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渊源
这些年来，姜之离零零碎碎想起过不少东西，有些会让她生出执念，像长白山，像万奴王；有些会让她感到迷茫，像那个看不清脸的人；更多的，却是让她起不了半点波澜。 唯有张家古楼，姜之离想到的是毁灭。 因为这里，禁锢着她一个长达八年的噩梦。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她被张家人抓进了张家古楼，就锁在这样的水池之中。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姜之离是山鬼。 山鬼有灵，是比龙脉还要精纯的天地之灵。 张家古楼的选址永远都在龙脉之上，龙脉蕴藏着天地气运，但按照他们选择的敲骨吸髓的位置，总会有被吸干的那一天，所以张家古楼在不断地迁移。 而这个雕刻着五爪龙的圆盘机关就是张家古楼夺取龙脉气运的关键。 直到，他们发现了姜之离的存在。 前置的原因姜之离尚不清楚，她只回忆起了后来。 他们想要用她的灵气来滋养张家古楼，她不死不灭，只要她存在一天，他们就可以不停地压榨她的价值。 她的身上插满了带着引血槽的铁签，每一分每一秒都有血液从她身体里流出，将这个水池彻底变成了血池，极低的温度麻木了她的神经，她感觉不到任何的痛。 每隔十天，就会有人来给她喂血，活人的生灵之气维持着她不会消散，再经由她转化为灵气供给张家古楼。 这样的日子足足持续了八年。 最终把她救出这个血色地狱的人，是张启山。 应该说，是上辈子的张启山。 他并不是张家人，他的姓氏是被赐予的，作为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当时，无论是姜之离还是张启山，都没有对付张家人的力量，于是张启山把她带到了很远的地方，远到离开了这片皇土。 再后来到事情，对于姜之离来说，还是一片空白。 如今姜之离知道了自己并非什么山鬼，选择用她来替代龙脉的张家人其实是在自取灭亡。 可是在她沉入这个几乎原样复制的水池中，想起这一切之后，她才发现，即便张家已经衰落，她的恨意也丝毫没有弥消。 哪怕他们已经付出了代价。 不够……她要杀掉张家的所有人—— 他是张家人，可是，他是张起灵。 姜之离蓦然松开了手，迅速把张起灵从水里拉了上来，她眼中的血红褪去，理智终于回笼。 “对不起……”姜之离声音颤抖。 张起灵咳嗽了好几声，脖子上是被姜之离掐出的红痕。 他看清了她眼中的惊惧，将人拉进怀里，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 “再泡下去，他的血都要流干了。”黑瞎子忽然伸手把张起灵从水里拽了上去。 姜之离把目光落在了黑瞎子身上，“你也来了。” 黑瞎子敏锐地察觉到了姜之离的不对劲，问道：“乖乖，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嗯。”姜之离垂眸，显然是不欲说出她到底想起了什么东西。 黑瞎子抿唇，虽然想问，但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又看向张起灵，盯了半天，然后掀起了他左手的衣袖，只见上面纵横排布着好几条刀痕，都还是新伤，水一泡，伤口边缘便呈现出泛红又发白的模样。 “你怎么搞成这样的？”黑瞎子一边掏纱布一边问道。 “解毒。” “哦对，”黑瞎子点点头，“你们张家古楼里到处都是毒，霍老太他们不会已经被毒死了吧？” 他问完这话，一旁的姜之离也朝张起灵看了过来。 张起灵摇摇头，“他们应该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但是情况已经不妙了。” “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把他们救出去？” 张起灵的眉头皱了皱。 这时，姜之离伸出了手，摊开的手掌上躺着一枚鬼玺，“你是来找它的？” “鬼玺？你不是把它给……”黑瞎子很是诧异。 “这是另一枚，”姜之离回头看了看那个水池，“我发现它放在雕像的凹槽上。” 张起灵接过鬼玺，这的确是他上一次从青铜门里出来之后亲自放上去的，“这个机关，是怎么打开的？”他问道。 这么多年，张起灵从来没有见到这个圆盘被打开过。 姜之离的表情略显古怪，“记不得了……我甚至想不起来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黑瞎子说道：“在这张家古楼里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既然你们都没事……对了，那个胖子呢？” “我没把他带进来。” 黑瞎子了然，那胖子和张家古楼本来也没有关系，把他留在外面出去报信，那两个小孩应该也能放心了。 可是黑瞎子忽略了两个问题，一来他上次全须全尾离开张家古楼的经历，并不能套用在胖子身上；二来，他还不知道他在幻境里睡了六天。 他把食物和水留给了张起灵，然后对姜之离说：“乖乖，跟我走吧。” 隧道里飞蛾的毒是伤不了姜之离的，但是张起灵显然不能走那条路。 然而姜之离却摇了摇头，“我还不能走。” 张家古楼是张家人的归葬之地，也相当于张家的祖坟，这样的地方必然埋藏着很多秘密，或许其中就能找到张家和青铜门的渊源。 她看了眼张起灵，如果他愿意告诉她，应该是最省时省力的。 黑瞎子本想劝劝她，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那我等你回来。” 姜之离抬手抱了抱他，“好。” 在怀抱落空的那一霎那，黑瞎子莫名感到了一阵心慌，只有一瞬，快得像是他的错觉。 他细细看了两人好半天，确定了他们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大问题，才转身越过丝线爬上了洞口。 黑瞎子的背影消失在了黑暗中，姜之离转头看向张起灵，看到他脖子上的掐痕，伸手摸了摸，待痕迹恢复，她问道：“你想起来了？” 张起灵眸光深深，没有答话。 “每隔十年，就会有人带着鬼玺进入青铜门，是你们张家人，对吧？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起灵还是沉默着，但是他的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惊讶。 “虽然我还没有进去过青铜门，但是我知道，那后面有另一个世界，死人的世界。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我本来就该属于那个世界，张起灵，我不是山鬼。” 姜之离选择说出了这一切，因为她知道，快要结束了。 “我本该永远待在那扇门后面，可是三千年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变数，所有的轨迹都被打乱了。” “也许，我曾经见过上辈子的你。” “你们活人进入青铜门，会看到什么？” 此时的姜之离让张起灵感到了飘渺和虚幻，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半晌，他开口道：“终极。” 在陈文锦的笔记本上，姜之离也看到了这个词语。 也许他们并不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但是却能感知到那种超越了世间常理的意象。 他们口中的终极，或许就是那个生死平衡被打破的那瞬间彻底颠覆一切的时间节点。 平衡两个世界的能量，本应当是姜之离的职责。 她想，她终究是不舍得这个世界的。 只是她虽尚未完全想起在尘世辗转的曾经，但她全然想起了她的天授使命。 自然，她知晓了摆渡人的来历。 就像她作为陨玉之灵的使命一样，摆渡人和陨玉之灵的关系也是被赋予的，其意志和陨玉出自同源。 唯一不同的，是摆渡人的忠诚源于后天的意志，而陨玉之灵的忠诚是固有的，因为她本就是为此而生。 对于摆渡人而言，脱离了具有统治力的意志，维系他们关系的忠诚便成了未定之数。 加之她自诞生就离开了亡者世界，摆渡人的反叛似乎并不算意外。 陨玉之灵连接着生死，她的力量也代表着正反两极，她能维持平衡，自然也能打破平衡。 为什么摆渡人一直不曾找到她，又为什么后来祂们会急切地想要记忆未曾恢复的她回到青铜门后，其目的已是昭然若揭。 祂们与九门之间或许存在的纠葛对于姜之离来说，已经不算重要了。 现在她也找到了两枚鬼玺，理应到了千年梦醒的时候。 “你们和青铜门这种……”姜之离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起灵摇摇头，“不知道。” “那除了你，还有别人知道吗？” 张起灵垂眸，声音很轻：“只有我。” 张家，只剩下了他一个起灵人。 看样子，从张起灵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于是姜之离还是决定自己去找一找。 因为她不确定自己回去之后，是不是就能将一切都扳回正轨，她必须尽可能地排除一些隐患，毕竟如浮生所言，这世间各处，还隐藏着不少摆渡人。 以她目前的能力，无法将反叛者全部清剿，而两个世界的运转，也不能缺少摆渡人。 “你们张家，是不是有一位祖先，叫张敬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