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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刃景】让他降落

    一对精神状态都不太好的刃景情侣,半原作向,刃景退休后携手漫游全宇宙

    温柔可靠的成年人爱情

    BGM:让她降落-徐均朔  “就让他能降落在你怀中”

    0、

    景元常常做一个梦——

    他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没有重量一般,在海中缓缓地向下坠落,一点点落入晦暗的、看不清的深海中。

    他向上看去,阳光随着水流共同远去,向下看去,大海深不见底。他伸出手做出一个握住什么的动作,却什么都没有抓住,海水从他握紧的指缝中流过,轻柔地没留下一丝痕迹。

    景元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落啊落,彻底落入不可见的黑色深渊中。

    1、

    景元在当罗浮将军的最后几年,精神状态已不是很好,陷入过几次神志尽失的疯癫中,所幸没造成什么大影响,不过这也让景元下了决定尽快退休。于是,在确认彦卿和符玄已经能扛起守护罗浮的重担后,景元果断干脆卸了任,像他早年说过的那样准备去当个巡海游侠——在星河漫漫中了却残生,这或许是一种变相的自我流放。

    刃就是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罗浮,在彦卿戒备的眼神中堂而皇之地走进了景元的书房。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书房中谈论了些什么,只是当景元和刃并肩从书房中走出后,景元告诉一直守在外面的彦卿,他的巡海游侠之旅将多出一位“旅伴”。

    “所以,阿刃果然是那个时候就对我图谋不轨了吧?”

    若干年后,早已与刃确立了伴侣关系的景元在某次突然想起当年的事情时,自以为抓住了刃的把柄,笑得像只餍足的猫。

    “别太自作多情了,”刃抱着手臂,一副冷酷到底的样子,耳根却偷偷红了,“只是看你自己一个人,怪可怜的。”

    况且以前答应过你——

    “应星哥,等我长大,我们就一起去当巡海游侠吧。”

    2、

    巡海游侠的生涯,从景元和刃的彼此磨合开始。当然,这里的磨合说的不是生活习惯,景元和刃都已半身魔阴,他俩最需要磨合的是彼此时不时疯癫一下的精神状况。

    最初其实两人都没想到这个问题。当时,景元尚有事情需要与符玄、彦卿交接,刃为了等他同行,便在将军府住了下来。一开始是相安无事的,白日闲暇时,两人或下棋、或对招,夜晚便相约院落,小酌几杯聊聊这些年的经历——当然,大部分时候是景元一个人说,说说罗浮、说说彦卿和符玄、偶尔也会说起当年的云上五骁,刃往往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应上几句,但看向景元的眼神却格外专注。

    中间符玄来过几次,见了两人的相处模式,不知有心无心地吐槽了句,“你们二位真的不是已经瞒着我们偷偷处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夫吗?”

    景元闻言失笑,“符卿是最近又看了什么新出的小话本吗?下次有好看的记得给我这个孤寡老人也带上两本,让我看看现在的年轻人都爱看些什么。”

    倒是刃一言不发,只瞄了几眼景元满是笑意的脸,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晚聊天时,景元便顺口问起了刃的感情状况,没想到把毫无准备的刃吓得呛了口酒,咳个不停。刃的反应极大勾起了景元的好奇,他边给刃拍背顺气,边追问个不停,眼里尽是促狭与调侃,似乎是在好奇谁能有这么大的魅力把老友迷成这幅样子。刃闭口不答,不咳了就开始一个劲闷头喝酒,带得景元也不由多喝了几杯。

    酒是新酿的桂花蜜,酒如其名,入口甜蜜蜜的,实际上后劲大得很。景元和刃饮酒过量,情绪逐渐上头,再一对视时,两双眼睛都已变得赤红。于是,石桌被踢翻了,酒水洒了一地,石凳也不知滚去了哪里,两个失去了理智的疯子在冰凉的地面上缠斗成一团,完全不讲什么策略与拳法,就是最原始野蛮、拳拳到rou的打法,毫不留情地打了一架。

    打着打着,不知是谁先动上了嘴,恶狠狠一口咬在对方唇上。随着铁锈味在彼此口腔中蔓延开来,暴虐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被另一种同样原始本能的冲动替代,再看眼前人,虽然经过刚刚的搏斗,此时都有些挂了彩,但却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让人心头欢喜。

    之后的事情变得顺理成章。刃按着景元的腰,狠狠地破开了他的身子,而景元则环抱着刃的肩膀,不甘示弱地在他的脖颈肩头留下一个个渗血牙印。

    律动、呻吟。

    冲刺、尖叫。

    景元拔高了调子的最后一声尖叫几乎是直接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一样,连带着灵魂中震颤着的疯癫与暴戾也随着这声尖叫一同离开了身体。他在高潮的余韵中紧紧抱着眼前的刃,在一声声喘息中将头轻轻埋在刃的肩头,感受着自己胸腔内剧烈收缩着的心脏,逐渐与对方胸腔中传来的心跳声,跳成了同一个频率。

    景元再抬起头时,刃也已恢复神智。两人相视一眼,刃下意识移开视线,脸色微红,片刻后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没什么好害羞的,又理直气壮地瞪了回来。景元被刃的反应逗得直笑,身体颤动间,逐渐感到体内那根属于刃的、还未抽出的孽物再度硬挺,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脸上发烧。

    “该死的猫崽子。”刃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眼神却是专注而温柔的,就如过去每夜他听景元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时那样,似乎在全世界的人中只看得见景元一个。

    景元到底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见过,对此只是飞快地将脸凑过去,面不改色地亲了刃一下,若非眼睫颤动、耳垂泛红,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倒是被突然偷亲的刃脸色瞬间爆红,咬着牙骂了句罗浮粗口后,将景元一同再度拽入欲望的深渊。

    3、

    计划之外的性爱结束后,景元和刃意外发现彼此的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不知是否因为强烈快感下大脑与情绪完全归于纯白,总之,景元和刃的这次暂时疯癫迅速且悄无声息地结束了,并且,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人都暂时摆脱了魔阴困扰,几乎恢复到了正常人的精神情况。

    景元和刃都非矫情的人,或许对彼此也并非全然无意,既然如此,两人一拍即合,定期的床事成为了巡海游侠旅程中的日常事务之一。这也导致了对之前景元的玩笑话上了心的符玄,在真的背了许多流行话本来找景元时,看到景元颈侧的吻痕与刃脖子上的牙印,默默认定了两人肯定已经偷偷谈了许多年。于是,符玄私下找到景元,暗示景元既然已经是这么多年的老夫老夫了,好歹应该给对方一个名分,即使对方是个罗浮头号通缉犯。

    景元看着满脑子不知在想什么的符玄哑然失笑,在符玄如同谴责和质疑拔X无情的渣男一样的眼神中,给了符玄一个暴栗,“别瞎想了,我和阿刃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那种关系你还和人家上床?符玄的眼神更加谴责,再看向刃时,就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同情与怜爱。

    刃自然不知道这二人背着他偷偷说了些什么,只是被符玄看得有些背后发凉,于是假装看起了符玄带来的那些书,只给景元与符玄二人留下一个冷酷背影。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刃之前以为符玄送来的是什么正经文书,此时乍然一看,竟是一本本香艳话本,其中十之七八的内容都是床笫之事。而且,那书中主角无一例外,竟都是他和景元,只是他往往都是在床笫间居于下位的那方——当然,刃不知道的是,这些话本都是符玄亲自挑选过的,而符玄本人似乎站反了cp。

    大概正是这些话本打开了刃关于床事的新世界大门,他突然发现原来在床上还有这么多的花样和乐趣,这也导致了此后刃与景元的宇宙旅行中,他俩到每一个新的星球时,第一件事就是去买当地流行的小话本,了解当地的春宫文化。这是后话,之后再细说。

    这厢,景元好说歹说总算是把符玄劝走了,回头看到一脸认真研究着小话本的刃,多少就起了些捉弄的心思。他悄无声息走到刃的身后,突然扑过去抱住了刃,温热的气息直接从刃的耳畔滑过,“阿刃,符玄让我给你个名分呢。”

    景元原是想看刃被他调侃后羞恼的神色,没想到刃沉吟片刻,竟然回过头来严肃地看向他,“确实有道理,所以你打算给我什么名分?”

    这下轮到景元愣住了,大概是没想到刃居然有一天能在和他的相互调侃中占上风,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倒是刃把手中话本举起来送到景元眼前,指着其中一段床笫之间的情话,一本正经地问,“夫君,情郎,还是好哥哥?”

    “或者,你想听我这么喊你吗?”刃接着读手上的话本,“娘子大人。”

    真是糟糕。

    景元把脸埋进刃的肩头,不让刃看到他此刻神色。

    阿刃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

    这可真是叫人……抵挡不住呢。

    4、

    刃和景元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正式开始了旅行。

    感念于景元几百年庇护之恩的罗浮民众们,在听闻景元即将离开罗浮遍寻星河时,自发筹钱为这位前任将军制造了一艘前所未有的豪华星槎,甚至连房间都布置成了和将军府完全一样的款式,务必要确保景元在游玩时住得舒心快意。

    景元在初次参观这艘由彦卿和符玄背着他偷偷筹备的星槎时,笑骂了两句,说他们两个小的若是有这个心思,不如多去想想如何庇佑罗浮,惹得符玄恼得抱着手臂不说话,彦卿也一副委委屈屈的神态,最后还是景元左右哄了半天才把两人哄好。

    唯独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三人互动的刃,看出了景元那阵被很好地掩藏在笑意下的感动与不舍,待彦卿、符玄离去后,与景元二人独处时,才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舍不得?”

    “哎呀,”景元也没打算再在刃面前伪装,“被阿刃看出来了。”

    刃没回话,只是冲景元张开了怀抱。见景元站在原地没有动,刃干脆大步走上前去,强硬地把景元按在了自己怀里,让他的脑袋可以埋在自己肩头上。

    “是我非要抱你的。”刃的声音从景元的头上传来,“虽然也许你并没有脆弱到需要一个拥抱,但是现在,我很想抱你一下。”

    景元轻轻叹息一声。

    世人只道堕入魔阴是因为强烈的情绪,却不知半只脚踩在魔阴边缘时,所有的感官都会被被动放大。若是放在以往,彦卿与符玄偷偷为景元准备了礼物,景元或许会惊喜,却并不会伤感,而如今,他的情绪中那丝感动却被额外放大了——以至于他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克制住那丝若有若无的鼻酸。

    景元的异常其实被他抑制得很好,彦卿和符玄都未能看出,但刃却看出来了。确实,大概也只有和景元几乎处于相同处境的刃才能看出来了。

    在景元的印象里,曾经的应星面冷心热,虽然表面上总是露出一副不耐烦的、冷酷的神色,内心里却是顶顶温柔的,几乎对小景元有求必应。而后来,应星离开了罗浮又再度归来时,自称为刃的家伙虽然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但却因半身魔阴更加敏锐、直接,反而脱掉了应星那层厚壳子,露出些更真实的内里。

    至于在两人依靠床笫之欢互相稳定精神的现在,刃又呈现出了一个更加温柔的形态,既保留了应星的事事有回应,又保留了刃的敏锐意识与直球攻势——当然,这些都只针对于景元,在别人面前,刃依然是冷酷残忍的星核猎手——以至于景元在刃的面前时,既有种自己已经被眼前人看穿了的微妙危机感,又有种可以卸下防备好好依靠他的安心感,总是情不自禁地就暴露出一些往日里被过分压抑住的可爱天性,像只粘人的猫一样在刃身边绕个不停。

    “嗯。”景元轻轻应了一声,闭上眼放任自己沉醉于刃的怀抱中,也伸出手环住了刃,与他紧紧拥抱在一起,严丝合缝,再不留一丝缝隙。

    “再多抱我一会儿吧,应星哥。”

    5、

    景元和刃旅行的第一站是一个不知名的星球。

    说起来,之所以两人会来到此地,过程还挺荒唐的。景元曾经是个太有条理、事事都巨细无靡的人,大概是物极必反,如今退了休就彻底放飞自我了。在刃问到他第一站打算去哪时,景元眼珠子一转——

    “阿刃,我们设置个随机跃迁,跳到哪算哪吧!”

    刃一开始是觉得这多少有点太草率了,但看到景元那副眼睛亮亮的样子,大脑还没转过来,身体就先下意识妥协了,手下直接把跃迁坐标设置成了随机。

    景元大概一开始也只是随口一提,结果刃对他太有求必应了,反而弄得景元措手不及,来不及说“我就是开玩笑啊哥”,就看到刃已经按下了跃迁确认键。

    等到刃回到景元身边,和他并排在座位上坐好等待跃迁后。景元反倒说不出话来了。看着刃因为乖乖坐着而显得有些呆的神情,景元心头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欲望,他跟随心意凑上前去,在刃的唇侧留下一个、两个、三个,好多个亲吻。

    刃有些困惑地看了一眼突然开心到情难自禁的景元,最后还是决定重新掌握主动权,手一勾就把景元揽进了怀里,结结实实接了个法式长吻——太过动情的结果就是,在他俩吻到最煽情的时候,星槎跃迁了,突如其来的颠簸让毫无准备的景元在刃舌尖上狠狠咬了一下,片刻后,铁锈味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来。

    刃下意识倒吸了口气,似乎确实被咬疼了。景元自知理亏,讨好地用自己的舌尖去舔刃的伤口,被逮到机会的刃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

    普鲁斯特效应在此刻突然发作,两人不约而同地回想起了将军府那夜的第一个吻,也是这样满是血腥气,但那时的两人神智全无,更像两头野兽相互撕扯,这会儿却温柔缠绵,如情人间的抚慰。

    之后发生的事情毫无意外地与那晚接轨。

    景元把刃一把推倒在沙发上,整个人跨坐在刃的腰上,丝毫不带忸怩地自己解起衣带。刃也没闲着,手顺着景元腰侧的空隙钻进衣服中,沿着腰线一路向上摸去,蜻蜓点水般在所到之处留下一阵阵酥麻。

    随后,兴致高涨的景元头一次以骑乘位的姿态,在刃的身上起起伏伏,犹如一匹桀骜不驯的白马,在征服刃的同时,也允许自己被刃征服。

    白色的长发垂落下去,与刃散乱的黑发混在一处,白黑夹杂间,景元心头微微一动。罗浮自古有夫妻结发的传统,他与阿刃这样,是不是也算结发了?

    当然,他很快就没有机会去想这些事了。在强烈的快感来袭之际,景元放任自己尖叫着、痉挛着,随后身体脱力般向下方砸去,被刃早已张开的怀抱稳稳接住。

    景元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梦——

    在一片深海中,他不断地、不断地向下坠落,但却从来都在坠到底之前就醒了过来。

    但现在,他大概可以把那个梦做完了。

    无论如何,阿刃总会接住他的、应星哥总会接住他的。一如之前与以后的无数次一样。

    6、

    待刃和景元一轮鏖战结束,终于想起来他俩已经到了一个新的星球许久后,两人又黏黏糊糊地抱了会儿,才从星槎上并肩走了下来。

    这是一颗很神奇的星球,并无智慧生物,唯有一片胶质的、浅黄色的海,在翻滚间浮现出一个个瑰丽的明黄色泡泡。那泡泡原本是澄澈的,但随着刃与景元二人靠近,竟然映射出一些画面来,景元眼尖,从中认出了许多熟悉的画面——这似乎是他的记忆碎片。

    “阿刃,不太对劲。”景元下意识想去拉住刃的手,却拉了个空,他再回头,才发现刃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周围的环境迅速变化,景元立刻意识到这或许是幻境,他心念一动,想要召出石火梦身。但下一刻,他的视线开始昏聩,头脑开始嗡鸣,强烈的致幻作用让他浑身无力,只能被迫被那片海的力量裹挟,坠入一个熟悉的梦境中去。

    熟悉的深海、熟悉的压抑感,景元昏昏沉沉地在海水中向下坠落。

    我这是在哪里?我原本是在干嘛?

    强烈的睡意袭来,景元勉力支撑着没让自己彻底昏迷过去,他用指甲狠狠地按在自己的掌中,留下一个个半圆形的痕迹。

    我是在做梦吗?不,不对,我刚刚是和阿刃在一起的。

    阿刃,对了,阿刃呢?

    想到刃,景元的精神猛然一振,他在海水中挣扎起来,像个溺水的人一样,伸长了手臂想要向上够住什么,但入手尽是冰凉到有些滑腻的海水。

    “这样很累吧?”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景元仔细听去,那竟是他自己的嗓音,“为什么不就这样睡过去呢,在梦境中获得永恒的安宁不好吗?”

    “可是阿刃还在等我。”

    “可是我们也在等你啊!”那声音突然变了。

    “景元。”时而是镜流。

    “景元。”时而是丹枫

    “景元!”时而是白珩。

    “将军。”

    “将军!”

    “将军!”时而又是他在这几百年的岁月中擦身而过的许许多多的人。

    “跟我们一起来不好吗?”那声音不断变化着,它似乎能洞察景元的心思般,引诱着景元放弃抵抗,就这样沉沦下去,“跟我们一起来吧!”

    景元仍在挣扎,只是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弱。他有些累了,大脑越发昏沉,乏力感逐渐占据了他的身体,就此安眠下去……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7、

    就在景元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另一个之前一直没出现过的声音响起。

    “景元。”

    是阿刃,还有应星哥!

    “景元,别放弃。”

    是的,是的!他还不能就这样在此处长眠,阿刃还在等他,他和阿刃说好了要一起去环游宇宙,这不过是他们的第一站,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一起走过。

    景元用力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牙齿咬破了脆弱的皮肤,铁锈味与刺痛感一并蔓延开来,重新唤回了景元的神智。他虽不知这幻境要如何挣脱,但想来只要他始终清醒,就不会被梦境吞噬,剩下的就该交给幻境外的阿刃了。

    他相信阿刃一定会来救他出去的,就像他相信阿刃会在梦中接住他一样。

    景元想着想着,竟不自觉笑起来,笑得越来越酣畅,最后竟忍不住弓起身子。

    不知何时开始,原来他也有了可以依赖的人了吗?以往,他是奇兵、是救兵,是为一切兜底的釜底之薪,但如今,他也可以任由自己什么都不做,全身心地信赖着另一个人,等待着他来拯救自己了。这种独特的、从未有过的被拯救感让景元心头舒畅,不知不觉间,神智反倒清醒许多。

    阿刃好慢啊,景元甚至还有闲心暗自抱怨起来,再慢点他就真的要沉到底了,待会儿出去一定要好好罚他一下,嗯,就罚他以后要长长久久陪在自己身边吧。

    就在这时,景元感受到有人从身下托住了自己——是一个熟悉的怀抱的形状。

    景元向下看去,他终于落在了海底。只是海底并不像他想的那样是永恒的黑暗与无尽的孤独,他落在一张温暖而柔软的床上,床头挂着一盏小小的灯,微弱却执著地为他点亮了一片光明。

    景元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下一秒,现实中,景元从刃的怀中醒来。他伸出手环住刃的脖子,凑上去缠绵悱恻地落下一吻。

    “你接住我啦。”

    8、

    刃在漫长的星河猎手旅程中,曾经听闻过一颗独特的星球,那似乎是记忆星神浮黎的辖地,星球中唯一的智慧生命是一片浅黄色的胶质海洋。那海洋能够投射出人内心压抑的记忆,将被选中的人带入最深沉的噩梦中,把他后悔的、恐惧的、遗憾的无数人与事重新投射出来,引诱被选中者彻底陷入沉眠。

    刃刚意识到这个星球可能就是他曾听过的那个星球,身前的景元就突然软倒在地,他冲上前去才发现景元已经陷入沉眠。景元的眉头蹙起,额头上冒出冷汗,似乎梦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刃在现实里一声声喊着景元的名字,急得近乎直接入了魔阴,但他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神智——这种情况下,只有他能救景元。强烈的弑杀欲在刃的心头涌起,他将景元背起,解了景元的发带与腰带将他扎在自己身上,随后一手托着景元,一手持支离剑,走向了那片作为罪魁祸首的海。

    既然这片海是生命体,那么他便斩断海水,逆转海浪。

    一剑、一剑、又一剑。

    支离剑一次次徒劳地劈开胶质的海水,劈开一个个属于景元的噩梦泡影,海水却一次次重新合拢,再度翻涌出一个个新的明黄泡泡。

    刃为了稳稳地托起景元,是用完好的左手托住他的,此时持剑的右手本就旧伤难愈,这会儿近乎透支般一次次劈斩,手腕处钻心刺骨地疼。刃却一言不发,连痛呼一声都无,任由右手抖得不像样子,劈出去的剑风却一道快过一道,一道稳过一道。

    终于,那海水开始翻腾,泡泡升起的速度明显放缓,刃背上的景元开始呓语,似乎快要醒来。刃的右手早已不再能支撑他拿剑,全凭着刃靠意志力撑着才能勉强维持着握住剑柄的姿势,此刻,支离剑终于脱了手,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刃抖着手解了半天才将身上的绳结解开。他盘坐在地上,将景元的上半身倚在自己怀中,默默注视着景元的眼睫开始颤动,那双熟悉的眼睛睁开,递过来一个混合着信赖、依恋乃至于爱慕的温柔眼神。

    下一秒,刃怀中的景元主动吻住了他。

    9、

    亲吻过后,刃与景元额头相抵,鼻息相缠,景元依然有些脱力,就这样温顺地靠在刃的怀中,开始跟刃讲起他遇到的幻境。

    “我在深海里,像一片羽毛一样,就这么轻飘飘地,往下落啊落啊。”

    “我听到有很多熟悉的人在喊我的名字,有师父、丹枫哥、白珩姐,还有后来很多云骑的战士和罗浮的百姓。”

    “那些已经随着过去消失的人们重新出现,他们想让我跟他们一起离开。”

    “景元,”刃嗓音微哑,“那些都是你记忆中的人,是你潜意识里害怕发生的事。”

    “嗯,嗯,我猜到了,”景元用额头在刃的额头上轻轻顶了一下,“但是我想到阿刃还在外面等我,我就知道,我不能和他们走,我还要和阿刃继续去星际旅行。”

    “后来啊,我听到了阿刃的声音,还有应星哥的声音,你们都跟我说,别放弃。”

    “即使是在我的潜意识里,阿刃和应星哥永远都是那么温柔的人啊,”景元喟叹一声,“然后,我就落到了海底。”

    “那里有一张床有一盏灯,温暖又明亮,原来海底也不是那么可怕的地方。”

    “谢谢你,阿刃,”景元的声音越来越轻,仔细听去,隐隐约约沾上了一些泣音,“你又一次接住了我。”

    刃轻轻吻上了景元颤抖的眼睫,“别哭。”

    “无论如何,我会接住你的,我向你承诺。”

    “嗯,”景元露出一个释然的笑,“一定要接住我啊。”

    10、

    景元依然常常做一个梦——

    他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没有重量一般,在海中缓缓地向下坠落,一点点落入晦暗的、看不清的深海中。

    但这一次,他安心地落入了海底,落进了那片微弱的光与那张温热的床中,降落在刃可靠而温暖的怀抱中。

    有了刃的陪伴,这一次,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