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采薇的心意
第四十三章 马车缓缓行驶到了目的地。由仆人通知后，山庄的主人带着家眷仆人亲自出门迎接。主人年约六十上下，面容清癯，须髯微动，慈眉善目，他十分热情地欢迎着三人。 “文若贤侄……不，瞧老夫，现在应该是尚书令荀令君了吧。” 荀彧微微摇头：“伯父无需如此，像往常一般叫我文若就好。彧未提前知会一声便前来叨扰，还请伯父见谅。” “咱们还说这些做什么，来来，赶快进宅子里休息饮茶……对了，这两位是……？” “这位是左将军刘备，这位是王采薇王姑娘，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主人有些困惑，还是笑着说道：“朋友？朋友好，朋友好啊……” 吩咐下人送上礼物，荀彧未多做寒暄，借故离开厅堂。刘备倒是和主人聊得投机，采薇坐在一边默默看着桌上的脆柿子咽口水。 “王姑娘、王姑娘？” “采薇，萧先生喊你呢，听到没。” “啊，”采薇看向主人，礼貌问候，“萧爷爷好。” “别这么没大没小的，人家准你叫爷爷了吗？叫老爷。” “不碍事、不碍事，可以叫爷爷。可惜老夫没有孙女，不然也是这样……哈哈……” “哪里的话，先生多福之人……” 见没自己什么事，采薇继续看着柿子。 “王姑娘饿了是吧？来人，快给王姑娘削柿子。” “不用削不用削，皮可以吃。”采薇拿起柿子擦了擦就准备啃，无意间看到刘备铁青的脸色，讪讪放下柿子，“谢谢萧爷爷，我不饿。” 萧老爷子忍不住发笑：“看他做什么？这里是爷爷家，可以随便吃。来人，给王姑娘多端些点心水果，不够还有。” 刘备无奈：“老先生，不要这么惯着她，一会儿她又不吃饭了。” “小孩子就是要多宠嘛，你看我家便是人丁稀少才会冷冷清清，哎，刘将军家里孩子肯定不少，怕是不能懂我的心情啊。” 刘备皱了皱眉头，苦笑道：“是备失言了，来，喝茶。” 采薇拿着一块白白的糯米糕慢慢吃着，不时看看门外，刘备好奇地问她。 “丫头，看什么呢？” “乌云。” “是啊，这要下雨了吧。”主人接过话，“姑娘，点心怎么样？” 采薇语气平静：“绿色食品，不错。” 萧老爷子皱起眉：“绿色食品？老夫怎么看着像白色食品？人老眼神也不好了。对了，正巧庄里来了一群西域商人，我们去看看？” 看着萧老爷站起身，刘备也跟在身后：“咳，荀大人还没……” “文若从小就喜静，最应付不来这种场面，肯定一个人躲哪儿看书去了。不用管他，到了饭点他就过来了。” “是吗，他从小就这样？” “是啊，我跟你说，他小时候……” 采薇跟着走了几步，看刮起大风，忽然止步：“等等，请问……可以借我一把伞吗？” 幽篁深处，雨滴顺着竹叶的缝隙滴到颈子里，荀彧打了个激灵，凉到咳嗽几声。 “文若。” 荀彧闻音转身。 “玄德？你怎么来了。” “找了个借口出来。” “哦，采薇也——” “不知道躲哪儿玩去了。正好她不在，这里又没人，咱俩亲热亲热。” 荀彧不着痕迹推开刘备的手：“回去吧。” 刘备靠近一步，双手搂住荀彧颈子，鼻尖相贴。 “怎么，生我气了？” 荀彧任由刘备搂着，没有反应。 “不过是冷落了你半天，怎么还跟个小姑娘较上劲了？大度点，啊，回去补偿你。” “没这回事，你想多了。” “亲一个，亲一个我就承认是我想多了。” “我……” “算了，我亲你。” 荀彧还未来得及拒绝，刘备的唇便贴了过来，混杂着雨水的亲吻多了几分苦涩。荀彧抬起眼，少女的油纸伞掉到了地上，露出的单薄的身影，带着复杂的表情。 荀彧轻轻推开刘备：“采薇，你来了。” 刘备听到采薇的名字，面色一僵，松开手，转过身去。 “她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荀彧沉默。 “丫头，你来了怎么不出声呢？” 采薇也沉默着。 刘备尴尬扶额：“丫头，你听我说，我和荀大人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我只是跟他……开个玩笑，开玩笑的，不是真的，吓到你了吧？没事的。” 荀彧小声，语带失落：“开玩笑……的？” 刘备压低声音警告：“别添乱。”说完，走到采薇面前，揉着她的脑袋，“薇儿，吓傻了吧。” 采薇没有反应。 “怎么吓成这样了？薇儿，我告诉你，你乡下来的不知道，许昌是大城市，民风比较开放，不像你们家乡那么淳朴，你多见见世面就明白了。” 采薇还是没有反应。 刘备有些挂不住：“薇儿，算我求你，别闷着，说句话，嗯？” 采薇只是盯着刘备，却不发出声音。 刘备抹了抹嘴：“薇儿，我看你长得也挺可爱的，要不咱俩也亲一个，你把这事忘了？” 采薇捂着嘴摇着头连连后退。 刘备当即发怒：“亲嘴怎么了？没见过男人亲嘴是吧！小丫头片子还挺横，老子要亲你你还敢跑，你活腻了不成！” 采薇“噗嗤”一声，咯咯笑了起来。 “笑个屁，不准笑！” 采薇震了一下，双手捂住眼睛，局促不安：“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没有看见你在亲荀大人……请、请把我当空气好了！非常抱歉！” “丫头！薇儿！王采薇！站住！！”望着采薇跑掉的背影，刘备恼怒又挫败，“你倒是别把伞丢下啊，淋雨生病了怎么办！可恶！” 刘备弯下腰，捡起采薇遗落的伞，抖去伞上的泥浆，泥水溅了一身。 “文若，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 “不知。” “像这烂泥。” 荀彧寻着采薇离开的地方走去，看见采薇坐在一个屋檐下的台阶上躲雨，抱着双膝，看上去怏怏的。 “采薇。” 采薇抬头看了一眼，见是荀彧，没有讲话，低下头去。 荀彧撩起衣摆坐到采薇旁边。 采薇悄悄挪向一边。 “采薇。” 不理。 “采薇。” 不理不理。 “采薇。” 不理不理不理。 荀彧微笑：“采薇是打定了主意一辈子都不跟我讲话么？” 采薇捂住耳朵，装听不见。 “好，那我说，你听着吧。”荀彧拉长声音，“我和刘备其实——” 采薇没有松开手，却微微竖起耳朵。 荀彧吊足胃口，又转了话题。 “方才你见到的那片竹林曾经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小时候我就经常坐在那里看书。无论四季怎样轮转，它都青翠如斯，不曾改变。” 无人接话，荀彧仿佛自言自语：“可是有一天，有一株竹子开花了。接着，所有的竹子都开花了，继而全都败了。我时年尚幼，不知原因，只感慨这样美丽坚韧的生命为什么也不能摆脱死亡的命运。采薇，你知道为什么吗？” 采薇摇头。 “采薇是个很诚实的女孩子。‘知道’就会说‘知道’，‘不知道’就会说‘不知道’，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一句话也不说。丝毫不掩藏内心的想法，那样的纯粹，真令人羡慕。” “……” “可是不管怎么羡慕，采薇就是采薇，谁也变不成你。那竹林，无论生前有多坚韧，死了就是死了，再也不会活过来。” “……” “第二年，再来看的时候，旧竹子已经被砍光了。新的竹笋，就在那片土地上冒出了新芽，一颗一颗，嫩嫩的……炒着吃味道也很好。” 采薇咽了口唾沫。 荀彧忍不住弯起嘴角：“没办法，现在已经长成新的竹林了。明年春天的时候再带采薇来吃竹笋吧？” 采薇把头偏向一边。 雨水顺着屋檐落下，形成雨幕。 荀彧也不讲话了，就坐着和采薇一起赏雨。秋雨洗尘，将红枫滋润得更加艳丽，失去了阳光的呵护，染上几许玫红。青苔与石路也湿哒哒的，水汽氤氲，一片朦胧。 不一会儿，雨停了，乌云散尽，露出了太阳，和着风，吹得庭院里亮闪闪的。 一只蜗牛顺着石阶爬了出来，采薇轻轻戳了一下，蜗牛缩进壳里。 采薇与荀彧都笑了起来。好像之前的不愉快只是错觉，都随着秋日的小雨被风吹散。 荀彧招呼刘备：“左将军，你也别躲着了，出来吧。” 采薇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左看右看，发现刘备从拐角出现，身上又是泥又是水，头发也湿漉漉的，看起来很是狼狈。 刘备拧了拧衣服，开口抱怨：“你倒是聪明，会找地方躲雨，我担心你站在旁边，结果淋了一身透。” 采薇怯生生地：“……冷吗？” 刘备摇头：“不冷，你来试试？” 采薇低头，不知在想什么，轻呼一声：“哎呀。” 荀彧笑道：“好了，没事了，吃饭去。这里的菜都很好吃，采薇一定会喜欢的，走吧。” “嗯。” 望着一大一小离开的背影，刘备心口一阵刺痛：“我养了大半年的，就这么被人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