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三）麒麟劫
百年之前，西王母于深谷之底修筑青铜门，欲将其后的秘密彻底隐藏，开门的密码握在她一人手中。 同时她凿山开府的行为一定程度上破坏了封山大阵，打乱了命运的轨迹，初初诞生的姜之离因此而落入生者世界。 不过，她对万奴王的欺骗，换来了万奴王的隐瞒。 西王母看到了结界之前的秘密，却并不知结界的存在，更不知两个世界之间其实只有一步之遥。 十年，是万奴王生死交替的节点，为了实现生死世界的平衡，结界会自主开启，把新生的万奴王“赶出去”。 哪怕是这扇青铜门，也抵挡不住这样的力量，不需要钥匙，它也会被迫打开，不过原本是不需要这么频繁的。 另一个开启结界的方法，便是姜之离与生俱来的“钥匙”——一枚墨色玉玺。 姜之离说动了万奴王，与之达成了交易。 年轻的姜之离认为，只要维持两个世界的平衡，同时阻止其他任何人打开青铜门便已足够。 前者，万奴王就已经可以做到；后者，他们现在防的是唯一知道开门密码的西王母，因此万奴王在门上贴了一张皮，据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同时，万奴王也有足够的能力对付其他任何妄图靠近青铜门的人。 至于姜之离则负责去西王母国为万奴王寻找让其拥有正常人身的办法。 姜之离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当时的想法过于天真。 权宜之计永远不可能彻底解决问题，贪婪的人心也永远不止唯一。 万奴王虽然暴躁，但是他并不蠢，他要求姜之离给他一个具体的期限，他不可能永无止尽地待在这里帮她看守这扇青铜门。 姜之离提出这个交易本来就心思不纯，她实际想的，根本就是无期限。 于是她利用自己于万奴王的“血脉压制”，在他身上下了禁锢的咒术，将他永远地禁锢在了青铜门前。 也正是这道禁锢，让过于聪慧的后世之人有机可乘。 同样，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身上背负的因缘不解，终究会变成日夜困扰的梦魇。 不过对于现在的姜之离来说，事情已经完美结束了。 当她离开深谷的时候，脑海中的声音彻底消失，牵引着她的力量也不复存在。 姜之离站在山脊上勾了勾唇角，她才不会留在那个黑漆漆的地方。 忽然，她在一片苍茫的白里发现了一抹血色的红。 是一名倒在雪地上的少年。 他看起来非常瘦弱，衣衫褴褛，浑身是伤，那红色便是他身上渗出的血。 姜之离在他身旁蹲下，正准备看看他究竟是死是活，那少年竟猛地伸出手，狠狠地抓住了姜之离的手腕，“救我。” 他的眼中迸发出明亮的光，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眼皮也无力地垂下，唯有他的手，依旧握得死紧。 “诶你——” 吴邪紧赶慢赶赶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之之，你……杀人了？” “什么呀！他抓着我，你赶紧来把他弄开！”姜之离甩着手臂，却没办法把少年的手给甩掉。 吴邪用巧劲把他的手拿来下去，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状况，说道：“没什么大问题，暂时死不了。” 他一站起身，姜之离就一下子扑到他身上把他紧紧抱住了，“呜呜呜，吴邪，吓死我了……” 吴邪微微侧头看向地上的少年，就是这玩意儿把她吓到了？ 姜之离一把将他的脸扭过来，“看他做什么啊？你都不知道我遇到了什么……你怎么才来呀！” “好好好，不看他。”吴邪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乖啊，没事了。” 姜之离呜呜呜地叫唤了半天，也没哭，就是纯粹发泄情绪。 见她安静下来，吴邪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我给你的铃铛怎么断了联系？” 想到这一系列事情，姜之离的表情变得有点难看，“被人摆了一道。” 吴邪戳了戳她鼓起的脸，“叫你不要和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一起玩……” 闻言姜之离就不高兴了，她打掉吴邪的手，开始拽他的头发，气道：“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人，我看你才是乱七八糟！” “好好好，我乱七八糟……”吴邪熟练地哄着她，“要我帮忙吗？” 姜之离摇摇头，“已经解决啦。” “那回家了？” 姜之离嗯了一声，从吴邪身上下来，终于想起了地上还躺着个人。 “我看到他躺在地上，他突然就拉着我的手让我救他。” 吴邪点点头，把少年背了起来，“先找个地方处理一下他的伤口，等他醒了再看要不要把他带回去。” 两人在山脚不远的处找了家客栈安顿了下来。 吴邪把姜之离打发出去买药材，自己则剪开了少年的衣服端详起了他的伤口。 少年的掌心和琵琶骨有穿孔，脖子上是长久佩戴项圈留下的痕迹，身上有多处匕首划过的刀伤，不是拼杀搏斗留下的伤痕，而是专门用来放血的口子。 看出这一点，吴邪的眉不禁拧紧了。 他将少年翻了个身，果然看到了他右侧蝴蝶骨的位置刺着一个青色的“豢”字。 种种痕迹都表明这是一只家养的“宠物”。 吴邪有些犹豫。 确实会有不少人有抓妖兽豢养的爱好，可是这只不是寻常的妖兽，他是一只麒麟。 这世间存留的麒麟不多了，几乎难以觅得他们的踪迹。而麒麟作为瑞兽，往往都是被奉为座上宾，他从来没有想过居然有人会这样对待麒麟。 而且这还是一只麒麟幼兽。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大麻烦。 但是救还是要救的，吴邪只是感到非常苦恼。 姜之离很快就把药材买了回来。 吴邪把药材丢进了浴汤，接着又把少年给丢了进去。 “他是被人虐待了吗？”姜之离问道。 “嗯，他是逃出来的。” “好可怜啊……” 吴邪神色不明，“世间苦难者众多，他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姜之离看着少年惨白的脸，叹了口气。 ———————————————————————————————————————————————————— 深夜，床上的少年忽然惊醒，他如溺水者一般大口喘息着，惊动了案桌前的吴邪。 “放松，吸气，你现在是安全的。” 少年缓缓平静了下来，他警觉地盯着吴邪，又环视了一圈陌生的环境，裹着被子缩在了床角。 “你是谁？”少年的嗓音粗砺而沙哑，长久的嘶吼已经损伤了他的声带。 “你晕倒在长白山上，我们把你救了回来。”吴邪放轻声音解释道。 “你们？”少年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我记得，不是你。” “她在隔壁休息。” 少年保持着警惕的目光，浑身依然紧绷。 然而吴邪并不打算把姜之离叫过来，他说道：“已经很晚了，你先休息。” 他看向少年的眼睛，“或者，你可以和我说说你的事情。” 少年能感受到吴邪身上的善意，但是他没有开口。 吴邪点点头表示理解，没有非要撬开少年的口，他回到了案桌边，“睡吧。” 少年的眼皮忽然重了起来，他努力睁眼抵抗了几下，终于还是不得不闭上了眼睛。 吴邪进入了他的梦。 这是一座侯府建制的府邸，大门的门匾上刻着一个硕大的“张”。 姬为王姓，十几年前其中一支改姓了张，被天子分封至燕地，专司巫蛊神怪之事，深得天子信赖，如今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 如果麒麟出自这里，倒也说得过去，但同样也意味着事情更加麻烦了。 这是麒麟的梦中造景，其中皆是他记忆中的所见，并不一定全然真实。 吴邪穿过几座殿门，眼前出现了一座耸立的三层塔楼。 即便在这里失去了感知，他也能察觉到里面浓郁的阴邪之气。 想来能做出放麒麟血这种事情，干的便不是什么正经的勾当。 他又往前进了一步，耳边瞬间响起了麒麟凄厉的喊叫。 行至塔楼门口，吴邪伸手欲推，却又将手放了下去——他已然知晓了麒麟身上的故事，又何必再去直面他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