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宿命
他话落，又是一声巨响，墓道开始晃动起来，顶部有零星的碎石不断坠落。 “走！”吴邪喊了一声，却见胖子在他出声之前就往石门那儿跑去了。 “别动！”在姜之离的声音响起道同时，离石门还有两三米的胖子竟随着他脚底的那块巨大的石板一起掉了下去。 吴邪只看到身侧闪过一道黑影，胖子凄厉的叫喊声止住了，再然后就是石板坠落到底的咚的一声。 “吴邪别动！”姜之离的声音从断裂的墓道下方传来。 接着便是胖子魂都要飞了的声音：“妈的，这咋回事儿啊……” “你们怎么样了？”吴邪大声问道。 “天真你千万别动，这墓道底下是空的！” 他们现在在距离墓道底部大概二十米的位置，脚下是摔裂的石板，要不是落地之前被姜之离接住，胖子就是不死也得全残。 “小祖宗，现在怎么办啊？” “古楼的自毁程序被启动了。” “什么？自毁？？”胖子惊讶地张大了嘴。 正当这时，伴随着第三声巨响，靠近的另一块石板眼见着也要往下坠。 姜之离连忙打出一道灵气撑住了晃动的石板，吼道：“吴邪，带着张起灵跳过去！到门后面去！” “啊？！”吴邪并没有听到那句“自毁”，也不知道是姜之离稳住了他现在站立的地方，他只以为是胖子又触动了什么机关。 现在看着前方这足有两三米宽的距离，一时并不敢迈步，光他一个人都不一定过得去，何况现在他背上还有个张起灵。 胖子见姜之离的脸逐渐散了血色，而吴邪却没有动静，气道：“你他妈怂什么啊？让你跳你就赶紧跳！非得要我们都死在这里是吧？！” 吴邪被胖子骂得心慌，“我跳不过去啊！” “吴邪，闭上眼睛，然后跳过去。” 姜之离的语调和平常并没有什么差别，吴邪也是在很多年以后才后知后觉，这句话意指的不仅是这条裂隙，还意指着他往后的人生。 所有他以为自己不能做到的事情，其实他都可以做到，只要他闭上眼睛，只要他想着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哪怕最终那不过是他幻想出来的假象。 吴邪扑倒在了另一端，同时他原本踩的石板也猛然坠了下去。 他顾不得手肘和膝盖传来的剧烈疼痛，迅速转过身趴在边缘往下看去，“我跳过来了！” 胖子晃了晃手电的光回应他后，继续用复杂的目光和姜之离对峙着。 “你们只有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你耽搁一分钟就少一分钟。”姜之离分毫不肯退让。 姜之离知道，古楼的自毁并不会彻底垮塌，它只会彻底切断古楼和外界的联系，任何通道都会被毁掉。 这本是每次张家古楼搬迁时张家人人为启动的程序。 现在，有人启动了这个程序。 她其实根本不确定从启动到终结需要多少时间，三十分钟是她对自己残存灵气的估量。 她会尽力在他们离开古楼之前，撑住所有。 “吴邪，把攀岩绳丢下来！”姜之离停止了和胖子的对视。 姜之离站在这里，如同唯一的定海神针，她没有任何保留地将灵气铺满了其所能触及的尽头。 “你们一定要活着出去。”她看向胖子的眼神带上了郑重。 胖子抓住了吴邪垂下来的绳索，“那你呢？你会怎么样？” 姜之离扯了扯嘴角，“你知道，我不会死的……不要告诉吴邪，不要告诉任何人。” 胖子咬着手电爬了上去，变成了越来越小的光点。 “快走。”胖子推了一把吴邪。 “可是之之还没有上来。”吴邪拉着绳子没松手。 刚才把胖子拉起来的时候绳索便磨破了他的掌心，这个时候这种灼烧般的痛感已经不值一提了。 胖子深吸了一口气，“小祖宗能有什么事儿，她让我们先走，咱们留在这里只会给她拖后腿。” 吴邪看了胖子一眼，昏暗的光线下他看不清胖子的神色。 “之之！”吴邪朝着底下喊了一声。 “走啊！”她快要站不住了。 晃动还在继续，她听到了石门被推开的声音，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但是还不够，她希望他们能够平安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这个过程在黑暗中被拉得很长很长。 姜之离是不会死的，永远都不会死。 也许一年、十年、百年、千年，她终究会再度睁开眼睛。 可惜她要对浮生食言了。 可惜她没能阻止摆渡人的阴谋。 可惜她再也找不回遗失的记忆了。 姜之离握住了挂在脖子上的玉牌，下一瞬，她猛得将其拽下，重重往地下一掷。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玉牌四分五裂，里面闪着金光的灵气纷纷钻向姜之离的身体。 她一直都知道，这块玉牌里锁着些什么，锁着她的记忆，锁着她自己。 自然，她如今的做法并非开锁的方法。 她只是需要里面的灵气，去守护他们最后的一段路。 她想，浮生一开始说的话是对的，她大概是真的没有资格拥有“姜之离”这个名字。 人生无常，自有定数，无论生死，皆是宿命。 可是她总是在妄图打破这种宿命，从她坠入尘世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会脱离那条按部就班的轨道，那条没有温度，冰冷、刻板的轨道。 她到底成不了浮生等待千年的救世主，她到底也变成了一个俗人。 又或许，这就是她的宿命。 —————————————————————————————————————————————————— 半年后。 吴山居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客人。 “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吴邪看着眼前熟悉却陌生的男人，心里骤然翻涌起磅礴的苦涩。 张家古楼里发生的一切，对于每一个有幸活着出来的人来说，都是一场不愿再回想的噩梦。 死去的人已然死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和潘子一起进去的解雨臣坠了崖，在吴邪他们出来的第二天被找到，连夜送回了北京。 霍老太太的人头意料之中的引起了轩然大波，霍家彻底陷入了混乱，在那之后霍秀秀再也没有联系过吴邪。 张起灵在第五天便离开了，没有说他离去的原因，也没有说他要去哪里，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总是频频望向张家古楼的方向，但是他自始没有提到过姜之离的名字。 潘子死后，顶着吴三省面具的吴邪镇不住长沙的势力，后来还是吴二白出面压住了场子。 长沙的担子落在了吴邪肩上，不是伪装成吴三省的吴邪，而是吴三省的侄子吴邪。 胖子说要回去卖大白菜养老，他临走前还是没有忍住告诉了吴邪真相。 两人那晚醉了个彻底，清醒过后便是异常的沉默，胖子走时吴邪没有去送他。 吴邪浑浑噩噩地过了两个月，直到那天他又一次看到了姜之离的脸。 是长着同一张脸的浮生。 和她一起来的是黑瞎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黑瞎子还能笑得出来。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所以小三爷，合作吗？”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非常平淡，可是吴邪清楚，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张起灵也不一样了。 “我想了想，能找到我和这个世界有联系的，就只有你了。”张起灵的声音很轻，他看起来不像是在道别，更像是在完结执念。 不针对某一个人，而是针对一段岁月。 吴邪张了张口，其实他有很多想要说、想要问的话，可是最终开口的却是：“没事，你以后可以打电话给我，也可以写信给我……现代的社会，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特别远的距离。” 张起灵淡淡地看着他，“再见。” “诶等等！”吴邪连忙拉住他，“你要去哪里？” “长白山。” “哦……那是个很冷的地方啊……”吴邪的手松了松，张起灵把手臂挣开了。 “之之她……”吴邪想到张起灵走的时候好像不知道姜之离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应该告诉他一声。 “我知道。”张起灵回头看他，“我能感觉到，她消失了……” 吴邪怔了一瞬，“什么叫你感觉她消失了？” 张起灵摇摇头，他没办法和吴邪解释这种感觉。 他会等她，就像过去很多次很多次那样，他总会等到她的。 “我走了。” 待张起灵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吴邪才意识到从来不会说再见的张起灵不是在和他告别，他是在和这个世界告别。 这样的感觉让吴邪浑身紧绷起来，他顾不得多想，冲店里的王盟喊了一声便飞快地追了出去。 吴邪没想到，他这一追竟追到了长白山。 张起灵看到吴邪的时候，眼中露出了诧异，但他没有半点停留，不停地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他走得不快，吴邪几步就追上来他，直接拦在他面前问道：“你不会是想去自杀吧？” 张起灵越过了吴邪，没有理他。 “闷油瓶你不能死啊，你这条命不是你一个人的！” 张起灵眼中浮现出似是无奈的情绪，“这是我的事。” 吴邪不断地在张起灵耳边絮絮叨叨，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来索性也不说话了，两人就沉默着往前走。 直到进了山，张起灵才开口道：“你不能跟着我进去。” “那我劝你不要去你会听我的吗？所以你要劝我，我也不会听的，我就要跟着。” 张起灵不说话了。 两人在山腰的旅店休息了一晚，吴邪也想了一整晚，第二天见到张起灵的时候心情平静了许多，“走吧，我送你最后一程。” 再往上就过了旅游区，四周只剩下风声的呼号，好像真的步入了另一个世界。 寂静而苍白的世界。 时间已经到了黄昏，张起灵站在雪山脊上，遥望着更远处的雪峰，夕阳映照着他的轮廓，镀出一层朦胧的金色。 “这里是我第一次见到阿离的地方。”张起灵轻缓地说着，“那时候，我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可是看到她的那瞬间，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我们是注定会遇见的。” “一种‘就是她’的感觉。” 张起灵看向吴邪，“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吴邪被他的话勾出了回忆，他苦笑一声，说道：“我记得当初之之就说过我这个人很奇怪。” “不是那种奇怪，”张起灵的眼神颇为认真，“这种奇怪，是我看见你，像是看见了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