多是风间郁,而不是......而不是谁来着......? 我发现我记不清我前世的名字了。 我还要回去吗?我不知道。 6 虽然现在我们俩在深渊的地位已经是今非昔比,不过我们还是住在这座没人要的荒凉破宅院里。 一个是怕人寻仇,另一个也是为了避免与旁人接触,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通常对自己这么解释。 至于我们到现在仍然睡在一张床上?我从来不去想这个问题。 今天江雪袅回来得挺早的,竟然还罕见地穿着十二年前我们掉下来的时候那身衣服。雪白的皮毛簇拥着他的脸,风华不减当年。 “要出去看看么?男主已经被我关起来,那些人也威胁不了我们了。” 我刚想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他怎么知道男主是“男主”?这本该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我忽然感到头痛欲裂,被催眠咒法锁住的记忆洪水一般向我扑面涌来。 被自己催眠之后,我就成了一个真正的,发自内心爱他的普通女孩儿,也就无暇顾及脱口而出的些许纰漏,他的异样也被我眼里八百米厚的滤镜转成了再正常不过的模样。 十二年,够他套话一千两百次。一心沉浸在恋爱错觉中的我却毫无防备,丢失了我一直以来的谨慎。 他究竟知道多少了? 我从没有一次如此恐慌过,因为这关系着我的身家性命。 男主,反派,穿越,系统。 还是说,连着任务,遗憾,回归? 江雪袅看我反应不对,想来拉我的手,被我下意识避过了。他的手僵滞在半空,怔怔看着我的脸,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破绽,突然问:“你的咒法解开了?” 我看着他,慢慢点了点头。 他看着我的眼睛,嘴唇发抖,声音也开始发颤:“......任务也完成了么?” 我目光闪躲,仍然没有话说,只能点了点头。 他把视线挪开了,嗓子眼好似卡了什么东西,涩声问:“那......你还喜欢我么?” 这一次我没有回答。我也没法回答。 一个漂亮的男人,谁都喜欢。但是如果是一个漂亮的变态反派呢?如果是一个和你不在同一个世界的漂亮变态反派呢? “......我曾经有过四个遗憾。”他的手攥成了拳头,指节泛白,慢慢放到了膝盖上:“现在我只有一个遗憾,我想和我喜欢的人身处同一个世界,相伴到死。” 见我还是不说话,他忽然离开座椅,略显生涩地单膝跪在我身前,将自己手上的储物戒指摘了下来,试探性地托住我的右手,见我没有挣扎,犹豫了一下,戴在了我无名指上。 里面放着他全部的身家。 我百感交集,人生中第一次被人求婚居然是这样的场景。 “你说,你们那边求婚的仪式是这样的。”他亲吻了一下戒指:“......为我留下来,好吗?” 江雪袅一直没有看我的眼睛,轻声说:“在这里,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何必一定要回去?”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就算是骗我,也要有始有终,要骗我一辈子啊。” 我盘算着我仅余十八年的寿命,一时间竟然也开始左右摇摆。 叶落归根一直是我的执念。 然而故去世间三十二年,一朝魂梦还,又还有多少人能记住我?不如就这样在异世界潇洒快活最后十八载? 我脑子里略过了重男轻女的奶奶,冷战的父母,同父异母的弟弟,职场歧视的公司,挑三拣四的相亲对象,也略过了爷爷给我做的红烧rou,母亲给我准备的百万嫁妆,弟弟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叫jiejie,同事给我迟到打掩护,邂逅的一只流浪猫。 然后我突然意识到我再也回不去了。我是徘徊在异世界的幽灵,恋恋不舍地抚摸离别的最后一帧相片。 我刻意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也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想到这里的刹那,排山倒海的悲伤仍然瞬间击垮了我。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不外如是。 爷爷奶奶恐怕早已离世,父母也早已接受了我离开的事实,公司倒闭了吗?弟弟也成为一个成熟的中年人,流浪猫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里。 我现在已经和苍铎剑仙融为一体,我现在已经是风间郁了。 我不再是爷爷的孙女,父母的女儿,弟弟的jiejie,公司的职员了,三十二年的隔阂早已斩断了一切羁绊。除了风间郁,我谁都不是。 阴魂不散的魔气仍然缭绕在我们身侧。我闭了闭眼睛,讽刺地感受到宿命感。 就像所有穿越小说里写的一样,穿越者完成了任务,明明可以回家,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留在了异世界。 我最终还是点了头。 江雪袅似乎是想握住我的手又不太敢,眼眸发亮,一向苍白的脸颊也隐隐泛起了红晕,我反手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示意他起身重新坐到我对面。 他的手骨节分明,看上去充满了力量,在我掌中却柔软冰凉,仿佛轻易就能折断,柔顺地驯服于我并不强大的力道。 “我们在深渊待得够久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出去吗?”他轻轻蜷起在我掌心微颤的指尖,就像落到我心上的一片羽毛,挠得我心里痒痒的。 异世界无边风月,我穿越多年,竟一次也没有真正享受过。所余时间不多,自然要领略一番。 既然已经想通,我也就再无迟疑顾虑,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7 我万万没有想到,男主的待遇很快就轮到了我头上。 ——具体指的是被反派关在笼子里。 不过和男主还是有所区别的,区别就区别在男主住的是铁笼子,而我住的是金笼子。 被骗进来关住的第一时间我就怒了,就算是钻石笼子也无法掩饰我被他关起来了的事实,装饰了玫瑰花也没用,掉头就跟系统说我想通了我要回家。然而系统一板一眼地回答我说,由于空间闭锁,系统如果强行突破,剩余能量不足以送我回家。 那我出去有什么意义。 这个狗东西不知道研究了个什么,居然锁住了整片空间,即使是以系统的力量也难以突破。 嗯......不愧是个天才,比我也差不到哪去,要不是他心理有问题,以毫厘之差败给男主,在原书也不至于成为反派——成王败寇嘛,他要是赢了那就该叫暗黑系男主了。 我躺在一百平米的大床上,跷着腿看隔壁的男主缩着身子蹲在长宽高均不到一米五的铁笼子里骂江雪袅,无非是他忘恩负义,不顾前情,不关照家族之类的话。 听了一会儿,我想到我帮他的种种,又为了他放弃回家,不禁悲从中来,同仇敌忾,跟他一起骂起来。骂了一会儿,男主停了下来,面色古怪地看着我:“想要苦rou计就彻底一点,差别对待是几个意思?!” 我刚想反驳,看了看我的豪华大床,精致地毯,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再看了看他手脚都伸展不开的逼仄小笼子,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乐观一点想,江雪袅是爱上我,离不开我了,所以把我关在这里走不掉。悲观一点想,江雪袅想把我解剖了,分析系统的技术手段。折中一点的话,江雪袅爱上了我,但是还是要解剖我。 我被这种苦中作乐的想法逗笑了。 隔壁的男主一脸一言难尽,不知道是跟他的随身老爷爷还是什么灵兽求援失败,索性盘膝坐下来紧紧盯着我。 我做苍铎剑仙的时候被人盯了几十年盯惯了,也没觉得不自在,坦然地反过去盯着他。 “他要回来了。”男主突然说,然后率先移开了目光:“你确定还要继续这样?” 我迷惑地看着他,不知道这前后两句话有什么关联。 然后江雪袅推开了房间的门,语调里山雨欲来:“你们......在做什么?” 听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俩隔着笼子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呢。 搞笑,我躺在百平大床中央,他离我二十米开外,做个头啊。 然后我想起来在深渊的时候,每次我盯着异性的时间超过三秒,他都会拉着我的袖子,加快脚步回家。 我看别人还不行了? 我逆反心理被他激上来了,故意盯着男主大看特看,看完脸看胸口,看完胸口看腿,看完腿看胯下。男主笼子那么小,根本无处可躲,只能转过身痛苦地捂住眼睛,喃喃自语:“我真傻,真的,我和她较什么劲啊......” 然后江雪袅果然一巴掌把男主拍晕,笼子也翻了几圈,被抽到了角落里。 他打开我的笼门走进来:“阿郁。” 我不理他,目光追随滚到一边的男主。 江雪袅一挥手,金笼栏杆上就多了一层幕布,彻底隔绝了我的视线。 他语气软了下来,又唤我:“阿郁,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别离开我。” 我终于正眼看他:“放我出去。” 果然,他一口拒绝:“只有这个不行。” 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那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江雪袅犹豫了一下:“我知道你现在恨我,我会给你时间冷静一下的。” 我给气笑了,指着门,给了他一个字:“滚。” 江雪袅一步三回头地滚了。 我注意到他穿的还是当年初见时那一身,披风大氅,姿容昳丽得惊人。 我感觉有一点口干舌燥,吞了口口水。 真令人费解,十几年也没见他穿过一回,怎么这几天天天穿。 我坐下来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我出去的希望还是不小的,就算不成功,还有最后的杀手锏:系统,就是不太好控制。 不管怎么样,我是不可能被乖乖关住的。笑话,这可是尊严问题,江雪袅他想的美。 趁着江雪袅被我撵走,一时半会儿不敢回来的工夫,我做了几个实验,初步验证了方案的可行性,然后装作睡觉,在脑中没日没夜地疯狂演练。 中途江雪袅来过几次,在我床头坐了几个小时,见我仍然不愿意搭理他,又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掉了。 男主艰难地抱着膝盖,隔着两层笼子栏杆一层幕布看我“睡觉”,忽然语出惊人:“实验成功了吗?” 我睁开眼睛严肃警告他:“你要是敢打小报告你肯定死得比我快。” 男主得意地笑:“可是你不可能让我死。” 他说:“我死了,你也活不下去。” 他说的没错,我的生命由系统能量提供,系统能量——也就是那种金色的粉末——其实是本世界的气运。江雪袅溢出的气运被系统提取得差不多了,我如果不甘心这仅剩十八年的寿命,就只能把主意打在男主身上。 我们谈了一夜的条约细节,快黎明的时候终于谈拢,双方拍板定下最严格的誓约,保证不泄露交易内容,最后隔着幕布击了一个掌。 8 “小姐再来啊!” 南风馆的老鸨摇着满是脂粉香气的扇子,殷勤地向我挥手,而我潇洒一笑,掉头去听了说书。 大抵老鸨都喜欢我这般的客人,大手笔,一次性点齐十二花魁桃红柳青,也不多做些什么,只是让他们给我唱歌跳舞倒酒剥瓜子而已。 茶馆的老板也殷勤地给我安排了视野最好的包厢,二话不说上了一桌子好酒好菜,还有歌女咿咿呀呀抱着琵琶要给我伴奏,我说我吃过了,连着歌女一起关在了门外,只要了一壶招牌的龙井茶。 “——上回呀,我们说到剑女救仙君,双双赴渊境。既将恩义负,决绝刎别卿。咱们这回讲讲,这三百年了,剑女陨落,仙君堕魔。踏遍山河表里,卜算故人游魄。”说书人业已就位,相当的绘声绘色,眉飞色舞。 我啧啧地摇头,吹了吹茶杯口袅袅的热气。 哪有他说的这么惊心动魄,就是跟男主合作,出演了一场金蝉脱壳的戏码而已。 我们约定,我放他出去,并且帮他躲过江雪袅的追查,他分我气运,每百年见一次面给我续个命,直到我想出摆脱这个系统的方法并付诸实践。 最终我成功了,不然也没法在这逍遥喝茶。一直限制着我的系统被我从元神里挖出来,剥皮拆骨地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