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除夕当日，皇上一大早就领着几位皇子皇女去了永泰殿前接受百官朝拜。

    “小五才几岁，哪里受得了这种恩宠？”许嬬早上醒来才得知皇上把五公主也带上了。

    服侍许嬬的女官笑着回道，“大顺自开朝以来，公主本就稀缺，而咱们皇上又没有亲姊妹，这好不容易有了女儿自然是千娇万宠的捧在手心里。”

    “亲姊妹？”许嬬懒懒的打个哈欠，起身更衣梳洗。“我唤他二哥那么多年，他也不能算没有姊妹了。”

    女官从前是太后身边的人，对许嬬与皇上年少时的过往也有些了解。今日她听许嬬提起往事，心中不由欢喜，“您与圣上是自小青梅竹马的情谊，他对五公主偏爱些也是正常。”

    许嬬不屑的轻笑，“这种事只叫帝王恩宠，算不得父亲偏爱。”

    女官诺诺应道，“是。”

    “女官今后千万慎言，”许嬬抬起手臂，由小宫女为她穿上婕妤朝服。“圣上与我，一君一奴，何来青梅竹马的情谊。”

    “奴婢惶恐。”女官吓得脸色一变，赶忙跪下请罪。

    “没事，起来吧。”许嬬侧耳仔细听了听，有些怅然的感叹，“除夕真是热闹，连我这块偏僻地都能听见礼乐。”

    女官不敢随意开口，只能附和道：“国丧已过，今年国宴就办得隆重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门外司玺、司衣女官求见。

    当年先帝病重，太子贴身侍疾。碰巧许嬬那时诊出身孕，先帝不忍太子来回奔波，就将许嬬接进宫里，让她跟在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身边服侍。先帝的后宫中只有皇后，六局二十四司众女官只是服侍皇后一人。

    如今皇后体弱多病，根本分不出精力监管六局。她可能是大顺第一位要靠着皇上身边宦官来治理后宫的皇后。沈总管不仅要顾着皇上那边的琐事，还需得顾着六局。六尚之中司乐、司膳二司是每司各四人，其余二十二司，每司各二人。各司下又分设典及掌，分理各宫各殿事宜。

    “去请。”许嬬淡淡的开口。

    管司制，掌营造裁缝；司宝，掌金玉珠玑钱货。这时候她们确实该到处走动走动，看看有无奴婢粗心大意拿错了服饰首饰。平日里不顾礼法穿件颜色鲜艳的衣裳，多戴支珠花都不算什么过错，但是在国宴时胆敢无视礼法，那就时天大的错处，会祸及父兄族人。

    两人身上带着寒气，进来后只跪在厅里，离许嬬远远的。婕妤娘娘入冬之后须得金贵着些看护。

    “婕妤娘娘除夕安康。”二人没空着手，带了一套全新的婕妤朝冠。

    许嬬只瞥了一眼便不愿多看。近身伺候的小宫女过去接过来，呈给许嬬近看。

    “辛苦二位女官。”许嬬认出那冠子上镶嵌着西域进贡的美玉——前几日她不过是夸了句西域特产总是精致有趣，尤其是进贡来的玉料。

    能当上一司之首的人，心思手艺缺一不可。

    “奴婢想把东西早早拿来给娘娘过目，但又怕扰了娘娘清梦，幸亏娘娘还未梳头...”司宝是个俏皮人，“只求娘娘瞧瞧这冠子，可否满意。”

    “整个尚工局在几天时间就能赶制如此精巧的冠子，我自然满意。”许嬬没细看，只语气平淡的吩咐人给她梳头。

    旁人一时也看不出许嬬的喜怒，小宫女垂着头上前，细细的整理许嬬的头发。

    一直安静的司制突然开口，“奴婢曾是梳头婢，以前也为婕妤娘娘梳过头，不如今天再让奴婢服侍娘娘一回。”

    许嬬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其他人退下吧，太多人吵得我头疼。”

    “是。”众人躬身退出去。

    司制不再说话，拿起梳子仔仔细细的理顺许嬬的头发，将发饰与头发互相缠绕。

    屋里一时间静到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女官。”闭目养神的许嬬睁开眼睛，幽幽开口。

    司制手上小心的握着头发，她垂着眼问道：“婕妤娘娘有何吩咐？”

    许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默许久才再次开口：“许久未见，不知女官如今可好。”

    “回娘娘的话，奴婢很好。”司制将最后一件发饰固定在发间，后退几步。

    许嬬看着镜子里那个顶着华丽朝冠，脸色苍白的女人。

    “我一个婕妤用如此美丽的朝冠，会惹出许多麻烦吧？”她抬手摸摸镶嵌在其上的美玉。

    “娘娘放心，这一切都符合礼法。”司制微微低下头，“奴婢不敢在娘娘面前卖弄学识，但本朝确有先例。”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许嬬面无表情的僵坐，司制躬身垂首立在她身后。

    “时辰到了，娘娘咱们该走了。”

    许嬬起身往外走，厅里一位小宫女捧着旧的朝冠站在角落。许嬬在经过小宫女时突然停住，抬手将冠子打落在地。

    小宫女一直战战兢兢的端着朝冠，许嬬这么一动吓得她立马跪地人嘴求饶。

    “奴婢该死，求娘娘恕罪。”

    女官们都一惊，纷纷跪下齐呼：“娘娘恕罪。”

    她们猜不透许嬬的心思，甚至可以说她们完全不懂许嬬的喜怒。尚工局连夜赶制朝冠，只愿她能在除夕国宴上戴上，此等殊荣为何还要不满？

    许嬬站在那良久，最后轻笑道：“都起来吧。”

    在众人紧张起身时，她又开口了。

    “你。”她指着端旧朝冠的小宫女说：“去院子里跪到我回来。”

    一早服侍许嬬更衣的那位女官看着许嬬这副姿态，不由战栗，心中只觉得害怕。

    许嬬还在东宫时，凡是生气了，就总要揪个倒霉的去院子里好好反省。与现在最大的区别就是：今天被罚跪的是不足一提的小宫女，以前跪的可都是东宫的正经主子。